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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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近兩個月以來,她精神最好的一天,從前的紅光滿面隱約間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臉上。 雜毛兒勾起了程奶奶的回憶,老太太想起多年前養(yǎng)的一條狗,想起那條狗邁著四條短腿顛顛地跟在程曠后面,在門里門外走來走去的情景。 她又想起程爺爺。那個時候程爺爺干活兒回來,把手套脫了、草帽放下,洗干凈手上的灰和腳上的泥,然后搬一把矮凳,坐在柚子樹下抽煙,用冒著煙的煙頭嚇唬湊過來的小狗。 當時真是熱鬧,日子就像天邊的夕陽,紅彤彤的。 程奶奶不由得懷念起從前的熱鬧。 此后,她又孤零零地度過了難熬的五天,當周末來臨時,章燼抱著一只紙箱子來了。 程奶奶奇怪地問:“俊俊,你抱著什么呀?” 章燼把紙箱放在地上,打開后,里面鉆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程奶奶“哎呀”著叫了一聲:“哪里弄來的小狗崽?” 章燼開玩笑說:“隔壁家的狗生了一窩,我從狗窩里偷來的。” 程奶奶當真了,看他偷東西還這么理直氣壯,敲了他一腦崩兒:“你這孩子,怎么能偷人家的狗呢?快點還回去!” 程曠解釋說:“他瞎說的,不是偷的?!?/br> 程奶奶有些糊涂了:“到底是哪來的?” 章燼把狗抱給程奶奶,張嘴又是那句熟悉的開頭:“隔壁家的狗生了一窩……” 程奶奶差點又要敲他,章燼退后一步,笑吟吟地補完后半句:“沒偷,送了我一只。奶奶,您替我養(yǎng)著,養(yǎng)大了給我家土狗當童養(yǎng)媳?!?/br> 程奶奶被逗樂了,懷里的小狗晃著指頭粗的尾巴,圓溜溜的黑眼珠盯著周圍的人看。 它的脖子上套了個鈴鐺項圈,一點也不怕生,把程奶奶家瞧熟了以后,叮叮當當?shù)貪M屋跑。 程奶奶坐在門口剝豆子的時候,章燼聽見程曠對他說了句話。 小帥哥的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每一聲都在他心里晃出了漣漪:“炮哥兒,謝謝。” 章燼露出了錙銖必較的吝嗇鬼嘴臉:“大老遠抱條狗來,我現(xiàn)在胳膊還酸著呢,叫聲哥、說句謝謝就完了?” 程曠問:“你想怎么樣?” 兩個人坐得很近,程曠說話聲音壓低了,撓著他的耳朵似的。章燼喉嚨滾了滾,趁程奶奶沒往這邊看,湊過去在程曠的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章燼抱來的這只狗又丑又小,可有了它以后,程奶奶的日子也叮叮當當?shù)佤[了起來。 ※※※※※※※※※※※※※※※※※※※※ 晚上好~ [尋物啟事]:我的刀呢? 誰看見我的刀了orz 第61章 那什么 這一年降溫很早,冬天似乎提前來了。12月底,第一場雪紛紛而落。 因為下雪的緣故,包括元旦假期在內(nèi),四中放了三天假。 程曠的生日恰好在元旦,章燼提前聯(lián)系了方鵬,一大早這胖子就敲開了他家的門。 大鵬又穿上了去年元旦穿的那套大衣,把自己裹得像頭黑色的狗熊,戴著肥大手套的手上拎著一大包東西。 章燼把他放進來,大鵬抖掉帽子和大衣上的雪子,用牙齒咬下手套,一邊說話一邊哆嗦:“炮兒我跟你說,超市人真他媽多,買個菜跟打架似的,排隊都半天。這還沒開始過年呢,那伙大爺大媽就搶起了年貨……得虧我動作快,不然你就杵這兒喝西北風去吧?!?/br> “謝謝鵬哥。”章燼接過他手里拎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在一堆啤酒中間,章燼找到了一瓶棕紅色的勁酒。 “你買這種酒干嘛?” 方鵬一邊刷鍋一邊扭頭說:“曠兒不是過生日嘛,紅紅的多好看。這酒度數(shù)不高,據(jù)說還保健,增強免疫力,我看還不錯,買來給你倆嘗個鮮?!?/br> “長得像我姥爺喝的保健品。”章燼把勁酒擱到一邊,將菜拿到水池邊洗,剛開水龍頭的時候被狠狠地冰了一下,他嘶著氣兒連“cao”了幾聲,逗得方鵬直樂。 “炮兒,你不太行啊。”方鵬把鍋端起來,就著冷水洗了一把手,很是得意。 方鵬長得虎頭虎腦,笑起來一副欠扁樣兒,章燼用膝蓋頂他:“胖子,再笑踢你!” 方鵬已經(jīng)走到了餐桌邊,把火鍋底料扔進鍋里,蓋上了鍋蓋,他搓了搓手說:“曠兒在樓上吧?我去叫他下來。” 眼看著胖子就要出門了,章燼叫住他:“等會兒!他刷題呢,你甭打擾他,滾回來切菜!” 方鵬撓了撓頭,想了想覺得沒錯:“還是你想得周到,要不還是等東西下鍋了再喊他……” 話音未落,他就看見章燼擦干了手,走出廚房了。 “你去哪兒?”方鵬喊。 “二樓?!闭聽a說。 方鵬愕然:“你去就不打擾啦?” 章燼出門前回答說:“我跟你這胖子能一樣嗎?” 他吹著口哨上了樓,衣兜里揣著滿滿一兜糖,走路時嘩嘩作響。章燼輕車熟路地掏出鑰匙開了門,然后又輕車熟路地晃進了程曠的臥室。 書桌離床很近,程曠用余光就能看見坐在床上的章燼。章燼坐下來以后沒出聲,手伸進衣兜里摸索著什么,半分鐘過后,他的手才伸了出來。那時程曠剛擱下筆,試卷沒來得及合上,一根棒棒糖就“啪嗒”一聲落在了紙上。 接著又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一直到第十六根,章燼終于停下了。 “曠兒,生日快樂?!闭聽a手上拿著最后一根棒棒糖,眼角的小疤翹了起來。 他等著程曠來接,卻聽程曠問:“還有呢?” 章燼愣了愣:“什么?” 程曠看了眼他手里的那根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嘴角翹了翹:“十七根?” 他的眼里含著點微不可察的笑意,章燼把包裝袋捏得咯吱響,然后驀地意識到了什么——這個念頭讓他忍不住在心里“cao”了一聲。 章燼喉嚨動了動,不知為什么,開口前心跳突然變快了:“曠兒,你十八了?” 程曠反問他:“你以為呢?” 章燼:“……”老子以為你十七! 也許是因為他比程曠高一點,也許是因為程曠叫過他“炮哥兒”,在章燼的潛意識里,一直默認程曠的年紀比他要小。當?shù)弥虝缟赵谠┲?,他特意挑了十七根口味不同的棒棒糖,萬萬沒想到,程曠居然十八了。 章燼頂著一頭霧水懵了一會兒,忽然心跳聲咯噔一下。 “十八”像一陣狂風,把他胸口那野火燒不盡的歪心思吹得瘋長起來,一浪一浪奔涌著撞向他的神經(jīng),一發(fā)而不可收。章燼在浪頭里感到喉嚨又緊又干,艱難地清了清嗓子,終于開口了。 他有些緊張,把手里的糖袋捏得鼓脹起來,眼觀鼻鼻觀心、心跳怦怦地說:“……我現(xiàn)在那什么你是不是合法了?” 程曠沒聽明白,問他:“那什么?” “那什么”是一種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東西,章燼腦子里一團帶顏色的亂麻,就像碰到了文言文的一詞多義,一時暈頭轉(zhuǎn)向,不知道選哪個。 他牙疼地盯著程曠,恨恨地說:“程曠,你這學霸是作弊抄來的吧?” 章燼的神色令程曠怔了怔,模糊間有了方向,答案若隱若現(xiàn),只要再按圖索驥地往前走一步,就再也藏掖不住了。 程曠暫時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向來迎難而上的學霸頭一回萌生出跳過這道題,寫下一題的想法。他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帶過說:“不說算了?!?/br> 誰知姓章的渣渣跟他同時開口了,而且聲音之響亮直接蓋過了他。 “那什么就是睡!” 章燼已經(jīng)被這個念頭折磨很久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一閉,光明磊落地說道:“我他媽想睡你——程曠你丫的就是犯欠?!?/br> 這句話好似帶著溫度,熱辣辣地落在耳朵里,冷不丁教程曠呼吸滯了一瞬。 當初在作業(yè)本上那行被涂得亂七八糟的字一個一個從章燼的喉嚨里滾出來,忽然就擲地有聲了。 大腦在短暫的空白之后,程曠問:“章俊俊,你成年了嗎?” “……”章燼先是一愣,旋即想通了:“cao,我不管?!?/br> 有些沒皮沒臉的話一旦開了頭,再繼續(xù)厚顏無恥下去就順溜多了。 “我今兒就得把你睡了,免得夜長夢多?!闭聽a說。 程曠有點想笑,揶揄道:“夜長夢多是這么用的嗎,渣渣?” ——居然還敢挑他刺兒! 章燼急赤白臉道:“誰先喊的‘炮哥兒’?哪個孫子裝嫩占我便宜?誰喊了誰就得認!你要是不服……” 程曠把他的厥詞堵了回去:“不服怎么樣?” 章燼頓了頓,說:“不服我給你治治——揍你抽你削你,老子非得抽得你心服口服喊炮哥兒!” 學霸膽子有點肥,面對炮哥兒的威脅不為所動。 程曠說:“小孩兒,你挺囂張啊?!?/br> ……這孫子叫他什么? 章燼失聲片刻,火冒三丈地從床上蹦了起來:“程曠,打一架吧?!?/br> 說完他就拉下了外套拉鏈,準備動真格地干一回,不料這個時候,門哐哐地響了。 方鵬等了老半天,火鍋底料都煮沸了,丸子也拋下去了,還不見倆人下來,只好親自出馬。他一邊敲門一邊喊:“人呢?快出來!火鍋都要煮糊了!磨磨唧唧的,還吃不吃啦?” “來啦,瞎嚷嚷什么——”章燼用手背揩了揩鼻子,應付了大鵬,轉(zhuǎn)頭對程曠窩著火道:“事兒還沒完,你等著喊哥?!?/br> 方鵬不知道自己破壞了炮哥兒的大事兒,門打開的時候,看見章燼不太好看的臉色還十分納悶,心想:壞了,這倆人一準是吵架了。 于是胖子哥方鵬自覺地當起了和事佬,吃火鍋前,給章燼和程曠一人倒?jié)M一杯酒,喜眉笑眼地碰杯道:“曠兒啊,生日快樂,哥祝你學業(yè)有成,前程似錦,今年高考拿個狀元!” 程曠:“謝謝鵬哥。” “……”章燼瞥了眼大鵬那張小屁孩兒的臉,就著那聲糟心的“哥”,仰頭一口把杯里的酒干了。 這酒跟啤酒不一樣,啤酒是苦的,勁酒喝起來是甜的。章燼覺得它名不副實,除了名字以外,哪里都沒勁。 他一邊喝著沒勁的勁酒,一邊琢磨著跟程曠算賬的事。章燼想得挺投入,雜毛兒在桌子底下鉆進鉆出,眼巴巴地向他討吃的,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他都沒空理。 于是雜毛兒只好拋下它那不稱職的主人,轉(zhuǎn)而向程曠討飯去了。 程曠扔給它幾根rou腸和排骨,雜毛兒的哈喇子馬上滴下來了,佝著腦袋趴在地上啃得津津有味,邊啃邊翻白眼。 方鵬撈肥牛的時候聽見雜毛兒咯吱咯吱啃骨頭的聲音,嘖嘖道:“唉喲可憐的狗喔,炮兒虐待你了吧,骨頭渣子都吃下去了。你啊,還是跟你大鵬哥回家吧,天天有rou吃……” 這個時候外面又飄起了雪花,窗戶被霜打得一片朦朧,火鍋上蒸騰的滾滾熱霧飄到窗戶上,也是朦朦朧朧一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