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先快速地吃完rou粥，接著剝了一個雞蛋，然后抓起餅一邊吃一邊走進院子，直到現(xiàn)在他確定陸瑤不在家。

    去哪兒了？

    陸瑾納悶著,他打開院子的門,隔壁住著的一個嬸子正在門口掃地看到他打招呼道：“陸大夫?！?/br>
    “嬸子好,看見我jiejie了嗎？”陸瑾問。

    那嬸子聞言臉色古怪起來,反問道：“陸大夫你不知道嗎？梁家那秀才,哦不,現(xiàn)在不是了,那對父子今天砍頭呀。我早上看到你jiejie挎了個籃子出去,定是給他們送最后一程去了?！?/br>
    陸瑾這才想起來,他之前忙著給士兵救治，又被水匪抓去，逃出來后休息一天，生生把這件事給忘了。

    “唉，要我說你jiejie心地也太好了，那種狗東西，活該沒人給他收尸，虧他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讓野狗吃了都使得?！?/br>
    那嬸子絮絮叨叨地為陸瑤不值，可陸瑾卻沒興趣聽這些，若是今日陸瑤沒有去給梁家收尸，這恐怕又是另一種說辭了，像鐵石心腸，好歹進過一家門之類的，總是能準(zhǔn)確地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陸瑾回身進了家門，稍微收拾了一下，也去了菜市口。

    天色已經(jīng)不早，砍頭一般都在午時三刻，這會兒過去估摸著還能看到那一幕，陸瑾其他無所謂，主要去看著陸瑤，可別被沖撞了。

    前面就說過，水橋縣刑事案件本就不多，這殺頭的罪名就更少了，今日卻一砍砍兩個，可把水橋縣的百姓給忙壞了，早早就在菜市口蹲著看熱鬧。

    等陸瑾走到的時候，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地包了一圈。

    他“借過”“讓讓”了很久才擠到里頭去，正好看到陸瑤挎著籃子走向梁言。

    梁言自詡秀才，高人一等，那副皮囊從來都是打扮的干干凈凈，甚至有時還跟風(fēng)些時髦裝扮，讓自己風(fēng)流倜儻一些。可如今蓬頭垢面，囚衣臟亂，也不知道除了他們家以外還有誰跟他有深仇大恨，砸了他們滿身的臭雞蛋和爛菜葉。

    陸瑾想李家是沒那興趣這樣泄憤的，只能說圍觀百姓嫉惡如仇吧。

    陸瑤穿著一身素色，挽著頭巾走到梁言身邊，先向監(jiān)斬的縣太爺深深地鞠了一躬，淡淡地說：“民女懇請縣太爺容許我給他先吃上一碗上路飯?！?/br>
    張知縣點了點頭。

    陸瑤謝恩之后便在梁言身邊跪坐下來，看著垂頭一直不敢看她一眼的梁言，輕輕地笑了。

    在梁言旁邊的梁父聽到這個笑聲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最終化為一聲嘆息，其中是否有后悔之意不得而知。

    陸瑤將籃子里的飯菜一一擺放出來，有雞有鴨有魚有rou，還有一壺小酒，這樣的上路飯當(dāng)真豐富。

    “這最后一餐了，先吃飽吧?！?/br>
    梁言聽到她的話，身體忍不住顫了顫，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陸瑤，干裂的唇輕輕蠕動，“阿瑤……”

    這一聲當(dāng)真飽含了無限情誼，然而卻讓陸瑤皺起了眉頭，她搖了搖頭，“你別這么叫我，讓我惡心?！?/br>
    筷子夾起了魚rou，放在梁言的嘴邊，梁言留著眼淚湊過去，然而才不過進了嘴里，他便咽不下去了。

    “不許吐出來！”陸瑤厲聲斥道，看梁言被嚇住了，于是她冷笑著說，“很苦吧，泡在黃連里的味道就跟我在梁家一般，苦不堪言。還有這雞，辣的很，你嘗嘗。”

    陸瑤撕下一塊雞腿rou，塞進梁言的嘴里，剎那間那沖天的辣味讓梁言瘋狂咳嗽起來。陸瑤一邊替他拍打一邊輕聲說：“你打我的時候，那傷口的滋味比這辣一百倍，這就受不了？”

    梁言一邊咳嗽一邊搖頭，那樣子當(dāng)真狼狽。

    “嫌辣的話那就喝點酒吧，花酒總是最好喝的?！?/br>
    陸瑤拿出小酒杯，滿上，清澈的酒業(yè)就在梁言的嘴前，他一邊撕心裂肺地咳一邊搖頭是不肯再喝，然而陸瑤卻冷冷地說：“棺材我已經(jīng)訂了，你們父子倆能不能躺進去就看你喝不喝?！?/br>
    這個威脅極為有效，犯人被砍頭之后若是沒人收尸，便會成為亂葬崗野狗的食物，真正死無葬生之地，這樣的人不會轉(zhuǎn)世，不得投胎，做一輩子孤魂野鬼。

    梁言最終還是喝下了那杯酒，酸，是真酸，能夠?qū)⒀劳耆沽?，他嘶嘶了很久都沒有緩過來。

    “酸，我的心酸無人可知，你體會不到一二，現(xiàn)在，吃飯吧?！?/br>
    雪白的大米飯，晶瑩剔透，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可是梁言卻不知道這又是什么味道，然而他什么都沒再說，對著那碗飯低下頭去，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直到整個嘴巴麻地都沒了知覺，才停下來，呆呆地看著陸瑤，淚流滿面。

    “后面的日子，我都麻木了?！标懍幾猿暗?，“做這些沒有什么意義，只是心有不甘而已?！?/br>
    “阿瑤，對不住，我對不住你……”梁言嘶啞著聲音里充滿了悔恨。

    “吃完，你就可以上路了，一口薄棺替你們訂好，至于這埋葬之處……我對梁家長輩們說了，像你們這樣的罪人，就不必葬祖墳里頭，省的列祖列宗降罪，不如找個荒山頭有個安身之所便罷，梁家長輩們都覺得這個主要好，你們可滿意？”

    這跟孤魂野鬼有什么區(qū)別，梁家父子都急了。

    然而陸瑤已經(jīng)撣了撣衣服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對他們說：“你在柴房動手打我的時候，可還記得我怎么詛咒梁家的嗎？”她一字一句重重地說，“我都記得，我如此地憎恨你們！去吧，十八層地獄，刀山火海之苦！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