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克多年后還是回到了王都，也不知道是因為他成長了，還是因為聽說王后和他預判中的那位不是一個人。

    當然，蘭克對外（養(yǎng)母們和房間里的小鹿模型）宣稱，他想通了。愛慕之情是一種珍貴的感情，但不是人生的全部，他見過最戀愛腦的騎士切得爾也最終選擇把生命獻給平民百姓，他的妻子成為寡婦后則毫不留戀的和人調情談天。春風得意的少年時光已經(jīng)過去了，想偷玫瑰的熱忱也被歲月掩蓋了。

    “您需要檢省自身?！贝藭r此刻，蘭克正襟危坐得坐在馬車里，和懶散煩躁的薇拉形成鮮明對比。他身上半點也看不出來之前在神龕前懊悔的樣子，“陛下很忙，您應該理解他的難處，也應該相信他?！?/br>
    “在你眼里，你的陛下永遠不會有錯對吧？”薇拉按了按太陽xue。

    薇拉怎么也沒想到，庫修斯會把蘭克派來做護衛(wèi)。庫修斯現(xiàn)在對蘭克給予的是十二分的信任，蘭克也決心回報以十二分的忠誠。然而信仰有時和青春一樣易逝。因為某些原因，后世會稱伴隨著圓桌的消失，騎士精神也走向了末路。

    “您付出良多，可陛下為了國家和人民，您的讓步值得贊頌，像栽種參天巨樹的農牧女神?！碧m克自覺語氣溫和。

    薇拉卻不復他記憶中活潑輕快，她勾起唇輕輕嗤笑了一聲：“您居然是一個擅長修辭與幽默的人?！?/br>
    蘭克愣了一下：“謝謝？”

    “沒有夸贊的意思，我覺得您的教訓和建議很可恥。”薇拉開口，注視著蘭克，“省省吧，一個令我窒息的男人就夠了。”

    “……”蘭克聞言，抿了抿唇，“無意冒犯，如果您不喜歡我開口，我就不說話了?！?/br>
    “……”薇拉有些意外，對方的讓步讓她心軟，她又嘆了一口氣，她嘆氣嘆得過于頻繁了，“我不該對你發(fā)脾氣?！?/br>
    氣氛尷尬起來，馬車里好靜。輪軸滾過地面的吱呀聲有些刺耳。

    薇拉坐立不安，蘭克卻希望此刻再久一點。他的旅行沒有終點也沒有歸期，記憶美好也痛苦，所以魅力驚人，傳說記憶女神吸引了舊日的神王，與他糾纏九天九夜，然后生下了九位女兒。

    “睡不好，心情不好，歸根到底都是吃不好?！疤m克忍了又忍，還是開了口。他叫停了馬車，讓她在車里等，去街邊買了一份草莓手卷。

    他買完后轉身，發(fā)現(xiàn)薇拉掀起馬車的簾布，在玻璃后注視著他。她目光中有一絲凝重：“謝謝你?！八m然這么開口，但卻沒有走過來，仿佛與世界隔了一條滿是玻璃渣的路。

    倆人重新坐回了馬車上。

    被蘭克的目光盯得沒辦法，好一陣子后，薇拉才矜持地咬了一口點心。嘗罷她評價：“味道不錯。這家店開了許多年，我很喜歡，但老板一家很幸苦。“

    蘭克沉默，沒把那句我知道說出口。

    薇拉又說：“但他們的努力遠沒有上位者的一個抉擇重要，而且?guī)煨匏褂袝r候不一定干人事?！?/br>
    蘭克沒忍?。骸拔也煌扑]這么說?！?/br>
    “哼?！稗崩o了他一個冷艷又勝利的目光。

    “您唇角沾上點心醬了?！疤m克不想打斷她的快樂，但他忍不住。

    ……

    馬車安穩(wěn)地停在目的地真是老天保佑。切得爾小姐輕搖扇子出來迎接她。在看到蘭克的那一瞬間，她柔弱的輕呼一聲：“??！蘭克大人，好稀奇啊，您也來玩嗎？“

    “我來護送薇拉。“蘭克矜持地說。

    “是葛蒂瓦夫人哦~“切得爾小姐給他拋了個媚眼，但蘭克視若無睹。切得爾小姐說：“薇拉一整晚都會和我待在一起，放心啦。”

    說實話，不太放心。

    蘭克注視著切得爾小姐：“我希望我也能加入你們的聊天，我來之前讀了美妝，時尚和歌舞表演的知識?！?/br>
    ……誰會聊這些東西。

    薇拉給了切得爾小姐一個眼神，迫使她哽咽了一下，然后搖扇子的速度明顯增加：“蘭克大人，我的丈夫一直和您是很好的朋友?！彼榫w上來，說哭就哭，兩只大眼睛淚汪汪的：“連我的命都是您給的，按理說，您要做什么，我應該第一個支持才對?？墒恰墒恰业恼煞蚩傉f，和您是竹馬之交，無論您請求什么他都會幫忙。他的愿望之一，就是希望也能有朝一日說服您能幫忙。可這個愿望還沒達成，我可憐的丈夫，就留下了我一個人?！?/br>
    蘭克聽了之后，表情越來越凝重。他顯然也回憶起了往昔，昔日的密友幫忙良多，他還沒還完人情，對方就死了。如今人情自然只能還給未亡人：“您希望我做什么？”他服軟了。

    切得爾小姐哽咽：“我希望您好好欣賞歌舞，給我和我的閨中密友，就是薇拉?！彼龔娬{了一下：“一些訴苦和落淚的空間?！?/br>
    蘭克被感動了，他覺得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切得爾小姐想必也日夜懷念著死去的亡夫，故作堅強。就像他雖然聽說兩位女士關系不好，但可能是大家沒有觸及到兩個人的靈魂深處，她們都是不善表達口是心非的女人。

    “可以，我會一直在樓下。”蘭克說。

    等到兩位閨中密友上了樓，切得爾小姐的臉才垮了下來：“幸好來的是蘭克。說實話，我一直覺得他太軸。”

    “庫修斯不正常?！鞭崩斏鞯脑u價，“我們得加快動作了?！?/br>
    “我沒法一次弄那么多海妖出去?！鼻械脿柊櫭肌?/br>
    “那么我的情報就是最遲一個月，王都會有一場大雨?！鞭崩f。

    “王都常年下雨。“切得爾不以為意，“能有多大？”

    “大到會把低矮的民居沖毀，漲潮的積水潑涌而來，人們只能在水面劃槳。地下水道會被沖開，你的族人能借湖泊回到海洋?！?/br>
    “薇拉，王都附件沒有連海的湖泊。”切得爾說，“更何況，王都怎么會下那么大的雨？”

    “小事?！鞭崩忠粨]，先回答了第一個問題，“我們把你們傳送去最近的連海湖泊?！?/br>
    “你做不到，全王都的法師都做不到?！鼻械脿柊櫭?，她的聲音逐漸尖細，“親愛的，你不要耍我?！?/br>
    “全王都的法師做不到，全女巫村的女巫可以做到。”薇拉說。切得爾剛想開口質疑。薇拉就解釋了：“我meimei放假回家了。女巫們早前以要開連鎖服裝店和紡織廠的名義出門了。這場雨不正常，它屏蔽了許多魔法的氣息，外界不會感受到干擾的，別說女巫的氣息，連惡魔在場都會不被發(fā)現(xiàn)?！彼_了個玩笑。

    “說實話，我不太相信，但我又只能相信。”切得爾放松下來，她注視著薇拉：“我們的契約牢不可摧?！?/br>
    “是的?！鞭崩c頭，“如果有一方違背，我會付出生命的代價，而你所有的族人都會被抽筋扒皮。”

    “很好?！鼻械脿枤埲痰匦ζ饋?，露出尖銳的利齒。

    “那我能告訴你的就是，好消息是，女巫之心的下落大概有第三個人知道?！?/br>
    “誰？”

    “壞消息是，那個人是蘭克?！?/br>
    “這可難辦?！?/br>
    “……對嘛，畢竟那個男人，可是蘭克。”切得爾搖扇子，“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花招?！彼哪抗饽且凰查g變得邪惡，美麗的臉龐在陰影紗縵下陰暗無比，但下垂的唇角透露出一絲悲涼。

    “我族有個只能一生用一次的天賦?！鼻械脿栒f，“能讓兩個人相愛，只要有一點好感萌發(fā)的種子，就會產(chǎn)生愛情。愛是毒藥，能讓神墜落，讓王痛苦，讓最忠誠的人背叛?！彼⒁曋崩白屗麗凵夏?，愛得無法自拔，無可救藥，他能為你做任何事。”

    薇拉打了個寒顫，這種天賦幾乎像是某種玩弄人性的詛咒了。切得爾小姐的表情讓她覺得不詳。薇拉問：“你的天賦，還沒用過？”

    “我的用過啦，但我的族人還沒用?！鼻械脿栃ζ饋?，表情稱得上天真柔弱，“我試了兩次，先是對蘭克，再是對陛下。”她輕描淡寫的說著罪無可恕的話，“誰能想到他倆對我沒有一點欲望呢。陛下，唉，他還夸我嬌艷，聲音讓他想起遼闊的平原和無垠的大海呢。然后才是我那天真愚蠢，沒什么作用，還送命在戰(zhàn)場上的丈夫。我可后悔了，就算我不用天賦，他也遲早會愛上我的。我總想，只要嫁給他，再努力勾引陛下，他總會對我產(chǎn)生好感的?！?/br>
    “但后來發(fā)現(xiàn)，陛下的愛，并不是什么值得謀求的東西?！鼻械脿栒f，面上笑著。

    “……”薇拉微微闔起眼睛，半晌后才開口，“庫修斯那時候既沒去過平原，也沒去過戰(zhàn)場?！?/br>
    “不愧是陛下，真的好狗……”切德爾肆無忌憚的妄議庫修斯。

    “我要考慮考慮?！鞭崩鬼?，“這么強大的咒語，也是很恐怖的詛咒。”

    “是啊。一不小心，它能摧毀兩個人的人生?！鼻械聽桙c頭，面龐下暗藏凄楚和疲憊。

    薇拉站起來：“我去弄點水喝?！鼻械聽桙c點頭，她走出房門，在外面逗留了太久。

    這家聲色場合燈光昏暗，她冥思苦想，直到某個人悄無聲息的接近了她。在背后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一把把她翻過來按在了墻上。

    “你為什么在這兒？”她看到萊米勒質問自己，他明顯喝醉了，酒氣沖天，怒氣沖沖。

    糟糕。薇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