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太冷，透著刺骨的寒意。

    蘭克感到下顎的傷口在隱隱作痛。

    他略顯混沌的腦海里同時(shí)出現(xiàn)兩個人的臉。一個是他宣誓效忠的國王，他們并肩作戰(zhàn)，在無數(shù)個日夜交付后背。一個是他宣誓效忠的王妃，她覆手按在他的額頭上，說絕不背棄彼此的初心。

    那兩個人曾經(jīng)同行并進(jìn)，現(xiàn)在他們卻分道揚(yáng)鑣，甚至冤多情少，險(xiǎn)些鬧到血濺當(dāng)場。

    海妖的歌聲在他耳邊輕輕地，不斷地唱著。

    蘭克被海妖們裹挾著向前，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根本沒過多久，他終于聽到一聲到了。然后他感覺環(huán)繞他身體的濕冷雙臂無言松開，這群生物攜他一程后就瀟灑離去，長尾一甩然后不見蹤影。

    蘭克的意識回籠，身體隨著水流漸漸上浮。

    當(dāng)他重新睜開眼睛，風(fēng)吹過激起雞皮疙瘩后，看到的場景讓他無比驚駭，此生難忘。

    他看到渾身浴血的薇拉，長發(fā)散漫地垂落，整個人散發(fā)著修羅般的威儀。薇拉抬起眼督了他一下，那種深深的疲憊刺痛了他的心。一群圍繞在她周圍的鬣狗虎視眈眈，她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蘭克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長劍便已出鞘，與此同時(shí)薇拉終于松了一口氣，虛脫一般地跌坐在地上顫抖著。

    他浮出水面，整個人如銀色的影子一樣飛掠過眾人。他每次出劍必然要見血，神殿的牧師慌忙后退，神殿騎士們被率先殺死。騎士們?nèi)绻桥瓢愕瓜?，脖頸處有一道細(xì)窄的傷口。

    蘭克在殺人，手法卻不殘忍，一劍瞬間斃命。

    牧師們接觸禁錮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吟咒。他們低著頭唱，身體散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這光芒阻礙了蘭克的腳步，因?yàn)橐呀?jīng)用不著他出手了，牧師們在化為雕塑般的石像，然后寸寸皸裂，化為飛灰。

    與此同時(shí)，已經(jīng)暈倒的雅米蘭的圣女身上浮現(xiàn)出一層半透明的保護(hù)罩。

    “不必管她了。”薇拉疲憊的聲音在蘭克身后響起，“人命換的保護(hù)罩，一時(shí)半會奈何不了她?！?/br>
    蘭克聞言頓著，一時(shí)半會兒都不轉(zhuǎn)過身來。

    薇拉又輕輕喊了一聲：“蘭克。”

    于是蘭克轉(zhuǎn)過身來，然后他們互相印在對方的眼里。

    蘭克低頭看著薇拉，面無表情，隱隱透露著未收斂的殺氣。他的劍還沒有入鞘，薇拉看得清上面滴落的血珠，他的白銀面罩倒一如既往的干凈透亮，包裹著他的下巴。

    薇拉仰頭看著蘭克，她的臉滿是血污，一雙眸子倒亮得要命。蘭克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哀傷，在她用眼神撫摸過他帶血的刀刃時(shí)。

    蘭克有些躊躇，薇拉倒向他伸出手來。于是他匆匆把她攙扶起來，她站起身后他才意識到她有多虛弱。她渾身冰涼，倚靠著她的騎士才能勉強(qiáng)站立。

    “我靠著自己走不出這座城市了。”她陳述事實(shí)，看著天邊的雨越來越小，魔法陣被破壞后這場災(zāi)難漸漸平息。

    “那我?guī)阕??！碧m克不知道自己是沖動開口，還是早有打算，但這一切都隨著他的開口不再重要了。

    他的王庫修斯在離開前囑咐他好好看著薇拉，不能讓她受傷，也不能讓她離開。

    但他一樣也沒有做到。

    蘭克將手上的手鐲一樣的東西摘下來，它貌不驚人，古樸非常。薇拉定睛看了一眼嘴角就揚(yáng)起一個愉悅的笑意：“封魔之圈?！?/br>
    海妖切德爾遵守了對她的約定，薇拉問了一句：“切德爾帶你來的？”

    蘭克點(diǎn)了點(diǎn)頭：“多虧了她?！?/br>
    是啊，薇拉想。也多虧了是蘭克，換作是別人，狼人或者萊米勒，海妖多半就會無視過去，不做理會。

    她瞇起眼睛，靠在蘭克身上，呼吸著回復(fù)氣力。

    蘭克身量頎長，整個人如獵豹般矯健輕盈。他附身背起薇拉，薇拉順從地靠在他的后背上。

    “去看看蘿絲德的臥室?！鞭崩嵝训?，“這水顯然不是他們給自己準(zhǔn)備的退路。他們大概準(zhǔn)備了前往城外的陣法?！?/br>
    蘭克沒有他話，他背著薇拉。像她馭使的頂尖好馬，只有動作沒有疑問，跟著她的指令向前。

    要是能永遠(yuǎn)這樣就好了。蘭克感受著她的體溫，大逆不道的想了一瞬間。他要是真是一柄只為她出鞘的劍就好了，不必多想，只是行動。

    臥室里果然找到了傳送陣。

    薇拉不出所料卻也松了一口氣。

    “發(fā)動吧。”薇拉說。

    “那面會有敵人嗎？”蘭克說。

    “應(yīng)該會有看守的人，但不多?！鞭崩治?，“他們也不想引起注意。蘭克，第一騎士。”薇拉笑了笑，“解決他們對你來說不難吧？”

    的確不難。蘭克昂了昂下巴，他沒有說話，卻有一種被夸獎的喜悅感。

    他們越過法陣。

    在一陣晃眼又刺目的光中，薇拉離開了腳下的土地。當(dāng)她再有實(shí)感時(shí)，眼中已是放晴的天空，傳送陣的彼端甚至沒有守衛(wèi)。薇拉心中冷笑一聲，好傲慢的神殿，是覺得他們能永遠(yuǎn)把她輕易留在王都，沒有變數(shù)嗎？

    連綿的雨聲終于離她而去。面對光亮的天她幾乎沒有真實(shí)感，她終于離開了王都，還拿回了自己的心。

    薇拉感受著自己的心真切地在自己胸膛里砰砰跳著，終于長舒一口氣，露出了近段時(shí)間里第一個真心實(shí)意的笑容。

    我終于自由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