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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群盤桓在混亂陰影中耀武揚威的老人們顯出了原型。伴隨著薇拉憤怒的呵斥聲，他們再也難以維持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慢態(tài)度。

    他們從半空跌落在地，這片他們賴以生存的魔法空間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這里的空氣凝重起來，給予了老人們前所未有的壓力。

    他們接連摔倒，枯槁的身體連自己的重量都無法承受。

    老人們依賴的力量來自與龍的契約，如果他們最大的依仗來源于此，那么這依仗對薇拉來說如若無物。

    龍的仆約者怎么敢對龍的婚約者叫囂！

    “請原諒我們……請原諒我們的無禮。”老人們跌落在她面前，幾乎像是在五體投地地對她行禮，“主人，原諒我們！”

    老人們發(fā)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哀鳴聲，痛苦和懊悔讓他們交錯著凄厲求饒。但與其說在向薇拉求饒，不如說他們在對著那個雖然不在此地，但牢牢掌握他們命運的龍主求饒。

    “我們錯了，我們不該妄言。”這魔法寶石堆砌成的地面，似乎此時帶給了他們很多痛苦。他們裸漏在外的皮膚更加枯槁，rou體一寸寸皸裂，薇拉看到其中比較軟弱的一位已經(jīng)了無聲息。

    也許正如他們所說，他們在龍的庇佑下活過了無數(shù)個世紀(jì)，但此時，也因為一時不慎，對他們多年來的做派視若無睹一向?qū)捜莸牧α?，展現(xiàn)了暴虐的一面。不，也不能說暴虐，不過是短暫地收回了力量，這就輕易擊潰了他們無所不能的表象。

    其中一位老人快速爬了過來，他在與生命賽跑，耗盡全身的力氣，他拽住了薇拉的裙擺：“請原諒我們，女士，我們會帶您去龍巢。”

    聽到這句話，薇拉輕輕吐出了一口氣，終于露出了今天第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

    龍的懲罰也因為她的微笑而消融。

    這片空間重新變得平和安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老人們重新被一陣輕風(fēng)托舉起身，他們晃悠悠地再次站到了離地半米的地方。好像依舊居高臨下，掌握著平常凡人無法掌握的力量。當(dāng)然，除了已經(jīng)死去的那個。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老人們的威嚴(yán)只剩下了表象。

    “明天，我們就動身?！鞭崩f罷屈膝，行了個優(yōu)雅的古代禮，然后離開了這里。

    在她離開后，房間里也縈繞著漫長的沉默，沒人知道老人們此時的沉默意味著什么，也許是后悔，后悔引狼入室，但更多的，是不解。

    “她居然，是真貨?！蔽⑽⒌膰@息聲，“而且她居然知道自己是真貨，那樣苛刻的條件，居然真的有人可以滿足?！?/br>
    傳聞中，躁動的龍需要一件祭品，這祭品是與塔阿修王息息相關(guān)之人，這個條件是為了讓這人與人王的權(quán)力有關(guān)，這微小的權(quán)力蔭蔽使得她可以進(jìn)入龍巢。人王與龍那詭異的共生關(guān)系在傳聞中得以稍作窺探。

    這女人還要受魔法，神明或者元素的眷顧。而傳聞這里，則有一處因為某些勢力的私心所造成的微妙偏差。

    神明之后的并不是或字，而是和字。

    受元素眷顧，意味著得以通曉龍的語言，受神明眷顧，意味著不會死于朝夕相處中龍釋放出的魔力（這魔力對普通生物來說有一定毒性），受魔法眷顧，意味著可以與龍結(jié)合。

    必須滿足以上所有的要求，才可以成為祭品……不，是這個人一定會滿足這些要求，婚約的訂立甚至早于要求的產(chǎn)生。

    老人們只是依據(jù)這個要求在找人，尋找那個真正的祭品，不，再次更正，是新娘……她的確會安撫躁動的龍，但方式并不是讓他沉睡，而是……

    讓他徹底的蘇醒！

    “她最多只有三十歲?！贝藭r的老人們思維清晰得不像話，“年齡沒有造假的可能，她確實在這世上只活過三十年?！?/br>
    “可婚約……是兩百年前訂下的?！弊钅觊L的老人說，他的聲音晦暗不明，“我們等了她兩百年啊……這幾百年里，塔阿修王國和神殿送來過不只一個人，她們都可以進(jìn)入龍巢，但沒有一個人能夠使用這種力量，更沒有一個可以喚醒……喚醒主人。”說到這里，他打了個冷顫，似乎想到了恐怖的事情。

    “她們都困死在了龍巢?！?/br>
    “……”

    “她會喚醒他嗎？”

    “……”

    “他醒了，我們該怎么辦？”

    “……”

    “我們迄今所做的一切，他會視而不見嗎？”

    “……”

    “他絕不能醒來！”隨著一聲驚恐地尖叫，老人們達(dá)成了共識。他們的目光轉(zhuǎn)移到了其中一個老人身上，這種凝視充滿了死亡，恐懼和審視，“是時候做出犧牲了，萊娜?！?/br>
    那一人在老人們的凝視中佇立了一會兒，然后取下了身上的白袍。白袍落地，露出一副干尸一般的軀體，接著這副干癟軀體卻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充盈飽滿了起來，這rou體重?zé)ㄐ律瑥囊粋€難分性別垂垂老矣的木乃伊迅速變成了一個絕色美女。

    這美女紅發(fā)飄逸，皮膚粉白，除了她絕望的神情和倉惶的態(tài)度，她幾乎是人類一切美麗的集合體。

    她點了點頭，在眾位老人的注視下成為了第二個走出房間的人。

    *

    “雖然他們看起來挺嚴(yán)肅的，但沒想到能成為我們的助力?！避饺鹉茸谵崩磉吅退奶?，精靈還挺高興的。

    薇拉正靠在床上閉目小憩。

    “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明天可能不會這么順利。”薇拉說。

    “怎么不會順利？”芙瑞娜這幾天一直興致勃勃還斗志昂揚，“你和這群人之間……有間接的契約關(guān)系，你是他們的半個主人?！?/br>
    對于要去找龍這件事，精靈們一直顯得有些抗拒還有些緊張。為了消除他們的不安，薇拉修改了細(xì)節(jié)，編造了過程，化繁為簡地講了自己與龍的契約，保證那條龍絕不會對他們的安全造成問題后，精靈們就興奮了起來。

    “我還從來沒見過龍呢?！避饺鹉日f，“我出生前，就聽說他們死光了。沒想到還有這么多人追隨著一條活的龍?！?/br>
    薇拉睜開眼睛，按了按太陽xue，問芙瑞娜：“你覺得這群鄉(xiāng)民是什么人？”

    “什么人？”芙瑞娜有點困惑地轉(zhuǎn)過腦袋，“龍的仆人啊。”

    “那你覺得龍的仆人有什么特征？”薇拉又耐心問。

    “忠誠，身為貪婪的人類，身懷至寶還過著如此清貧的生活。一定很非常忠誠，就像龍在外游蕩的爪牙?！避饺鹉日f。

    “那你覺得，他們會有二心嗎？”薇拉循循善誘。

    “他們，不敢吧？”芙瑞娜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們的主人可是龍哎。”

    薇拉笑了：“在英雄王之前的時代，大地是由龍統(tǒng)治著的，所有人類都算得上他們的仆從。但如果每個仆從都那么忠心，英雄王又從何而來呢？”

    “可那是他們沒得選，但這群鄉(xiāng)民們，明顯像是……自愿受到驅(qū)使的?！避饺鹉认肓讼胗终f。

    薇拉滿意地點了點頭：“你覺得他們?yōu)槭裁醋栽缸鳊埖钠蛷哪?？?/br>
    “因為誓約？”芙瑞娜回答。

    “你已經(jīng)說了，人類是很貪婪的。他們的忠誠能為他們換來利益，他們才忠誠?！鞭崩p聲說，“你只看到了他們表面上的清貧，你沒有看到這僅剩的龍為他們的忠誠付出了什么。”

    龍也是生物，哪怕把所有的需要都降低，為了維持生存也需要進(jìn)食，并不是找一個山洞一睡了之。

    所以他需要這群鄉(xiāng)民為他找食物，為此他開出了無比優(yōu)厚的條件。

    無數(shù)的財寶，無需成為魔法師就可以釋放魔法的龍族秘寶，在特定條件下的漫長生命，身為人上人的權(quán)力。

    “光明的世界有光明的王，黑暗的世界有黑暗的王。凡人有凡人的王，信徒有信徒的王?！鞭崩瓚z憫地說，“人類，永遠(yuǎn)無法拒絕自身的貪婪?！?/br>
    鄉(xiāng)民們才是混亂戴洼的無冕之王，薇拉想。她上學(xué)時讀歷史，也曾疑惑過塔阿修曾經(jīng)的英主們?yōu)楹螣o法踏平這片土地?，F(xiàn)在她想通了了，有這條龍在，有這群龍的仆從在，塔阿修王國就不可能統(tǒng)一戴洼。

    所以她明白了，在自己化為灰燼的那個未來中，在庫修斯統(tǒng)一大地的未來中，龍也死去了。

    “那他們不該對給予自己這一切的龍更加忠誠，為他們主人的每一個命令都鞠躬盡瘁嗎？”芙瑞娜的詢問拉回了薇拉的思緒，“可你似乎在擔(dān)憂他們對我們不利?！?/br>
    薇拉像一個最耐心的老師一樣說：“芙瑞娜，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有一個惡魔被封印在了瓶子里，在第一個百年，他發(fā)誓，誰救了我，我就讓他成為世界之王。第二個百年，他發(fā)誓，誰救了我，我就讓他有萬貫財富。第三個百年，他發(fā)誓，誰救了我，我就給他三個愿望。”

    “但是第四個百年，惡魔還是沒能等來救贖。于是他惱羞成怒，決心恩將仇報，誰救了我，我就殺了他。這時有人打開了瓶子……”薇拉突然嚇了芙瑞娜一下。

    芙瑞娜發(fā)出短促的尖叫。

    薇拉樂不可支。

    “討厭討厭！”芙瑞娜拿手拍打薇拉，但她的腦子終于轉(zhuǎn)了過來，“你是說，這群鄉(xiāng)民就是那只魔鬼?！?/br>
    “誰知道呢？”薇拉聳肩，“也許第一個百年，他們對自己擁有的一切感恩戴德，要拿自己的一切回饋龍主，對他的每一個要求都盡心盡力。但人類健忘又傲慢，第二個百年，他們覺得龍主離不開自己，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應(yīng)得的，開始敷衍起任務(wù)。第三個百年，他們漸漸覺得保持原樣就很好，龍主只要一直沉睡著需要他們，他們就能一直揮霍手中的財寶和力量。等到第四個百年，也許他們會仇恨起龍主，不甘于只做一個管家，反過來想霸占這一切呢……”

    “我問你，喚醒龍主對他們有什么好處呢？一個能夠發(fā)號施令有自己想法的主子，會比一個無法動彈存在感底下還予取予求的主人更好嗎？”薇拉問。

    面對薇拉若有所思的微笑，芙瑞娜抖了一下，她突然在心里為洛德落了一把淚。她想，跟這個女巫比起來！洛德殿下您太單純了，怪不得被她騙了呢！

    芙瑞娜刷地一下站起來，薇拉：“？”

    就看見芙瑞娜突然悲憤地跑走了，薇拉摸不著頭腦。

    “她這是明白了還是不明白？”薇拉用帶學(xué)生的滄桑語氣長嘆一聲，“算了，我先睡了?！?/br>
    題外話：在英雄王時代之前，人類也是有王族的。萊米勒，就是金毛弟弟的祖先。但他們不是龍族直屬的仆從，他們是被龍族委托來管理大部分人類的，龍族大多各自為政還很懶，他們的統(tǒng)治和人類的君主制有一定差別。

    塔阿修王和龍族的淵源可以返回看第九十四章和第一百一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