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風波趙
大明宮。宣政殿。 皇帝李辰焰端坐鎏金五爪金龍東珠圈椅,手里拿著一疊奏折,瞧著殿中跪著的兩抹人影兒,輕飄飄的言道:“沈家的慘案,朕已著令大理寺查辦了,愛卿節(jié)哀。” 沈嶼身子一抖,像雞啄米樣的叩首起來:“吾皇明鑒!我沈家忠心侍主,定是那鳶姑娘覬覦我沈家名望,才下此毒手,八百多條人命,令人發(fā)指!” 李辰焰蹙了蹙眉,兀地將手里奏章往案上擲去,聲音不大,但卻讓沈嶼嚇得立馬噤口不言:“你沈家偏偏惹了道上的人,官府也只能盡力查辦。莫非,沈愛卿是在怪朕么?” 沈嶼身旁的沈修陽慌忙叩首道:“皇上息怒!家父意外身亡,全族慘案,吾皇明察!” 李辰焰嘆了口氣,略一思索道:“沈岐為官清廉素有政聲。你既然是他胞弟,就讓爾接任御史大夫一職罷。你是嫡長子沈修陽罷,賜汝從四品中府折沖都尉,宜繼承父志勉勵續(xù)加?!?/br> 前一句話是對著沈嶼說,后一句話則是對沈修陽。二人喜得連連叩首謝恩。 李辰焰接過身旁宮女獻上的一碗百合綠豆湯,悠然道:“御史大夫,聽聞民間有金價將大肆上漲的流言,爾如何看待?” 沈嶼抬起身子,不在意的一揖道:“回皇上,流言日日有。想來是因為邊境sao動,沒見識的布衣才咋呼些傳聞,過陣子也就消了。臣以為此乃小事?!?/br> 李辰焰點點頭,眸色異樣的深了深,但他沒有說什么,便擺擺手令二人退下。 在沈嶼退出宣政殿的時候,忽地聽到身后傳來一句喃喃“沈家,棄她無辜,重罪難恕”。但這句過于輕微,沈嶼只以為耳朵聽錯了,步子稍微頓了頓便跪安去了。 “百合綠豆湯,記得要冰鎮(zhèn)了才呈上來,落英?!崩畛窖婵粗铋T被關(guān)上,轉(zhuǎn)過頭瞧著身旁宮女打扮的女子,唇角干凈的一抹笑。 落英一把奪過那碗綠豆湯,咕嚕嚕自己灌下,道:“本姑娘屈尊當回宮女,你還嫌棄我的綠豆湯。不過,給你回個話,那人安全送出去了。” 這話卻讓李辰焰的雙眸兀地幽深起來:“叫桓夜罷,真的是那人么?” 落英把玩著紅瑪瑙鏤金花的食碗,應道:“兒時見過,他不過五歲。我連他的樣子都記不清了。如今只是覺得氣息相像,周小子也只是懷疑?!?/br> 說著,落英俏皮的讓紅瑪瑙碗在指尖打旋兒,似笑非笑道:“對了,可聽說了,師父早就下山了。隱居在長安,虧他耐得住氣不來尋我們??梢羧涨魄扑?” 李辰焰起身緩緩踱到殿門口,瞧向三宮六殿繁華如斯,他的眸底卻是黑漆漆的,沒有映出一絲光華。 洛陽。大魏西京。 一輛綾羅馬車穿梭在坊間,馬蹄揚起一片塵埃。 “方陵朔!你若是真英雄,把頭伸過來,讓我砍砍!”青鳶的怒罵響了一路。車中錦榻,她躺倚在榻上,而方陵朔則倚在她身后,雙手抄到前面,摟住她的腰肢,一路如斯抱著她。 “真英雄是什么?賣綠豆糕還是紅豆糕的?”方陵朔悠悠應道。青鳶一下被噎住,唇角顫了幾下。忽地察覺到身后男子的身子有些發(fā)冷。一股寒氣縈繞車內(nèi)。 “不過,鳶鳶,你第一次穿紅衣,就穿給旁人看,夫子該怎么罰你?”方陵朔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一分隱忍的薄薄的涼。 青鳶一愣。察覺到方陵朔輕握住了她的右手,低語道:“你用這只手,碰過他的臂膀.” “怎么,要不要我砍下來,向夫子謝罪?”青鳶眉梢上挑,三分玩笑,一分冷意。 可她沒等到方陵朔的回答,卻覺得肩膀驀地生涼。扭頭一瞧,肩膀處的羅衫半褪,露出玉一般的香肩。 方陵朔低頭,細細地吻過玉肩每一寸,灼熱的薄唇點過,雪色凝脂暈開點點粉色。男子的氣息像瀚海一樣,將青鳶整個包裹。讓她驀地呼吸困難,渾身動彈不得。 “方陵朔,你.”青鳶的怒斥已經(jīng)全部啞在了喉嚨里,躁動的****將她整個心尖融化。檀口輕張,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想緩解一下肺中的燒灼。白皙的俏臉已經(jīng)紅似朝霞,眸中亮晶晶的光彩,仿佛隨時會滴下水來。她不禁難堪地動了動身子,驀地聽到身后更加嘶啞的低語。 “鳶鳶,不要動,夫子會忍不住的?!?/br> 方陵朔的吻沿著玉肩一路向下,另一只手繞道前面,拂過青鳶的玉頸,滑到鎖骨,誘惑般一路向下,惹起一路顫栗。車內(nèi)氣溫驟然升高。濃稠的空氣似點燃的火焰。愈發(fā)沉重和慌亂的喘息,掩蓋了夏日蟬鳴。 正當口,車子猛地一停。小僮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公子,到了。” 青鳶仿佛聽到了救命的聲音,清靈的新鮮空氣涌進腦子里,她猛地推開身后的方陵朔,一把匕首已經(jīng)架在了方陵朔頸上。 “夫子,當誅。” 只聽見“哐當”一聲,青鳶眼前一花,匕首再一次毫無例外地,被方陵朔打到在地,男子整了整衣衫,神色已恢復如初,深邃的雍散:“鳶鳶,不可淘氣?!?/br> 青鳶正欲應答,忽見得方陵朔帶上那頂蘭陵王面具,俯身一把抱起她,踏步下車。淡定地向不遠處的鋪子走去。 “自己中了李夭顏的毒都不知道,還好意思尊號屠鳶?!?/br> 二人走進的,是一方普通的醫(yī)館。烏木牌匾上,顏體大字端正方嚴“回春堂”。醫(yī)館的名字也是俗氣到了極致。 “二位找神醫(yī)罷,里面請?!毙≠恼~笑著迎上來,若有深意地瞥了眼方陵朔懷中的青鳶。羞得青鳶慌忙把頭深埋下去。 后院人跡罕至,白石磚地上青苔綠汪汪地一潭。楠木翠影扶疏,樹下竟然有一個人躺在地上,八字叉開,一本書卷蓋在頭上。落下的楠木葉子積了滿身。 青鳶些些驚呼:“那個人沒事吧?是不是遭了暗算?” 方陵朔把青鳶放到石凳上,走上前去,驀地一腳向那人踢去:“神醫(yī),雞鴨該喂食了?!?/br> “今早才喂過。雞鴨不同人,口腹無貪念?!蹦侨巳∠赂裁娴臅?,悠悠地從地上坐起來,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可青鳶卻眉梢一挑。姬淵,正是當年救她出死人坡的京中神醫(yī)。 只是他的臉上易容的痕跡更甚,象牙色的肌膚上長滿了痘瘡,唇角還有個黑痣。讓人都不敢把目光投到他臉上去。青鳶一下子笑出來:“幾日不見,原本翩翩公子,竟是俗骨泥胎?!?/br> 姬淵莞爾。易容過的丑陋面龐依然遮掩不住氣度超然:“生死難相逢,白骨或有緣?!?/br> 方陵朔一把揪住姬淵的衣襟,沒好氣道:“給我好好說話,然后看看鳶鳶的毒。” 姬淵不慌不忙地抽出衣襟,起身,負手往里屋走去:“毒名‘莫相離’。李夭顏在你的吃食中下毒,花間樓的熏香就是解藥。只要你不離開花間樓的范圍,則無恙,一旦離開,三日內(nèi)毒發(fā)身亡。莫相離,生當不離,散則兩亡?!?/br> 頓了會兒,姬淵似乎自顧低語了句:“雖是仿品,沒想到這兒也能制出來?!?/br> 青鳶并沒有聽到這句話,反而心頭一動。毒藥皆有靈性,制出‘莫相離’的人,定是癡情種,不可恨,反倒可憐。 三人走進里屋,正要落座。忽聽得前院喧鬧起來。有人嚷嚷著往里面沖進來。 “神醫(yī)!是八大世家之一,趙家的人!他們的小姐中了毒,一定要神醫(yī)瞧瞧?!毙≠捏@慌失措的闖進來,行禮稟報道。 “趙家?我和他們的世子有點交情。出去瞧瞧?!奔Y思量了陣,也不管方陵朔不快的神色,領了二人走到前堂。 數(shù)十個錦衣華服的人簇擁在前堂,執(zhí)刀侍衛(wèi)將回春堂重重環(huán)繞。幾個家仆抬著一個竹榻,榻上一名二八女子面如金紙,嘴唇烏黑,美目痛苦的緊閉著。 見到姬淵出來,當先的一名年輕男子擺擺手,制住喧鬧的眾人,對姬淵揖手道:“見過神醫(yī)。在下趙家嫡長子趙宛曜。多有叨擾。家妹宛月被人暗算,中了鶴頂紅,還請神醫(yī)不吝搭救?!?/br> 青鳶探頭一瞧榻上的女子。正是趙宛月。她和趙宛月也算有些淵源。此女依附熙德長公主李沁華,先時百般羞辱叱罵她,后來為著抗衡李沁華,又偷偷放走她。這毒,怕就是李沁華報復所下。 青鳶挑眉一笑:“區(qū)區(qū)鶴頂紅,民間常見的毒,就要勞煩神醫(yī),趙家好大的面子?!?/br> 趙宛曜看向青鳶,窄窄的鼻翼擠出一絲冷哼:“好個不識趣的賤民。我趙家貴為八大世家,怕是一條狗的命,都比你金貴。能放心把宛月交給回春堂醫(yī)治,也是給了你們面子?!?/br> 一席話讓回春堂小倌們?nèi)繚q紅了臉,暗自攢緊了拳頭,可又不敢上前分辨兩句。 “先來后到。趙家小姐明兒請罷。”姬淵看了眼青鳶,淡淡應道。 趙宛曜謙謙有禮的樣子瞬時消散,厲聲呵斥:“你這個神醫(yī),怎如此沒有眼力!沒看見宛月中毒已深,早拖不到明日了!你先來的人死一兩個,都抵不上宛月小姐的命貴!” 青鳶眸色加深,些些回頭低語道:“誰也別出手。姑奶奶我閑得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