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索債鳶
兩個簡單的回答卻讓青鳶幾乎力氣耗盡,虎子倒是顯出了喜色。青鳶又把落英背到自己背上,用襟帶將她牢牢束穩(wěn)。她最后將陳情表揣進(jìn)懷里,猛地沖出了巷子。 青衫身影在一片血海白骨中格外顯眼,官兵幾乎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青鳶,獵犬嚎叫著追上來:?!罢咀?” 背上有落英,身后還綴成個小虎子,青鳶每一步都跑得格外艱難。繡鞋踩過尸堆,耳畔是慘叫哀嚎。斷裂的人手人腿讓她跑得踉踉蹌蹌,她甚至感到自己踩過的骨頭咯吱作響。噗的一聲,旁邊的一個百姓被砍為兩半,鮮血刷的濺了她一臉。壓抑的天空,陰翳的雪,無數(shù)的尸骨堆積如山,撕心裂肺的哀嚎撞得她耳膜發(fā)痛。 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青鳶眼前一陣眩暈,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腦子嗡嗡的一片響,她似乎隱隱聽到虎子的聲音:“jiejie我不想走了?!?/br> 青鳶一怔,恢復(fù)了些許清醒,看向那個小男孩。他站在一堆尸堆上,懷里抱著個頭顱,甚至親熱的撫了撫鮮血淋淋的頭顱,童音清脆無暇:“jiejie,我不走了,這是爹。娘親去串門了,虎子想和爹爹在一起?!被⒆印?/br> “虎子!那不是你爹!jiejie帶你去找爹爹!快過來!”青鳶瞳仁收縮,她的聲音卻完全嘶啞。 “這就是爹爹,虎子要和爹爹在一起.”小男孩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得無數(shù)只羽箭射來?;⒆幽切∏傻纳碥|,瞬間被設(shè)成了箭鏃包。 青鳶的瞳仁瞬間擴(kuò)大失去焦距,還有倒下去的小小身影,懷里那顆血紅的人頭。世界都開始眩暈和顛倒,全部開始腐朽坍塌。青鳶的眼簾前一派血紅,有黏稠的液體從她眼角流下來。 “罪孽,是我的罪,我青鳶.”青鳶搖搖晃晃,耳朵里什么也聽不見,最后感到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熟悉的氣息讓她安寧。她已經(jīng)聽不到那個人如何喚她,只是浮現(xiàn)出倦怠的一抹微笑與呢喃:“桓夜,記住了,我青鳶有罪,因果相襲,總要報個干凈?!?/br> 十一月,廬州。 金價驟貶,屯金作泥。曾經(jīng)富甲一方的地頭豪強(qiáng)紛紛家破人亡,廬州刺史更是強(qiáng)行命令百姓,以銀換金,還強(qiáng)奪各處銀礦。廬州百姓群起反抗,各縣爭斗無數(shù)。 十一月十三,廬州州城,慘遭屠城。 六千多條性命,無一生還。 淮右節(jié)度使素席跪殿,歷陳罪魁禍?zhǔn)住仡^豪強(qiáng)的霸道。含元殿震怒,斬廬州刺史,并準(zhǔn)淮右節(jié)度使出兵征討,于三日,將廬州地頭勢力盡數(shù)滅殺。 可是真相隨著六千多條怨魂,飄散在朔風(fēng)里,沒有誰知道,只是曾經(jīng)昌盛的淮右襟喉、江南唇齒,此后百余年破敗冷清,再無興盛。 轉(zhuǎn)眼,十一月十五。長安。 因了八月興起的金價上漲,廣州金飾胡商驟增。而忽地金飾賤賣,京中胡商響應(yīng)廣州,將金價驟貶歸于黑市拋售,聚眾闖入黑市交易場所,斬殺數(shù)十人。道上諸派前往增援,名都長安,一片混戰(zhàn)。 后世史書,將此日變故載為“十一十五,蠻夷犯華”??芍^是大魏立國以來,胡商與魏民發(fā)生的最激烈沖突之一,令后人談之色變。 兩京如何,都沒有擾亂崤山秋意寂靜。 夜色濃重,崤山后山的一處荒原?;脑贤V鴶?shù)百展孔明燈,已經(jīng)有數(shù)十盞陸陸續(xù)續(xù)飛升上空。千山萬壑無言沉寂,燈如瀚海明珠。 一名女子穿梭其中,不停地用手中火折子點燃一盞盞孔明燈。朦朧月光下,女子容顏似秋水清冷,又如黑夜般明澈。精致的臉部線條帶著些些涼薄的清華無雙。七尺青絲任由了它在晚風(fēng)中吹拂,一襲簡簡單單的玉白鮫綃羅裙,哀然如喪。 這樣的女子,讓她身后跪著的百余個人失神忘言。他們都是道上呼風(fēng)喚雨,血里來血里去的人物,此刻卻帶了敬畏和傾慕的目光,追隨著這位女子。 “鳶姑娘,讓小的們幫你一道點孔明燈罷。這百余盞,要點到什么時候?!卑肷?,閻摩耐不得寂靜,緩緩的出聲問道。 青鳶搖搖頭,她輕聲發(fā)問:“辦妥了么?!?/br> “依了姑娘吩咐,小的們率領(lǐng)道上諸派前去支援黑市。管他什么大食波斯鳥國,礙眼的一律殺了。都是些商賈,除了趙家的人,哪里比得上咱練家子。”閻摩恭敬地稟道。 旁邊的單混頭似乎有些憤憤,擼袖子道:“胡商和趙家關(guān)系不錯,后來趙家侍衛(wèi)也參合進(jìn)來。也不過咱想著鳶主子連趙世子都敢殺,趙家那些鳥侍衛(wèi),咱也就殺了個干凈?!?/br> 青鳶怔了怔,問道:“趙家也參合了?可有代世子趙宛曜的干系?” 單混頭略一思索,答道:“這個倒不明白。趙家侍衛(wèi)都是繡花拳頭,不中用罷?!?/br> 青鳶唇角詭異的上翹。她和趙家有些帳還沒有算,自己差點還忘了。單混頭續(xù)道:“姑娘,咱砍了趙家那么多人,就算仙人不怪,皇帝怕要大怒了。” 眾人似乎深有同感,發(fā)出一陣不平的議論:“鳶姑娘,如此真的好么?長安,天子腳下。那些胡商或者是和朝中官員多有勾結(jié),譬如趙家,或者在本國頗有勢力。一下子死了百余個.” 青鳶的火折子遞出去,又是一盞孔明燈裊裊升起:“人腦有一xue,名神庭。為禁刺兇xue。所有現(xiàn)場看到實情的人,留條性命罷。” 以針灸之術(shù),奪去知情者神智,留下的,只有傀儡似的一口氣??墒菦]人敢出聲質(zhì)疑,只是在月光下,唰唰叩首拜倒一片。 “對了,鳶姑娘,還有這個人。幫著胡商那邊。她說自己是宮里的,小的們不敢動。便給姑娘壓上來了?!遍惸μ鹕碜樱甘怪T人壓上來一個女子。 年芳二八,身形窈窕。光潔的額頭上佩戴著一圈寶石瓔珞,眸子是秋意般的深褐色,高挺的鼻梁下,紅唇妖嬈過于嫣紅。一襲櫻紅色寶相云水浪紋浮光錦襦裙,竟用五彩絲線繡了藤蔓龍魚蝙蝠等中原女子罕見的紋樣。 青鳶回眸一瞧,這赫然是皇帝李辰焰新納的昭儀,南詔公主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