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權宜之計，小顧難道也吃味了？真是小氣。”青鳶似笑非笑，心底卻有一分喜意。

    有彼男子，仙家雲川。雖然他日日說等著那位“師娘”，可到底是在乎自己的。

    二人一時間也不再說話，只是互相朝著對方走過去。

    泠泠泛波的河水隨著二人的靠近，漸漸的平息。但只要二人足下有一分遲疑，河水發(fā)倒洶涌起浪。放佛，是在簇擁著二人的靠近。

    青鳶忽地覺得腦子不太清醒，一幀幀畫面在她腦海里閃現(xiàn)。

    她看見年僅五歲的自己衣衫襤褸，流落在墳塋場，不知自己來自何處父母何在，甚至連名字也無。只是被周圍的小孩罵作“癡傻的野種”。她偷了死人墳頭的祭品聊以果腹，沒想到霉臭的饃饃被一雙修長干凈的手拿下，旋即一襲素衫風華絕代的顧雲川牽起了她臟兮兮的小手——

    “鳶鳶，我們回家?！?/br>
    “鳶鳶？我的名字？”

    “是，青鳶，你叫青鳶，日后，你便是我的鳶鳶。我顧雲川的鳶鳶?！?/br>
    “那——你是誰？你是上天的神仙老爺么？你要把我?guī)У侥睦锶?？?/br>
    顧雲川低下頭，瞧著雖然狼狽不堪，但一雙眼眸宛如明鏡的女子，笑意如云煙流淌——

    “我是，將陪鳶鳶一生的人?！?/br>
    這樣的回答簡單而寵溺，放佛天地間的一聲清鈴，三生輪回糾葛開始應驗。

    五歲的自己毫無懷疑的沉溺其中，瞧著這個銀發(fā)翩翩的男子把自己帶回書塾，教她如何梳妝女紅，教她如何及笄挽發(fā)，教她如何修道念書，教她如何煎茶煮酒。

    他給了她一切。這般若神明俊美無儔的男子。

    永遠容顏無雙，永遠溫潤如玉，永遠銀發(fā)如畫，可惜眸中總是化不開一抹蝕骨的哀然。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她也從未去問。只是自己被保護得很好，什么妖魔鬼怪，連蚊蟲都沒有叮咬過她。

    “小顧，你成親了么？”某天，已經十五歲豆蔻芳菲的青鳶，再次問出了這個問了無數(shù)遍的疑問。

    “等你師娘?！?/br>
    依然的，四個字的回答。如昔，堅定又哀然。

    “那，要等到多久？”

    “等到，她來找我。”

    “那，如果師娘不來找你，我嫁給小顧好不好？我已經十五了，隔壁千秋真人的女兒，那嬌霞仙子都與白虎洞少主定親了?！?/br>
    少女話音剛落，腦門上就挨了輕柔的一記敲，男子略微不穩(wěn)的聲音傳來：“不許亂說。我是你的父尊，也是你的夫子，鳶鳶應當覓得翩翩少年郎?！?/br>
    說著，男子再也不看青鳶，就這么負手走出門去，只是那身形卻有些不穩(wěn)，清潤的聲音已經恢復了淡然——

    “要叫夫子。下次再叫小顧，罰你把《白氏六帖》抄十遍?！?/br>
    十五歲的少女頓時撅起了嘴。這樣的疑問隨著她及笄，幾乎日日都有，然而回答也是日日如昔。

    連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問，到底是習慣的游戲，還是動心的孽緣。

    她不知道，給了自己一切的他，自己該如何把他在生命里定義。但是，她卻知道，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是好的。

    ——直到，記憶再次缺失，空白一片。

    輪回河中。

    顧雲川的神色也是不斷變幻著，放佛做夢一般，似醒還醉。

    他愣愣的瞧著青鳶，愣愣的向著她走過來，絕美的雙眸里漸漸水氣氤氳，放佛也是不斷的想起了什么，讓他整個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

    “鳶鳶?！鳖欕叴_下步子愈快，用幾乎嘶啞得聲音一遍遍喚著，“鳶鳶，我的鳶鳶……”

    “小顧?！鼻帏S努力從那一幅幅畫面中保持清醒，看著面前向她伸出手的男子，淚珠兒無聲的滾落。

    河水清冷作響，無法渡岸。只有前世今生的記憶，在回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