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吳觀敲開周榷家房門的時候,周榷剛起床,頭發(fā)亂糟糟的,也沒有進行洗漱。 “起晚啦?”以往他這個點兒來的時候,周榷都吃完早飯了,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吳觀也難免會好奇。 “啊,”周榷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回道,“睡過了,沒起來?!?/br> “偶爾睡個懶覺,也不是什么要緊事?!眳怯^問,“吃早飯了嗎?” 周榷揉著困倦的眼睛:“還沒……” “那正好?!眳怯^笑道,“我也沒吃,一塊兒吧。” 周榷沒有拒絕的理由:“好。” “你吃什么?”吳觀問。 “你請客?”周榷反問。 “我負責早飯,”吳觀拿出手機,“你負責咖啡?!?/br> “這很公平?!敝苋墩f,“吃什么都行,我不挑剔?!?/br> 吳觀滑動屏幕,挑選店鋪:“那就煎餅吧,一人一張?!?/br> “可以。”周榷提出要求,“我不要辣醬?!?/br> 吳觀挑眉:“不說不挑剔嗎?” 周榷閃爍其詞:“最近有點火大……” “天兒熱了,倒也容易上火?!眳怯^低頭修改訂單信息,“一份不要辣椒……行了,”他抬頭通知周榷,“訂好了。你快去洗漱吧?!?/br> 周榷不跟吳觀客氣,轉(zhuǎn)身走向衛(wèi)生間;吳觀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打開電腦,翻出銷售記錄,查看上一周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 “你家有蚊子???”吳觀吞下嘴里的煎餅,問坐在他對面的周榷。 周榷嘴里嚼著煎餅,回得含糊不清:“沒有吧?!?/br> “這里被咬包了?!眳怯^指著自己的鎖骨,“晚上睡覺沒點蚊香嗎?” “咬包?”周榷下意識地低頭,盡管看不見自己的鎖骨,他也想起了那是什么東西,立刻咽下嘴里的東西,拉高T恤的衣領,遮住鎖骨,“點、點了……” 二十七歲的吳觀不是不諳世事的傻小子。結(jié)合過往經(jīng)歷,還有周榷的表現(xiàn),他當即意識到那不是什么蚊子咬的包,而是誰給周榷留下的吻痕。 誰?還能是誰,只能是賴在周榷家不走的二愣子。 吳觀盯著周榷,臉上寫滿了擔憂:“那個姓黃的是不是還沒走?” 周榷轉(zhuǎn)過頭,不敢直視吳觀:“是……還沒走?!?/br> “還沒走?你倆……”吳觀問,“不會是正在交往吧?” 周榷搖頭:“我又不是同性戀……” 不是同性戀,卻讓男人在自己身上留下吻痕?吳觀苦笑著調(diào)侃周榷:“我就說嘛,你要真是的話,也根本輪不到他啊?!?/br> 周榷詫異地看著吳觀:“你在說什么?” “你要真是同性戀的話,”吳觀故作輕巧地玩笑道,“按照先來后到的順序,怎么著也應該先考慮我不是?” 周榷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失去了言語,片刻后他才緩過神來,遲疑地問吳觀:“你……開玩笑的吧?” 吳觀凝眸,說得很輕:“你希望我是在開玩笑嗎?” 周榷毫不猶豫:“我希望是?!?/br> “這樣啊……”失落在吳觀臉上轉(zhuǎn)瞬即逝,他很快便戴上假笑的面具,“那就是玩笑?!?/br>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靜靜地吃著剩下的食物,卻也食不知味,如鯁在喉。 黃盛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吳觀向周榷展示新產(chǎn)品:章魚觸手式的安全套。這時他二人已經(jīng)忘記不久前的尷尬,心無旁騖地討論著新產(chǎn)品的性能。 “現(xiàn)在這個是最初版,”吳觀將布滿章魚吸盤形狀的安全套照在手指上,旋轉(zhuǎn)著手指展示給周榷看,“為了凸顯‘章魚觸手’的特點,所以吸盤都做得比較大?!?/br> 周榷看了少頃,皺著眉頭說出自己的看法:“按摩粒做大了,阻力也會增加?!?/br> “是這樣沒錯?!眳怯^說,“的確有測試人員反應過‘不舒服’?!?/br> “多加點油呢?”周榷問。 “杯水車薪?!眳怯^撥弄著安全套上小拇指蓋大小的吸盤,“估計還是大,得縮小一些才行?!?/br> “縮小了還做成吸盤式的,”周榷擔憂道,“制作難度不小吧?而且本來就是想要吸盤的特殊觸感,做小了,還能體驗到嗎?” 吳觀摘下安全套,無奈地嘆了口氣:“正是這個問題?!?/br> “要不就放棄這個產(chǎn)品吧。”周榷提議,“反正按摩粒的安全套也不是銷量最好的那一類型?!?/br> 吳觀再次嘆氣:“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設計部的人斗志昂揚,發(fā)誓一定要設計出最完美的作品?!?/br> 周榷失笑:“他們圖什么???” “大概覺得有趣?”吳觀抽出紙巾,裹住廢棄的安全套,“誰知道直男的腦子里面在想什么?!?/br> 周榷默然,因為吳觀把自己排除在直男外的表達。吳觀未覺有異,他扔了用過的安全套,又從自己包里掏出一包新的,遞給身旁的周榷:“這個給你。要不要試用在你,但是用過之后請務必給出感受和意見?!?/br> 周榷接得小心翼翼,生怕觸碰到吳觀的手指。吳觀這才發(fā)現(xiàn)周榷的拘謹,不禁露出苦笑,酸溜溜地問:“你不會打算和那個誰一起用吧?” “這是中號吧。”周榷摩挲著安全套的包裝,估量著里面套子的尺寸,“黃盛得用大號的,中號的他戴不了?!?/br> “周榷……”吳觀欲言又止,“你……” 周榷抬起頭,看到對方臉上苦惱的表情之后,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么,立即紅了臉;他想要解釋些什么,又覺得這是在欲蓋彌彰,干脆低下頭,沉默不語。 吳觀踟躕良久,最終還是艱難地開了口:“你不是……不感興趣嗎?” 周榷有口難辯。黃盛適時出現(xiàn),打斷二人曖昧的交談:“沒錯,周榷對普通人的yinjing沒興趣。所以你也不要再惦記他了,你們沒結(jié)果的?!?/br> “黃盛!”周榷羞惱轉(zhuǎn)身,瞪著黃盛,“你不要胡說!” “我胡說什么了?”黃盛走上前,輕捏周榷氣鼓的臉頰,“這個人無法滿足你,與其讓他繼續(xù)癡心妄想,不如趁早告訴他事實,省得他浪費生命?!?/br> 周榷一把甩開黃盛的手:“別碰我!” “氣性這么大。”黃盛笑道,“不過我喜歡?!?/br> 周榷轉(zhuǎn)而看向吳觀,嘗試開口多次,想要說點什么,卻又什么都說不出口。 吳觀試圖擠出一個假笑,奈何心里覺得憋屈,嘴角便不愿配合,他只能表情漠然地安慰周榷:“沒關系,這些都是你的隱私,不愿說與外人聽也很正常,我不會責怪你的。” “我不是……”周榷搖著頭,想要進行否認,可是又語無倫次,不知該從哪里否認才好。 “你憑什么責怪周榷?”黃盛在一旁拱火,“你不過是個外人,他喜歡什么、討厭什么,憑什么告訴你?” 吳觀裝作沒聽見,繼續(xù)和周榷說話:“行了,我這兒也沒啥事了,就先撤了。” “吳觀……”周榷試圖挽留,他不希望吳觀帶著對他的失望離開他家。 “沒事,我沒那么小心眼兒,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就和你斷了交情?!眳怯^起身,拿起自己的包,看見周榷愧疚的表情之后,他心里終于舒服了一點,嘴角也愿意翹出一個淺淺的笑了,“走了,你忙吧,不用送了。” 吳觀走得干脆,不給周榷挽留的機會。 周榷腦子里嗡嗡亂響,憂心忡忡地看著門口。黃盛沒有留意到周榷的愁悶,只是瞥著房門,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他對你圖謀不軌——小小推銷員,還想跟本皇子搶男人?真是癡心妄想!” “你為什么要暴露我的隱私?”周榷冷不丁地開了口。 “?。俊秉S盛不解地低頭看向周榷,“你說我嗎?” 周榷不看他,聲音冷冷地說:“你為什么要告訴吳觀……” “告訴他什么?告訴他你對正常yinjing不感興趣嗎?”黃盛理直氣壯,“因為這是事實啊。而且,他還惦記我男人——我得讓他知難而退?!?/br> “吳觀沒有惦記我?!敝苋短ь^怒視黃盛,“我也不是你男人?!?/br> “哈尼,你這是在說什么呀。咱倆都有了這么多次的夫妻之實了……”黃盛用手輕撫周榷的臉頰,“好好好,你不是我男人,是我‘妻子’,這樣總可以了吧?” 周榷側(cè)過頭,板著臉,斜睨著黃盛,眼中帶著怨恨:“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br> 黃盛被周榷的目光蟄到,周身一顫,悻悻地收回手:“哈尼,你不要生氣啊……” “你自說自話、裝瘋賣傻,我看你可憐,也就忍了?!敝苋稓鈩輿皼?,不給黃盛插嘴的機會,“可是你屢次害我在朋友面前丟臉,害我被陌生人輕視——黃盛,你實在太過分了!” “我怎么……”黃盛不解,“我沒有啊。” 周榷起身,用揚起下巴來彌補身高不足造成氣勢被削弱的劣勢:“是不是你在吳觀面前揭我短,害我尷尬的?是不是你的朋友,在我家里對我評頭論足,將我貶低成下等人的?你敢說不是你嗎!” 黃盛感覺很委屈:“我只是陳述事實……不是我讓你覺得尷尬的,也不是我讓歡歡貶低你的啊……” “是,你堂堂黃瓜皇子,怎么會有錯?!敝苋哆有Γ叭俏业腻e——我不該收留你,讓你留在我家糟踐我!” 周榷橫眉冷目,語氣不善,黃盛這才意識到對方不是在與他說笑。他嬌生慣養(yǎng),從來都是他訓斥別人,哪有他聽別人訓斥的道理?黃盛怒不可遏,反唇相譏:“你以為我稀罕留在你家??!地方小,人還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不過是個平民,講究比天皇老子還多——難怪你孑然一身連個朋友都沒有!” “滾。”周榷抬手指著房門,瞪著黃盛,怒火燒紅了他的雙眼,“從我家滾出去!” “滾就滾!”黃盛抬腳就往外走。 “哐”的一聲,房門被黃盛甩入門框。周榷被巨大的聲響嚇得打了個激靈,心中怒氣瞬間降低了不少。 他收回手臂,思索著自己方才說過的話,總覺得這樣說話太過刻?。豢墒窃僖幌氲近S盛反擊時說的話,還有他之前做過以及因他而產(chǎn)生的痛苦經(jīng)歷,周榷又寬恕了自己,心說這不是我的錯,不能全怪我。 接下來該怎么辦呢?周榷站在原地,茫然自失。 不怎么辦,不過回歸到?jīng)]有黃盛打擾的平靜生活而已。他轉(zhuǎn)身走向電腦桌,準備著手進行客服的工作,卻聽門外響起敲門聲——很重很急,毫不客氣。周榷快步走向房門,透過貓眼看到門外是黃盛的那一刻,他不禁勾起嘴角,心說你到底還是無依無靠,再嫌棄,不也還是只能回來投奔我這個孑然一身的窮鬼。 周榷沒有立即開門,而是站在門里,等待門外的人再次敲門催促。等了十幾秒,敲門聲再次想起,伴隨著黃盛的喊叫:“周榷,開門!” 你要我開門我就開門,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周榷將手搭在門把手上,卻沒有要按下去的意思。 又等了幾秒鐘,敲門變成砸門,黃盛的吼聲也加大了音量:“周榷,趕快開門!” 瞧把你急得,剛才走的時候可比現(xiàn)在敲門利索多了。周榷深吸一口氣,斂去笑意,慢慢按壓門把手,向外推開房門,睨著門外的黃盛揶揄道:“你不是滾了嗎?” 黃盛鼻孔大張,喘著粗氣,可見他有多生氣:“讓開,我要進去?!?/br> 周榷堵住門口,回得從容不迫:“我憑什么讓你進去?” 黃盛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拿東西?!?/br> “你有什么東西可拿的?”周榷冷嗤,“你現(xiàn)在身上穿的衣服還是我花錢買的呢?!?/br> 黃盛瞪著周榷:“我的手機和黑卡?!?/br> 周榷無言以對,只能側(cè)身讓開,因為他忘了黃盛現(xiàn)在有了離開他家的底氣。 黃盛進屋后徑直走入臥室,拿起手機和黑卡之后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快速打開周榷的網(wǎng)店,購買了200包的001,然后才走出臥室。 “200包001是我買的?!秉S盛眼睛半睜,輕蔑地睨著周榷,“不用發(fā)貨了,就當是我還你買衣服的錢,剩下的就當房租了。” 一包001賣六十,兩百包就是一萬六,凈利潤超過一萬元……黃盛一身衣服不到一百,在這兒住了不到十天——周榷家又不是五星級酒店,哪值一千元一天的住宿費??! “我給你退款。”周榷慌忙道,“我不要你錢!” 黃盛抬手,輕撫周榷的臉頰,三分愛憐七分鄙夷地說:“好歹夫妻一場,也別說我虧待了你?!?/br> 他說完便旋身離去,徒留倉皇和掌心的余熱給周榷。 望著空蕩蕩的樓道,周榷半晌才嘟囔出一句話:“誰跟你是夫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