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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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程諾諾卻覺得,無論走到哪里都有人對她指指點點。程遙遙和韓茵的竊竊私語,一顰一笑,都是在背地里挖苦嘲笑她。 程遙遙,程遙遙,都是程遙遙!要不是程遙遙偷偷讓韓茵多拿了兩個窩頭,給她挖了一個大坑,她怎么會摔這么重的跟頭! 程諾諾花費了多少靈泉和心思,才換來現(xiàn)在的名聲,卻都被程遙遙毀了!現(xiàn)在連沈晏也對她不理不睬,哪怕她幾次暗示沈晏……沈晏也無動于衷。 還好,她還有玉佩。只要玉佩在手里,她就不會輸。程諾諾看了一眼安然躺在枕上的程遙遙,唇角揚起一抹冷笑。 程遙遙最近,可是給她提供了不少靈泉! 程遙遙對這一切渾然不覺,躺在冰涼的竹枕上,睡得小臉發(fā)紅。 第二天早上,她約上韓茵和張曉楓,又摘菌子去了。沿著后山一條不太顯眼的小路,東轉(zhuǎn)西轉(zhuǎn),終于找到了一片松樹林。 韓茵驚叫起來:“你哪里找到的這么好的地方!” 松樹林里陰涼昏暗,回蕩著唧唧啾啾的鳥鳴。地上的泥土烏黑濕潤,常年曬不進(jìn)陽光的樹干和地表長滿了青苔,一眼掃過去就看見了好幾從馬糞包。 張曉楓和韓茵沒見過世面,大呼小叫地沖過去摘。程遙遙可不要這些,背著她心愛的小背簍,穿著膠鞋,全副武裝地跑進(jìn)林子里。 張曉楓叫她:“你不要亂跑!當(dāng)心遇到蛇!” “不會的!”程遙遙身上帶著謝三給的驅(qū)蛇草藥包,何況謝三保證過的,這里沒有蛇。 程遙遙照著謝三教的辦法找,虛著眼睛掃過松樹根下的枯葉叢??匆娪新∑鸬牡胤骄洼p輕用樹枝撥開,底下果然總能發(fā)現(xiàn)菌子。 這兒的菌子比竹林要多多了,個頭大,種類也罕見。程遙遙找到了一些奶漿菌,這種菌子掐斷的地方會淌出奶漿一樣的白色汁液,很有趣。還有喇叭菌,顧名思義像個朝天吹的小喇叭。 不過很快,程遙遙也遭遇了知識盲區(qū):一叢傘蓋圓且扁平的菌子,傘蓋上泛著幽幽的綠色或紅色。 她摘了一朵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研究,傘褶是白色,無毒。菌柄上卻又是綠色,看著像有毒。 “是銅綠菌,能吃?!钡统辽ひ衾洳欢№懫穑浑p沾滿泥的破爛解放鞋停在眼前。 程遙遙抬起頭,順著一雙修長結(jié)實的長腿往上看,桃花眼里閃出笑意:“謝三哥?!?/br> 謝三狹長眼眸里透出一絲責(zé)備的神情:“我說過,不要獨自跑進(jìn)來。” 程遙遙理直氣壯道:“我知道你也在,才跑進(jìn)來的?!?/br> 她的神態(tài)嬌氣又天真,理直氣壯得叫人不忍再苛責(zé)。謝三垂眼,撿起她的小背簍看了一眼,才鋪了個底,都是常見的菌子。 程遙遙把那個銅綠菌摘下來,放進(jìn)小背簍里。謝三又走了兩步,彎身摘下另一個銅綠菌:“銅綠菌是成對長的,一米范圍內(nèi)能找到另一個。” 程遙遙忙點頭記下來。謝三對這片山了若指掌,哪一片有什么菌子,都如數(shù)家珍,話也難得多了幾句。 程遙遙跟著謝三,撿到了雞油菌,銅綠菌和紅菇,還有長得小小密密的雞樅花。這些雞樅花謝三不耐煩摘,程遙遙倒是很喜歡。雞樅花的味道跟雞樅一樣,煮湯味道格外鮮美,可以稍稍彌補(bǔ)一下沒撿到雞樅的遺憾。 程遙遙找了一片大葉子,蹲在地上摘,包了滿滿一大包才停下,都摘不完! 一抬頭,眼前遞過來一朵橙紅色的巨大菌子,傘蓋比程遙遙的還大,顏色橙紅鮮艷,美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天鵝蛋!”程遙遙欣喜地接過來,長長的菌柄是白色,握在手里像接了一朵花,“這個好漂亮??!” “天鵝蛋?”謝三低沉嗓音重復(fù),他道,“這是黃羅傘?!?/br> “我就要叫它天鵝蛋?!背踢b遙玫瑰色的唇撅了下,很快就忍不住往上翹,小心翼翼把這棵漂亮的菌子放在背簍里。 黃羅傘又叫天鵝蛋,是漂亮的野生菌里難得無毒的一種,rou質(zhì)也很美味。 謝三見她喜歡,又找了兩棵來,還囑咐道:“這個不好辨認(rèn),容易跟毒菌弄混,你自己不要摘。” 程遙遙乖乖點頭。 兩人找了一會兒,這次是程遙遙有了新發(fā)現(xiàn)——她找到了一叢雞樅! 白色的雞樅開了傘,菌蓋很大。許多菌子是沒開傘的味道最好,雞樅卻是各有各的美味。特別是做雞樅菌,要用開傘的雞樅最香。 摘雞樅有講究,不能挖得太深,否則驚了底下的白蟻窩,白蟻搬家,明年就不長了。 謝三用柴刀撬起一片雞樅,程遙遙一棵棵把雞樅拔起來,她手勁兒輕,菌柄完好無損。這一叢雞樅實在多,程遙遙摘完往謝三的大筐里放,居然有大半筐之多。 摘完了,謝三要倒進(jìn)程遙遙的小背簍里,程遙遙按住他:“你留著賣?!?/br> 她上次不知道謝三摘菌子是要賣的,否則也不會鬧著要分了。 謝三道:“這個好吃?!?/br> “我摘了雞樅花,味道是一樣的。再說了,我是住在宿舍,帶回去也是便宜了其他人。”程遙遙多機(jī)靈啊,“你留著,等我搬了宿舍再找你要?!?/br> 謝三沒說話,靜靜看她,眼底似有笑意閃過:“好?!?/br> 謝三難得笑,這一笑,狹長眉眼里經(jīng)年不化的冰霜都散了,溫柔得叫程遙遙心里一顫。 她頭腦一熱,就忍不住說:“我們要搬宿舍了,我還沒考慮好去誰家住呢。” 謝三的笑猝然消失了:“這種事,你自己考慮?!?/br> 長久的沉默。程遙遙頭腦在這難堪的沉默里漸漸冷卻下來,她小臉陣紅陣白,撇了下嘴。 她又要哭了。謝三掌心冒了汗,頭腦卻前所未有地冷靜。 他審視著自己心中的矛盾與渴望,又以一種自虐的心態(tài),將這種渴望壓了下去。 程遙遙到底沒哭。她只是氣哼哼地背起自己的小背簍,轉(zhuǎn)身就走。 她走出幾步,又偷偷轉(zhuǎn)頭,謝三還站在原地看著她,視線碰了個正著。 程遙遙被抓包似的忙轉(zhuǎn)回來,一腳踩碎了擋在腳邊的一個劇毒鵝膏,她可以感覺到謝三的視線落在自己背上,心里又氣憤,又難堪。 她氣自己,以為謝三對她有了幾分好臉色,便自作多情,想要住進(jìn)他家里去。程遙遙,你忘了原主的下場了嗎?!原主的悲劇,就是從鬧著住進(jìn)謝三家里開始的! 可人都是貪心的。程遙遙從一開始害怕、討好謝三,到現(xiàn)在對他蹬鼻子上臉,恃寵而驕,也不過短短半月而已。 程遙遙越想越心涼,懨懨地走回了張曉楓和韓茵身邊。這兩人還在林子邊緣吭哧吭哧地摘狗尿苔和馬糞包呢! 見程遙遙出來,韓茵抬頭驚訝道:“你怎么了?沒找到菌子也不用哭??!” “誰哭啦?誰沒摘道菌子啦!”程遙遙急赤白臉地嚷嚷,把背簍摘下來給韓茵看。 兩人一看,“好家伙,摘了這么多!夠全宿舍吃了!” “干嘛要給他們吃!這些可都是好東西?!背踢b遙憤憤的。 這大小姐又被誰惹著了?韓茵和張曉楓對視一眼,都覺得莫名其妙,林子里一個人也沒有??? 最后,三人在河邊生火烤了菌子吃。只剩下一些個子小的雞樅花和喇叭菌,還有韓茵兩人摘的狗尿苔和馬糞包帶回去了。 張曉楓一開始覺得吃獨食不好,十分忐忑。韓茵卻很樂意:“我早就覺得不公平了。遙遙你找的竹鼠菌子啥的,帶回去都讓那群人分著吃了。可男知青們就不說了,那程諾諾半點力氣不出,劉敏霞也躺宿舍里裝死,憑啥便宜了她們?” 張曉楓只說了句:“程諾諾最近心情不好,劉敏霞說她今天不舒服,才沒來的。” 張曉楓自己這話說得也勉強(qiáng),也就不說了。那兩人是真的品行不好,張曉楓覺得自己這個班長也帶不動她們,灰了心只等分宿舍了。 三人吃完菌子,就坐在樹下消食聊天呢。就看見謝三背著個大筐子下山,從她們面前經(jīng)過。穿著破褂子的青年高大英挺,有十分深邃的輪廓。 這年頭村里姑娘是不跟青年說話的,城里來的知青們卻沒有這規(guī)矩,韓茵盯著謝三,手肘推推程遙遙:“那不是你的搭檔嗎?跟人打個招呼啊?!?/br> “我跟他不熟!”程遙遙冷冰冰道。 程遙遙這一聲可不小,張曉楓忙拉拉她:“小聲點兒,人家該聽見了?!?/br> 謝三已經(jīng)面無表情走過去了,留給程遙遙一個漠然的背影。 程遙遙眼圈一紅,怕韓茵和張曉楓發(fā)現(xiàn),忙戴上斗笠遮住眼,嚷嚷著天熱,要下山了。 到了晚上,程遙遙心情都不好,也不要做飯了。把雞樅花和菌子貢獻(xiàn)出來,由程諾諾煮了一鍋雞樅花湯和一盤炒雜菌。 雞樅花鮮美無比,口感鮮嫩,甚至比雞樅還要適合煮湯。新鮮的菌子加蒜頭炒一炒,只加一點點鹽,就鮮得把人的舌頭都吞了下去。還有靈泉水畫龍點睛,也算是相當(dāng)美味的一餐了。 最近飯菜里的靈氣越來越足了。程遙遙神清氣爽地伸個懶腰,心情終于舒服了一些。 睡前,程遙遙照常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挑出來放在箱子上。這是她上輩子當(dāng)大小姐時留下的習(xí)慣,那時候她有百來平米的衣帽間可供挑選,現(xiàn)在卻只有幾套衣服。不過她審美好,幾套衣服換著搭配也能穿出不一樣的感覺。 程遙遙身上穿著一條睡裙,發(fā)絲披散在肩頭,皮膚吹彈可破。劉敏霞坐在自己的鋪位上,從油膩膩劉海里窺視著她。 見程遙遙半天不躺下,她眼里露出一絲焦慮。 好在,韓茵催促道:“我要吹燈了,你快點躺下?!?/br> “知道啦。”程遙遙這才道:“你吹燈吧,我把箱子蓋上就躺下了?!?/br> 張曉楓和劉敏霞相繼躺下,燈熄滅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程遙遙終于躺下了。 劉敏霞緊緊攥著被角,心里緊張得冒汗。寂靜無聲,劉敏霞心里冰火兩重天,又憂慮,又隱隱地松了一口氣。 黑暗里,忽然響起一聲尖叫:“啊,好痛!我的臉!” 知青點這一夜兵荒馬亂。所有人亂糟糟穿好衣服,顧不得避嫌,都聚在女生宿舍里。 程遙遙緊緊捂著臉,鮮紅血液順著指縫流淌出來,唇色煞白。 韓茵尖叫著掰她的手:“我看看,到底怎么了!” 程遙遙自己也渾身顫抖,只知道臉很疼,沿著掌心滴落的溫?zé)嵋后w她看都不敢看:“不……” 男知青們心疼自然不必說,沈晏也是又驚又怒,第一眼就看向了程諾諾。 程諾諾眼神詭異又狂熱地看著程遙遙,那一絲遮掩不住的幸災(zāi)樂禍落進(jìn)沈晏的眼里,更是叫他心驚。隨后,程諾諾眼睛一直盯著炕上。 沈晏立刻順著她眼神看去,是一個竹枕,那上頭落了好幾滴鮮紅血液。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晏大步走過去,拿起那個竹枕。 程諾諾的呼吸頓時止住。 沈晏檢查了一下竹枕,發(fā)現(xiàn)上頭翹起一絲竹刺,染了血。張曉楓也看見了,道:“是……是竹枕刮破了遙遙的臉?” 夏天天氣熱,有村民編了竹枕偷偷地跟知青們換錢。五分錢就能買一個,反正竹子是不要錢的。知青點人手一個,又涼快又舒服。只是竹枕用久了就會起刺,這是無法避免的。 這個推斷如此合情合理,又合理得讓人覺得隱隱不對勁。 不過此時眾人更關(guān)注程遙遙的臉。在張曉楓和韓茵的勸說下,程遙遙漸漸放下了手。 天工造物般完美的臉上,染滿了鮮血,叫人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就算這樣,程遙遙還是美的。雪膚,血色,二者對比得驚心動魄,令她的美更添一層妖異。 暗地里的那雙眼里迸發(fā)出狂熱和喜悅來。就算眾人發(fā)現(xiàn)自己行徑,能拖了她下地獄,自己也值了!玉石俱焚,不過如此。 何況,世人愚蠢,竟然替她編好了借口。 程諾諾也是一陣難言的狂喜,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笑出聲。 程諾諾小聲道:“這個枕頭染了血,我拿去洗洗,再把竹刺磨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