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捂著自家孩子的眼，自家也啐了一口。男人們更是貪婪地盯著看。

    程征臉皮驟然漲紅，看著周圍指指點點的村民們，恨不得一頭磕死在門檻上。

    他深吸口氣，再也顧不得其他，扶起程諾諾道：“那就先進來。”

    程遙遙張手?jǐn)r住門：“不準(zhǔn)進來！”

    程遙遙烏發(fā)雪膚桃花眼，艷光照人的模樣像故意反襯程諾諾的慘狀，美麗得不近人情。

    程征央求道：“遙遙，算爸爸求你了。諾諾現(xiàn)在這幅樣子，別讓人看笑話。遙遙，聽話……”

    “就讓諾諾進去，進去就行了。”程征不住地道，“我保證，我們明天就走！”

    程征四五十歲的人，眼圈通紅，頭發(fā)發(fā)白的樣子著實可憐。

    程遙遙看著他，還未說話，魏淑英就竄了起來。

    魏淑英紅了眼，這賤丫頭過得這么好，也不拉扯她女兒一把，她現(xiàn)在仗著天大的理。

    她尖聲道：“你還沒過門呢，沒名沒分，妻不妻妾不妾，這家輪不到你說了算！”

    魏淑英罵完，周遭忽然安靜了下去。程遙遙桃花眼里泛起淚水，像是被她嚇住了。

    魏淑英獰笑著，才要繼續(xù)罵，就見眾人齊刷刷讓開一條道，一個高挺冷峻的青年走來，身后緊跟著一個矍鑠的老太太和一個嬌柔少女。

    這青年長得著實英俊，渾然不似鄉(xiāng)下人。魏淑英只當(dāng)他是哪里來的知青，卻不料他大步走到謝家門檻里，擋在程遙遙身前。

    那一雙狹長的眸看向魏淑英，叫她從脊背涼了上來：“在這個家，她就是說了算！”

    謝昭這一句擲地有聲，仿佛天理昭昭，叫眾人一時都怔住了。

    魏淑英張了張嘴，像被掐住脖子的雞似的，愣是沒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謝昭……”程遙遙低低叫了聲。

    謝昭回過神，狹長雙眸已柔軟下來。他上下打量程遙遙，最后落在她煞白的小臉上：“meimei，沒事吧？”

    方才還冷著臉，不可一世的程遙遙，被他一問，兩顆眼淚吧嗒就滾了下來。

    謝昭用肩膀擋住眾人視線，心疼地看著她。自己不過離開一會兒，就叫她受了這樣的大委屈。

    程征被這一連串的變故都弄怔了。再心疼程遙遙，也只得先把眼前的尷尬處境遮過去。

    “謝昭，你回來就好。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程遙遙忙沖謝昭搖頭，謝昭牽住程遙遙的手，回過身看著程征。

    程征道：“我這次來，要在鄉(xiāng)下耽擱兩天。想跟你商量一下……”

    程征沒說完，他知道這小子對程遙遙有多癡心，謝昭自然得巴結(jié)著請自己進去住。

    誰知道一個老太太笑呵呵攔在頭里：“你要商量事兒，跟昭哥兒說沒用，咱們家可不是他做主！”

    程征早認(rèn)出來了，忙道：“您就是謝家老太太吧？是是，這事兒該跟您商量。實在是我小女兒她身體不好，能不能在您家借住兩天？”

    謝奶奶看了眼地上的程諾諾，哎喲了聲：“這是大癥候，可不能耽擱啊。”

    “可不是嗎！”魏淑英早連滾帶爬擠上來：“哎喲老太太，您一看就是個好心眼兒的?？纯次遗畠哼@幅樣子，您可不能不管?。　?/br>
    謝奶奶笑得慈祥：“我家里空房倒是有兩間?！?/br>
    魏淑英一喜，就聽謝奶奶繼續(xù)道：“可咱們家是遙遙說了算。這事兒，你得問遙遙?！?/br>
    “對！”謝緋鼓足了勇氣，小兔子似的怒道：“我遙遙姐在我家，就是說了算！”

    程遙遙噗嗤笑了。人群里更是哄笑起來。

    跑去跟謝昭報信的一群孩子都在嚷嚷：“遙遙姐是老大！是我們的頭兒！”

    “誰欺負(fù)遙遙姐，我們就打倒誰！”

    魏淑英臉都綠了。這老太婆幫著程遙遙，拿自己開涮呢？她推著程征，催他開口。

    程征臉也漲得赤紅。謝家祖孫三人都齊齊幫著程遙遙，程遙遙也跟他們站在一塊兒，倒像他們才是她的家人。

    程征心里五味雜陳。

    可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進屋，好擺脫著丟人的處境。

    程征沖程遙遙懇求道：“遙遙你看，諾諾她現(xiàn)在情況很不好，能不能先把諾諾扶進屋子，喝杯熱茶水，再慢慢談？”

    魏淑英也忙道：“對對，先讓她坐下歇歇?！?/br>
    程遙遙看了眼謝昭，又看了看謝奶奶。謝奶奶道：“沒事兒，奶奶在呢?！?/br>
    謝昭沉默著，用充滿愛意的目光保護著她。程遙遙揚聲道：“她病了就送她去醫(yī)院，來謝家做什么？”

    程征無奈地嘆口氣，魏淑英尖聲道：“你也太狠了！”

    程諾諾忽然癱倒在魏淑英身上，偷偷扯了她一把。魏淑英眼珠一轉(zhuǎn)，伏在程諾諾身上嚎啕起來：“女兒啊，你千萬別出事兒啊，你要是一蹬腿去了，你可千萬記得是你親jiejie害死你的，門都不讓你進?。　?/br>
    人群里就有人道：“咋說也是親姐妹，這程知青還真狠得下心。連親爹也不讓進門了?！?/br>
    “那是后媽生的meimei，算什么親姐妹。”

    “那也是一半的親姐妹！瞧瞧，人都暈了，真是……”

    眾人議論聲嗡嗡響起。

    魏淑英聽見，哭嚎得更大聲了。

    謝昭手背上青筋暴起，上前一步，被程遙遙偷偷拉住了。

    謝奶奶倒是有些不忍，道：“遙遙，我看她是真病了，不如讓她進來……”

    程遙遙沖謝奶奶道：“奶奶，她……她那不是病?！?/br>
    “啥？不是??？”謝奶奶疑惑道：“那是怎么了？”

    裝死的程諾諾渾身一僵，魏淑英的哭嚎戛然而止，程征更是忙不迭道：“我們不打擾了，我們……”

    人群里早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嚷道：“她是流產(chǎn)了！”

    “謝老太太你怎么不知道，這事兒全村都傳遍了！”

    謝奶奶大驚失色：“她不是沒結(jié)婚嗎？”

    人群里又是一陣“你懂得”的竊笑聲和咳嗽聲。一個孩子嚷嚷：“我娘說了，程諾諾跟人搞破鞋！”

    “呸！”魏淑英翻身跳起，沖人群嚷嚷：“我女兒跟沈晏馬上就結(jié)婚了，他媽跟我們這次來就是商量婚事！”

    被罵的孩子媽不樂意了：“這不還是沒結(jié)婚嗎！婚還沒結(jié)就把崽子揣上了，流了孩子被人趕出來了，這還想往謝家鉆呢？不要臉的玩意兒！”

    謝奶奶勃然大怒，沖程征道：“你這小女兒真是流產(chǎn)了？”

    程征漲紅著臉：“謝老太太，這事……這事兒咱們進去說行嗎？”

    “你也說得出口！”謝奶奶響亮地一聲，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引過來了。

    地主家當(dāng)家主母的氣勢拿出來，怒道：“我們家可有兩個沒出嫁的大閨女兒，叫這種人住進我家，你倒是說得出口！還打著主意讓瑤瑤照顧她是吧？這種臟事兒是遙遙該碰的嗎？她聽都不該聽！”

    村民們搭腔道：“就是，這可是晦氣的事兒！”

    程征腦子一陣陣發(fā)脹。事情怎么就鬧到這個地步了呢？可他騎虎難下，近乎麻木地低聲說下去：“好歹我是遙遙的父親，遙遙也是諾諾的jiejie，她們親姐妹同氣連枝……”

    “什么親姐妹，不說隔著娘肚皮，親父母心還有長偏的呢！”謝奶奶冷笑著說下去，沒給程征半點辯解的機會：“常言道寧要討飯的媽，不跟當(dāng)官的爹！我可算是親眼見著了?！?/br>
    魏淑英見自己男人被訓(xùn)得抬不起頭，竄到謝奶奶跟前，指著她道：“呸！這死丫頭還沒嫁給你家呢，胳膊肘先往外拐了。她跟你孫子一個屋檐下住著，保不齊干凈！”

    謝奶奶“啪”地一巴掌抽在魏淑英臉上。

    魏淑英“嗷”地叫起來，揚手就要打回去，謝昭的胳膊就擋住她的手。

    魏淑英像打在了鋼筋水泥上似的。還來不及反應(yīng)，只聽“喵嗷”一聲，一道黑影竄到眼前。

    橘白色小肥貓輕盈落地，一溜煙跑走了。

    魏淑英愣愣的，就看見程征驚恐的眼神：“你的臉……”

    魏淑英這才覺出臉上火辣辣地三道，伸手一抹，滿手鮮紅。她嚎叫起來：“殺人啦！你家養(yǎng)的死貓撓人啦！”

    第186章 住誰家？

    犟犟那一爪子毫不留情，撓得魏淑英滿臉鮮血，跟程諾諾一模一樣。

    她嚎啕起來，又推程征：“你還有沒有剛性，看著人這樣欺負(fù)你老婆！”

    程征臉色鐵青：“你住口，別吵了！咱們走！”

    “走，走去哪兒？賬還沒算完呢！”魏淑英潑辣勁兒上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家的死貓撓了我的臉，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咱們沒完！”

    魏淑英一邊說一邊雙手拍著地，那模樣兒哪像個城里來的太太，分明跟她們村里的潑婦一模一樣。

    程遙遙捂了下眼，看不下去了。程諾諾還癱在地上不知死活，魏淑英坐在地上撒潑，程征只知道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她真不想承認(rèn)自己認(rèn)識他們。

    謝昭見她這樣，側(cè)身擋在她前頭，高大身軀像山一樣守護著她。

    程遙遙緋色的唇彎了彎，偷偷勾住謝昭的手指。清冽純正的陽氣源源不斷，叫壓在心里的委屈和郁悶都散去了。

    程征知道魏淑英的秉性，她不怕丟丑，勁兒上來了只會越鬧越大。他卻扛不住，只希望盡早從這尷尬中解脫。

    程征硬著頭皮對謝奶奶道：“謝老太太，這事沒必要弄成這樣，大家都難堪……”

    “難堪？”謝奶奶冷笑，揚聲道：“你小女兒干下這見不得人的事兒，你不覺得難堪。遙遙清清白白一個女孩子被你扯進來，她就不難堪？你們一家子堵在我門口哭喪似的，我們家就不難堪？”

    謝奶奶一個臟字兒沒有，罵得程父抬不起頭來。

    一個女人道：“程知青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瞧瞧這一家子……”

    “都說有了后媽就有后爹。還好程知青跟他們不一樣?！?/br>
    “你看長相就知道了，程知青好個觀音樣子，那程諾諾就……”

    魏淑英一口啐那女人腳邊：“呸！把你那逼嘴夾緊了！我女兒是城里知青，輪得到你說！”

    這可點了馬蜂窩，一村的女人都幫腔：“謝老太太我告訴您，這程諾諾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她貪污食堂的糧食，這事兒大家伙都知道！”

    “還有還有，她欺負(fù)人家林然然姐弟沒爹沒媽，還誣蔑人家鉆小樹林呢！”

    “她跟沈晏鉆小樹林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男人下工晚，撞見他們進小樹林好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