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認(rèn)真道：“我也要鼓勵?！?/br>
    謝昭高高大大一個人，肅著臉說出這句話，違和感不是一般的重。

    程遙遙忍住笑，沖他勾勾手指：“你過來?！?/br>
    謝昭微微低頭靠近她。四周是來來往往找考場的考生，此時竟無人注意到外形極其出色的一對年輕戀人。

    程遙遙玫瑰色的唇泛著水光，謝昭知道那雙唇的滋味有多美好。那雙唇越來越近，忽然貼上了他耳畔，吐氣如蘭：“等考完試，給你獎勵?！?/br>
    謝昭肩膀一震，他深深看著程遙遙，未發(fā)一言，深邃眼眸里迸射出的熾熱已經(jīng)勝過千言萬語。

    程遙遙本來沒那個意思，被他這眼神看著，臉頰就一點點泛起紅來，像被染紅的白玫瑰：“……快進去吧。”

    程遙遙搶先一步跑進了考場，謝昭緊隨她身后，眼神片刻未從她身上移開。程遙遙跑到教室門口時忽然回過頭，勾了勾謝昭手指：“加油?！?/br>
    謝昭含笑：“加油?！?/br>
    簡陋的教室里只擺著三列五排桌子，距離分開得很遠(yuǎn)。前后斑駁的黑板都被擦干凈了，只寫著幾行考試注意事項。

    兩人找到位置坐下。程遙遙的座位在靠窗的后排，謝昭的位置則在另一側(cè)的中排。眾人也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兩名監(jiān)考老師拿著卷子，在兵哥的護送下進來了。他們先一一核對了考生們的準(zhǔn)考證和本人模樣，又宣讀了一遍高考注意事項，才撕開卷子的封口。

    一張張帶著油墨味的卷子分發(fā)到眾人手里，也落在程遙遙的桌上。這些試卷的紙張質(zhì)量并不好，油墨還會沾染到手上，誰能想到就是這樣輕飄飄的一張試卷，卻承載了無數(shù)考生的未來呢？

    程遙遙拿著試卷，飛快地瀏覽了一遍，險些笑出聲來，這也太簡單了！

    第一場考的是語文，總共分為三部分：以“豐收”為題寫一篇作文；翻譯“鷸蚌相爭”的一段內(nèi)容；解釋“居心叵測”“誹謗”“高瞻遠(yuǎn)矚”幾個成語的意思。

    這些題目對于讀過大學(xué)的程遙遙而言是很簡單，只是不知道謝昭……程遙遙忍不住看了謝昭一眼。

    謝昭低頭也正認(rèn)真看著試卷，過了兩三分鐘，拿起筆寫了起來。程遙遙看著他挺拔寬闊的脊背，心里不由得安定下來，也拿起筆，開始答題。

    這些題目簡單，程遙遙洋洋灑灑地寫完了。檢查一遍無誤后，又撐著下巴看謝昭。

    謝昭低頭認(rèn)真寫字，寫得很慢，很認(rèn)真。程遙遙教過他：寫字工整好看，能得不少卷面分。謝昭一直牢牢記著。

    程遙遙在心里琢磨謝昭能考多少分。

    鷸蚌相爭是前幾天才復(fù)習(xí)過的，幾個成語也不難理解。作文上怕是難一些，不過謝昭的字很好看，她又讓謝昭背了許多名家散文，套也能套上一些……可謝昭寫得這么慢，時間能來得及嗎？

    程遙遙胡思亂想著，倒把自己弄得提心吊膽起來。幸而謝昭在考試結(jié)束前二十分鐘時停了筆，開始檢查試卷。

    當(dāng)考試時間結(jié)束，有好幾個人還沒寫完卷子，爭分奪秒地往上寫，被監(jiān)考老師嚴(yán)厲呵斥并收走了卷子。

    程遙遙牽著謝昭的手走出教室，嘰嘰喳喳道：“你怎么寫得那么慢，我還擔(dān)心你寫不完卷子呢！”

    謝昭反問：“meimei一直在看我？”

    “……我看你有沒有寫完卷子罷了！”程遙遙傲嬌地一揚小臉。

    謝昭眼底閃過一抹笑。

    張曉楓和韓茵也迎面跑了過來，急不可耐地道：“你們考得怎么樣！我作文差點就寫不完了，嚇?biāo)牢伊?！?/br>
    張曉楓道：“別想了，考完就忘了吧，別影響了下午的考試?！?/br>
    程遙遙也道：“咱們還是趕緊去飯館占位置，一會兒人就多了。”

    不出程遙遙所料，今天飯館里格外熱鬧，來吃飯的多是考生和家屬。更多的考生卻舍不得下館子，飯館門口有免費的熱湯，專門供給今天參加高考的學(xué)生和家屬們，他們就打兩碗熱湯，就著自帶的干糧吃下去。

    四人占到了二樓臨街的桌子，往下能俯瞰整座臨安古城。四人點了辣椒小炒rou、紅燒排骨、清炒小白菜和番茄蛋花湯并白米飯，還有謝奶奶煮的雞蛋。

    專心致志的考試也很消耗體力，程遙遙饑腸轆轆，吃得倒比平時還香。謝昭和張曉楓一邊吃，還討論起數(shù)學(xué)復(fù)習(xí)資料上的一道附加題來。

    午餐時還生出一點小插曲：劉敏霞的婆家找來，扯著劉敏霞要她回家，不準(zhǔn)再考試。劉敏霞在高考通知的前一天跟鄉(xiāng)下男人領(lǐng)了證，腸子都悔青了?？伤樟巳思乙话賶K彩禮錢，都寄給她哥結(jié)婚用了，一分錢都還不出來。她的態(tài)度是：要錢沒有，婚要離，高考一定要考。

    一群人鬧哄哄撕扯了半天，劉敏霞還是留下來參加了考試。她那老實巴交的鄉(xiāng)下丈夫只說了一句：等你考完，咱們就打離婚證。

    劉敏霞一怔，短暫的酸澀后就是狂喜。能離婚考大學(xué)，還能一分錢不還，這簡直是天上掉下的大餡餅！她欣喜若狂的臉色更是讓眾人鄙夷，都替她丈夫感到不值。

    不過眾人可沒心思管她的閑事。吃完飯就趴在飯桌上抓緊時間休息，養(yǎng)足了精力好參加下午的考試。

    程遙遙不困，張曉楓和韓茵也是。她們吃了家里的雞蛋，程遙遙又偷偷給她們喝了些靈泉，足夠維持她們的精神了。

    到了下午，四人果然神采奕奕地進了考場。數(shù)學(xué)試卷比起語文要難一些，謝昭倒是比程遙遙早半小時做完了卷子。程遙遙對著附加題苦思冥想半天，加了道輔助線才解出來。

    后面幾門考試程遙遙沒什么印象了，只覺得英語簡單得過分：用英語回答兩個簡單問題，翻譯幾個常見單詞。政治也不難，套上背的幾個語錄和思想內(nèi)容就行。物理化學(xué)和歷史地理則是文理分科來考。

    當(dāng)結(jié)束最后一門考試時，程遙遙居然有些恍惚：這樣就結(jié)束了？

    第200章 我的獎勵

    仿佛是回應(yīng)程遙遙的話，廣播里傳出字正腔圓的播報：“到今天為止，全國高考正式結(jié)束！”

    高考結(jié)束了。

    當(dāng)監(jiān)考老師收走卷子離開后，考生們或悲或喜，考場里炸開了鍋。

    程遙遙連準(zhǔn)考證和筆都不要了，起身就沖向了謝昭。謝昭早已含笑注視著她，還未張口，香軟一團就撲進了懷里。

    “終于考完了!”程遙遙用力抱了抱謝昭的肩膀,

    謝昭有瞬間的愣怔，隨即，毫不猶豫地緊緊回抱住她。

    教室里還有沒離開的考生，眼見這對漂亮的年輕人抱在一處，都不由得側(cè)目。這年頭，可沒有這么大膽的姑娘。

    程遙遙一時忘形，被眾人瞧著才想起這是在七十年代。她嚶地一聲把臉藏進謝昭懷里，不出來了。

    謝昭抬手擁住程遙遙，含笑回視過去：“我媳婦?！?/br>
    眾人了然地笑了，欽羨道：“你媳婦兒可真漂亮！小夫妻倆一塊兒高考，好福氣?。　?/br>
    謝昭不語，眼中的自豪與笑意卻是毫不掩飾了。

    腰上忽然一疼，他眼中笑意越發(fā)深了。等眾人離開，才輕輕揉了揉程遙遙發(fā)絲：“他們都走了?！?/br>
    “誰是你媳婦兒，還挺會占便宜。”程遙遙這才抬起頭來，頓時又恢復(fù)了神氣。

    “你?！敝x昭低頭看著她：“高考結(jié)束了。我的獎勵呢？”

    程遙遙耍賴地趴在他懷里：“回頭再說?！?/br>
    謝昭的懷抱溫暖，寬厚胸膛里的心臟咚咚跳動著。他嗓音里卻透著一絲寵溺和無奈：“meimei，回頭看?！?/br>
    程遙遙回頭，門口的張曉楓和韓茵忙一個看天一個看地：“咳咳咳……我們等了你半天……”

    程遙遙臉頰通紅，氣得給了謝昭一下：“你怎么不提醒我！”

    韓茵沒好氣道：“你們趕緊結(jié)婚吧！”

    “嗯，很快?！敝x昭接口。

    程遙遙桃花眼一瞪，謝昭乖乖閉了嘴，去把程遙遙的筆和準(zhǔn)考證收起來。程遙遙則拉著韓茵和張曉楓走在前頭。

    韓茵嘴上嚷嚷著她有道題寫錯了，又說自己的作文沒寫好云云，可看她神色應(yīng)該是考得不錯。張曉楓更不用說，眉眼里掩不住的喜色。

    程遙遙的心放了下來。

    走出學(xué)校時，校門口還圍著許多考生和家長們，互相大聲討論著考題，還拿著紙筆算分?jǐn)?shù)。甜水村的知青們一瞧見他們，呼啦圍了上來。

    “那道大題，老師教過！”

    “都是數(shù)理化叢書里的題目！”

    “多虧了你的那本參考書！”

    甜水村的知青們個個面帶喜色，此刻他們別提有多感激謝昭了。

    隔壁桃庵村和壩上村的知青們也湊了過來，他們也常來甜水村蹭課的，其中還有跟謝昭一塊兒打過架的老熟人。

    不知道誰提議：“下館子去！慶祝高考結(jié)束！”

    “對！走走走，下館子去！今天我必須得敬謝昭一杯，咱們不醉不歸！”知青們情緒高漲。

    謝昭征詢地看向程遙遙。眾人都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有人笑起來：“還沒結(jié)婚呢，就管得這么緊！”

    程遙遙噗嗤笑了，擺擺手：“高興就去吧?！?/br>
    “好好！嫂子發(fā)話了，咱們走吧！”知青們善意地起著哄，熱熱鬧鬧下館子去了。

    一個月如火如荼的學(xué)習(xí)，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下來，知青們顯得分外放縱。點了一桌子菜，還點了幾瓶酒。

    大家伙端起酒杯，第一杯敬偉大的領(lǐng)導(dǎo)人政策英明，恢復(fù)高考。第二杯敬謝昭，多謝他慷慨相助。

    玻璃杯碰撞在一起，濺起的酒液晶瑩如珠，散發(fā)著誘人的酒香。

    謝昭仰頭一飲而盡，喉結(jié)咽動時陽剛又性感，眉眼間神色暢快愉悅。

    其他人也紛紛喝干了杯中酒。程遙遙也端起酒杯小小舔了一口，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一筷子糖拌西紅柿放進她面前小碗里，程遙遙忙塞進嘴里，酸甜的汁水沖淡酒的辛辣味，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這酒也太烈了！甜水村地處南方，冬日潮濕陰冷，知青們常喝酒驅(qū)寒，酒量都不差，除了程遙遙。

    跟這地瓜燒比起來，她從前喝的酒只能算是甜水水。

    她眨掉眼淚，轉(zhuǎn)頭卻見謝昭與其他人說著話。他喝酒喝得額上微微出汗，脫了外套，隨意靠在椅背上，顯出平時少見的隨性與痞勁兒。

    跟謝昭一塊兒學(xué)開車的知青趙大海，扯著謝昭的手說個沒完。

    程遙遙委屈地扯了扯謝昭衣擺。謝昭狹長眼眸看過來，遞過手里的杯子。程遙遙會意，忙把酒倒進他杯中。

    謝昭仰頭又喝了下去，帶著桃花香的酒入喉，燃起一道guntang的火焰。他形狀優(yōu)美的菱唇沾了酒液，顯出健康的紅潤色澤，眼睛卻是越喝越亮。

    趙大海渾然不覺他們這場眉眼官司，絮絮叨叨跟謝昭說：“謝哥，這可是內(nèi)幕消息。要不是你，哥們兒打死也不說的。你認(rèn)真考慮考慮我的話……”

    其他人扯開趙大海：“輪到我敬謝昭了！來來，我們喝一杯！”

    幾杯酒下肚，有人笑，有人哭，最后知青們都忍不住哭了起來。

    飯館里的其他客人紛紛側(cè)目，這群知青們卻是渾然不覺。

    韓茵抱著張曉楓，一邊哭一邊喃喃道：“我想家了……太苦了……”

    太苦了。這句話道盡了知青們多少辛酸。

    程遙遙一時間都紅了眼圈，依戀地看向謝昭。謝昭也正望著她，兩人垂在桌下的手尋到了彼此，緊緊握住了。

    謝昭一手端起酒杯，揚聲道：“一切都過去了。從今以后，鵬程萬里，前途光明?！?/br>
    “說得好！從今以后，鵬程萬里，前途光明！”大家伙重新打起精神，酒杯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