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還有一片被撕掉的空白。

    程遙遙道：“謝昭，我們來上海還沒看過電影呢?！?/br>
    “想看嗎？”謝昭從來不會拒絕她。

    “想倒是想。”程遙遙指了指他懷里呼呼大睡的小團子。

    謝昭低笑一聲，道：“是你非要帶他出來的?！?/br>
    程遙遙每回都不忍心拒絕小團子，帶出來后又丟給謝昭帶。謝昭倒是很喜歡小團子，照顧得很好。

    程遙遙戳了戳小團子圓鼓鼓臉頰，哼唧道：“誰讓你總耍流氓的。”

    謝昭呼吸一頓，道：“meimei，馬上就五月了。我們領(lǐng)完證，就是合法夫妻?！?/br>
    “那也是合法耍流氓！”

    “合法就不叫耍流氓。叫……”磁性嗓音壓低了，“夫妻情趣?！?/br>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并肩走過燈火輝煌的大劇院。

    他們身后，兩個工作人員提著漿糊出來，嘆口氣：“這個月都被撕走多少張了？咱們劇院不如賣海報算了！”

    “誰讓這海報拍得這么漂亮，我自己都想留一張呢?！?/br>
    兩人在被撕掉的空白處重新貼上一張海報，還寫上“嚴(yán)禁偷撕海報，抓住嚴(yán)懲”。

    海報的底色是黑色絲絨，程遙遙驀然回眸，雪膚紅唇桃花眼，眼底一顆淚痣風(fēng)情無限。

    這個四月分外忙碌。

    家具廠開始投入緊鑼密鼓的生產(chǎn)之中，謝昭在上課之余，還要忙碌于客商和各部門的打點周旋之中，倒稍減了度日如年的痛苦。

    甜水村時代生產(chǎn)木料，周邊村鎮(zhèn)的房屋、家具大都是用上好的老木制成，家家戶戶都有存著老木材。更別提有點兒家底的上海人了。

    在這個年頭，人們對于老木料還沒有概念，更渴望一套組合柜。許多農(nóng)家拆了老房重建時，直接將老木料堆在院子里風(fēng)吹雨打，甚至砍了做柴燒。

    謝昭命人在全國各地收羅了許多上好的老木料和老家具。更多的是山上新砍的上好木料，源源不斷送到上海的家具廠來。

    大塊木料制成梳妝臺、床具、桌椅等，邊角料還能制成配套的妝匣、木梳和其他小巧物件，可謂是物盡其用。

    而古董家具則在老師傅們的妙手回村下，修補如新。到了了還不讓賣，名曰要保護文化遺產(chǎn)，只好暫且堆在庫房里。反正再過幾十年，這些古董家具的價格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謝昭多請了幾回假，還被老師關(guān)切了一番家里是不是有事。

    程遙遙嫉妒極了：“憑什么你請假就可以，我請假就都懷疑我偷懶？”

    “……”因為你的確愛偷懶。謝昭將話默默咽下，繼續(xù)給程遙遙輔導(dǎo)功課。

    77屆的入學(xué)，原本就是神來之筆，3月底才入學(xué)，仿佛眨眼間就到了期末。學(xué)生們并未因為期末而停止各種各種社團與活動。

    詩社、辯論賽、戲劇……自由思潮隨著新生涌入校園，屬于這個時代的佼佼者們熱情驕傲、滿懷抱負，曾被禁止的文學(xué)、戲劇驚蟄般復(fù)蘇，年輕的靈魂縱情狂歡。

    學(xué)校大禮堂里經(jīng)常播放電影，一票難求。美術(shù)系的學(xué)生們常常臨摹電影票混進去，人頭攢動。

    這天晚上，謝昭弄來兩張票，說要帶程遙遙去看電影。

    已經(jīng)晚上八點了，宿舍樓下的路燈忽明忽暗。程遙遙才洗過澡，發(fā)絲帶著桃花香，嬌嬌地抬頭看謝昭：“這個點才去看電影？”

    “上回不是想看電影嗎？”謝昭按捺著吻她的沖動，道：“聽說這電影很好看?！?/br>
    不知哪個神通廣大的學(xué)生弄來一部羅曼蒂克的電影，據(jù)說還未在上海大劇院正式放映，而且里面有中國電影前所未有的吻戲。大家伙搶票搶破了頭，謝昭對羅曼蒂克沒什么想法，只記著程遙遙上回說的看電影，也弄來兩張票。

    謝昭將自己無心的言語記在心里，程遙遙心中一甜，道：“那就去吧。要是不好看，我們就走?！?/br>
    “好?！敝x昭牽著她，兩人一道向禮堂走去。

    這次的電影放映本該是保密的，誰知大家一傳十十傳百，來的人遠超預(yù)料。禮堂里人群涌動，被擠得水泄不通。

    謝昭反應(yīng)快，早將程遙遙護在角落，寬厚肩膀與雙臂為程遙遙撐起一方小小空間。

    漆黑吵鬧的禮堂里，說話也得貼著耳朵，程遙遙嬌氣地道：“好擠，早知道不來了。”

    謝昭歉意道：“現(xiàn)在擠不出去，下次帶你去電影院?！?/br>
    “你干嘛咬我耳朵！”程遙遙捂住耳朵，肌膚上泛起細細顫栗來。

    謝昭低低笑了聲，低頭又落下一吻，吻到她芳香的發(fā)上。

    黑暗里曖昧滋長，周遭的一切如潮水般被隔絕開去，只剩情人間喃喃低語。

    忽然，禮堂里奇跡般安靜下來。

    程遙遙下意識抬頭看去。

    鏡頭搖搖晃晃，映出斜靠欄桿上的旗袍女子。雪膚紅唇桃花眼，黑白熒幕也擋不住的活色生香，直擊人心。

    驚鴻一瞥，熒幕瞬間暗了下去。眾人被沖擊得狂跳的心臟還未平復(fù)，熒幕上緩緩亮起一行字幕：《迢迢》。

    鏡頭再出現(xiàn)時，已是彩色。榮導(dǎo)的電影拍攝向來不計成本，用的是當(dāng)年最先進的攝影器材與技術(shù)，年年都榮獲美術(shù)大獎，每一個鏡頭畫面都美輪美奐。

    更遑論，畫中人原本是罕見的絕色。

    禮堂里不斷傳出嗡嗡的議論聲，電影劇情精彩而迷人，可人人都在爭相詢問：“這不是程遙遙嗎？”

    “是中文系程遙遙？”

    “我們的校花？”

    潮水般的議論聲涌來，最后連成一片：“是程遙遙！”

    早在《迢迢》二字出現(xiàn)時，程遙遙的頭腦就一片空白了。聽到這些議論聲，更是無措。

    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了她，在黑暗里將她帶出了禮堂。

    好容易擠出來后，新鮮空氣撲面而來，程遙遙才松了口氣。

    謝昭低聲道：“meimei，沒事。這電影遲早會播出來?！?/br>
    “我沒事，就是……太突然了?！背踢b遙頭腦還有些缺氧后的暈眩。

    她不是怕出風(fēng)頭的人，否則當(dāng)初也不會答應(yīng)拍這部電影?？伤F(xiàn)在剛剛喜歡上大學(xué)生活，這部電影不約而至，無疑是打亂了她跟謝昭原本的生活節(jié)奏。

    “我還以為這部電影會被壓上好幾年呢?！背踢b遙郁悶道。按照原本的歷史進程，這種題材的電影會被禁到八十年代中期才對。

    謝昭溫聲道：“那多可惜。電影拍得這么好?！?/br>
    程遙遙道：“你才看了幾眼，就知道電影一定拍得很好么？”

    謝昭認(rèn)真道：“電影把你拍得很美。”

    程遙遙登時心花怒放，小臉發(fā)亮：“真的？”

    謝昭忍住笑，一本正經(jīng)點點頭：“真的。這部電影上映，一定火遍全國?！?/br>
    何止是火遍全國，這部電影在當(dāng)年被送選參加法國電影節(jié)，斬獲三項大獎，成為第一部 獲獎的華語電影。

    在三十年后，各大論壇的比美帖里，這部電影的封面海報必然出現(xiàn)，反復(fù)吊打時下娛樂圈的一眾美人。

    無數(shù)網(wǎng)友只能從父輩口中聽到他們反復(fù)描述程遙遙的傾城絕色，只可惜程遙遙在拍完《迢迢》后就再無其他作品。而且這部電影和程遙遙的痕跡都被一只大手刻意抹去，只剩下一張海報留給后人舔屏。

    有人開帖猜測，憑著程遙遙的美貌與金絲雀氣質(zhì)，定然是被某位大佬金屋藏嬌，說得有理有據(jù)，還衍生出一連串強取豪奪的劇情來。沒多久，這個熱帖就憑空被刪除，仿佛從某個方面佐證了樓主和網(wǎng)友們的猜想。

    只是在今時今日，這部電影的忽然爆紅讓程遙遙有些措手不及。

    在這個年代，一部好作品足以達到萬人空巷的效果。《迢迢》一經(jīng)播出，就以燎原之勢火遍了大江南北。

    短短幾天時間，程遙遙就從滬大校花，變成了家喻戶曉的電影明星。在這年頭，可沒有經(jīng)紀(jì)人和貼身保鏢，更沒有隱私一說。

    從前她上課時，從外系、外校來參觀她的人就擠滿了教室，如今還有源源不斷從外地趕來的狂熱粉絲，更別提源源不斷的告白信了。學(xué)校為此還加派了安保，嚴(yán)格禁止外人進入學(xué)校sao擾學(xué)生。

    幸而還有謝昭陪在她身邊。

    第209章 領(lǐng)證！?。?/br>
    1977屆大學(xué)生的第一個學(xué)期，只有短短三個月，眨眼就結(jié)束了。

    英語是最后一場考試。

    程遙遙看了眼窗外天色，唇角帶著不自知的甜笑。

    考場上，不少學(xué)生看著她失神，更有年輕老師不斷從其他考場跑來圍觀她。

    程遙遙渾不在意，低下頭寫卷子。英語是她最擅長的一個學(xué)科，一連串漂亮的英文字從她筆下流瀉而出。

    程遙遙寫完卷子，又檢查了一遍。當(dāng)收卷鈴聲響起時，她迫不及待地交了卷子，第一個跑出了教室。

    秦洋洋幾個從后面追上來：“遙遙，遙遙等等！跑那么急做什么？”

    程遙遙按捺住雀躍，停下腳步等她們：“哪有急?！?/br>
    程遙遙抱著書，室友們將她圍在中間，隔開了大部分同學(xué)的目光。

    這一陣《迢迢》火遍上海，著實為程遙遙惹來不少狂蜂浪蝶。謝昭跟她不同系，總有些課是不重疊的。每天上下課都是室友陪著，直到謝昭親自將她接回去。

    學(xué)校體恤程遙遙的情況，特別準(zhǔn)許她最后兩個星期可以在宿舍自行復(fù)習(xí)。

    這兩天考試，程遙遙才重新回到大家的視線中。饒是如此，考試的時候也有年輕老師特地跑來教室看她。

    回到宿舍后，秦洋洋往床上重重一躺：“哎！可累死了我，復(fù)習(xí)的這兩個星期我可都沒睡過一個好覺！”

    響應(yīng)聲此起彼伏。

    趙牧收拾著凌亂的宿舍，這些天大家都沒心思收拾，書和學(xué)習(xí)資料堆滿了桌子。她道：“哎，你們考完試有什么安排？”

    李衛(wèi)紅道：“這個學(xué)期才三個月，回家的車票太貴了，我跟蔣玲打聽好了，去私營罐頭廠打臨時工。”

    王希兒聽了，道：“哎，那罐頭廠工錢高嗎？我也想留下來?！?/br>
    蔣玲搶著道：“按件算工錢，聽說熟練的一個月能賺好幾十塊哪?！?/br>
    “唉呀媽呀，比我爸工資都高了！”王希兒激動道。

    趙牧則謹(jǐn)慎道：“靠譜嗎？”

    “怎么不靠譜？現(xiàn)在私營企業(yè)那么多，常常招臨時工。”

    只有王旭丹道：“可小川他爺爺奶奶想看孫子，我跟對象想帶他回老家呢?！?/br>
    秦洋洋極力勸說：“別回去了!暑假請你們?nèi)ノ壹彝鎯海“?，遙遙，你別打扮了，你快表態(tài)呀！”

    程遙遙回過神來，道：“我？我……我不回去的。聽說現(xiàn)在長途火車非常不安全，攔路砸車窗搶劫、搶孩子、拐賣婦女的特別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