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戰(zhàn)放聲大笑，奪門而出。

    停了許久的雪又開始下了，天地一片白，白的那么荒蕪。

    宮墻內(nèi)，明樂和孫聽云一起繡花，孫聽云又送了她一支金釵。

    金釵是牡丹花形制的，綴有幾顆珍珠玉石點綴，十分精巧，明樂也把自己收集的一張古琴送給了孫聽云。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孫聽云眼看著天黑了，才準(zhǔn)備離開。

    孫聽云剛走出明樂的寢宮沒多久就被太監(jiān)領(lǐng)人帶到了陸澤面前。

    孫聽云恭敬的跪下，“臣女孫氏跪拜吾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br>
    陸澤沒有說平身，孫聽云只能跪著，不敢起來。

    陸澤動了動手，富正拿出幾卷資料走到孫聽云面前緩慢的展開。

    一筆筆記錄的全是他們孫家的所有事情。

    陸澤道：“你應(yīng)該知道朕好奇的是什么事情，說清楚了就可以走?！?/br>
    孫聽云長長的睫毛垂下，那張平?？偸浅錆M笑容和活力的臉突然暗淡了下來，“皇上，這只是臣女的家事，臣女只是想和公主親近親近?！?/br>
    “是家事還是國事，朕說了算。”

    天子在上，已經(jīng)問了，她怎敢欺瞞？

    孫聽云無奈之下，紅唇輕啟，說道：“皇上，臣女有個哥哥，比公主大三歲，十二歲時曾隨父入宮拜見陛下，臣女的哥哥生性頑劣，所以在宴會中偷跑出來撞見了偷東西的明樂公主，臣女的哥哥帶著明樂公主偷了不少吃的，并且約定了下次見面?！?/br>
    孫聽云嘴角苦澀的笑了笑，“后來，臣女的哥哥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進宮，只是宮門深嚴(yán)，進宮很難，直到哥哥十四歲才有了第二次入宮的機會，是替當(dāng)值的一位侍衛(wèi)代班。”

    侍衛(wèi)代班沒有那么容易。

    相比花了不少功夫。

    陸澤靜靜的聽著。

    “后來，哥哥回來后，皇上決定攻打柔然，哥哥隨軍出征，沒有回來。臣女只是常聽哥哥提起公主，所以想親近公主。只是公主嫁入倪家后甚少出門，兩個月前，臣女才有機會接近公主?！?/br>
    孫聽云殷切的看著陸澤，“皇上，臣女對公主絕無惡意，只是想替哥哥守護他喜歡的人而已。至于臣女送給公主的那些禮物……哥哥曾說，他會在這次戰(zhàn)場上立功，向皇上要公主，到時我會多一個嫂嫂，那些禮物原本就是哥哥給公主準(zhǔn)備的，臣女只是想完成哥哥的心愿。請皇上明鑒。”

    孫聽云再次叩首跪拜，頭伏在地上久久沒有起來。

    她頭頂傳來陸澤低沉的聲音，“你哥哥是在柔然的那場戰(zhàn)役中去世的?！?/br>
    “回皇上，平成六年九月初十的屠谷之戰(zhàn)?！?/br>
    “你起來吧?！?/br>
    “臣女謝主隆恩?！?/br>
    陸澤幽深的目光看著她，“明日你再入宮，或許有些事情朕和明樂都想岔了。”

    “皇上？”

    “退下吧?！?/br>
    “是?！?/br>
    倪戰(zhàn)在外一路流浪，京城冬日的夜特別的冷，冷的人發(fā)抖，街上早就沒人了。

    連酒館都打烊了。

    倪戰(zhàn)腦海中一遍遍的回想起和明樂在一起的曾經(jīng)。

    他努力的想回憶多一點，他們開心幸福的時光，卻總是在回憶中見到倪母，倪父，倪恭，倪順，二房媳婦，三房媳婦。

    他和明樂獨處的時光竟然那么少。

    倪戰(zhàn)在外歇了一夜，才在凌晨的時候回到倪府。

    一回府迎來的是倪母擔(dān)憂的詢問和讓他去換回明樂的急迫。

    接到召見圣旨的那一刻，倪戰(zhàn)覺得自己瘋了，既然有一種總算逃離這個家的松氣感。

    宮腔內(nèi)，倪戰(zhàn)在見到陸澤之間，再一次見到了明樂。

    明樂手持弓箭，對準(zhǔn)前方，一箭射出，直中靶心。

    金福金喜鼓掌叫好。

    她嫣然一笑，宛如初開百合。

    曾經(jīng)在他身邊的明樂有這么笑過嗎？

    原來明樂也喜歡射箭嗎？

    倪戰(zhàn)想起曾經(jīng)，心念一動，“明樂?！?/br>
    聽見熟悉的聲音，明樂錯愕的回頭，兩人隔著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只剩沉默。

    “明樂?！苯K歸還是倪戰(zhàn)打破了凝重，他走到明樂面前，“原來你喜歡射箭，為什么不告訴我，我也可以教你?！?/br>
    “你太忙了?！泵鳂返男χ?，“而且，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會喜歡射箭，直到長姐提起，長姐教了我，我才喜歡上的?！?/br>
    倪戰(zhàn)深情哀痛。

    明樂的話，在他的耳朵里仿佛在說，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不喜歡你，現(xiàn)在，知道了。

    “不，明樂，你是愛我的，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蹦邞?zhàn)想去牽明樂的手，金福金喜兩人卻擋在了他們中間，“倪公子，請自重?！?/br>
    她們對他的稱呼從駙馬爺變成了倪公子。

    “明樂，再給我一次機會?！?/br>
    倪戰(zhàn)還想挽回一切，太監(jiān)公公提醒道：“倪大人，皇上還等著呢?！?/br>
    御書房，倪戰(zhàn)跪在地上，陸澤高高在上的坐著。

    陸澤單刀直入，“倪戰(zhàn)，你可知罪？”

    倪戰(zhàn)心神一顫，“皇上，臣知道自己沒有照顧好明樂公主，甘愿領(lǐng)罪，但請皇上再給臣一個機會，臣發(fā)誓，臣一定會用下半輩子對明樂好?！?/br>
    “你不會?！标憹珊敛华q豫的否決了倪戰(zhàn)的決心，“朕給過你無數(shù)個機會，明樂也給過，如果你能改，你早就改了。人，是永遠(yuǎn)不會知錯的?！?/br>
    “皇上？”

    “行了！”陸澤抬手打斷倪戰(zhàn)，“朕是天下的皇上，不是來跟你聊兒女情長的?！?/br>
    倪戰(zhàn)不解，除了明樂這件事，他還做錯了什么需要皇上親自問罪。

    陸澤對著富正點點頭，富正把孫聽云帶了進來。

    孫聽云跪在地上，看向倪戰(zhàn)，“倪大公子可還記得我的哥哥，孫聽禹。”

    孫聽禹，多么久遠(yuǎn)的名字，久遠(yuǎn)到倪戰(zhàn)已經(jīng)快忘了。

    那是對柔然的一場戰(zhàn)役，血戰(zhàn)，他們在峽谷中圍剿柔然大將，柔然大將浴血廝殺逃出，將軍帶著他們一小隊的人馬奉命追殺。

    一路之上，他們被柔然聚攏的殘部包圍，隊伍死傷無數(shù)。

    將軍也戰(zhàn)死其中。

    孫聽禹和他是唯一活下來的兩個人。

    “柔然大將到底是誰殺的！”孫聽云凄厲質(zhì)問的聲音在倪戰(zhàn)耳邊響起。

    柔然大將的頭顱仿佛再一次從他眼前落下。

    隨著一起倒下的還有孫聽禹。

    孫聽禹胸口被柔然大將死前一劍貫穿了整個胸膛。

    鮮血染紅了沙地。

    臨死前，他抓著他的手讓他把頭顱帶回去，用柔然大將的頭顱把明樂從宮里換出來。

    “柔然大將到底是誰殺的！”

    “到底是誰殺的！”

    孫聽云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刺耳，一次比一次凄厲。

    倪戰(zhàn)脫口而出，“孫聽禹?！?/br>
    得到答案，孫聽云自己都懵了。

    她只是按照皇上的計劃在執(zhí)行。

    是，哥當(dāng)年死在戰(zhàn)場她很傷心和爹娘哭了很久，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哥的軍功會被人冒領(lǐng)。

    “那你為什么！”孫聽云瘋了一樣的掐住倪戰(zhàn)的脖子，“為什么要冒領(lǐng)我哥的軍功！那是屬于我哥的！”

    “我沒有?！笔芎φ叩馁|(zhì)問讓倪戰(zhàn)慌了神，“我沒有?！?/br>
    他一再的強調(diào)自己沒有，辯駁道：“是你哥讓我用軍功把明樂救出宮的，是你哥死前求我的?！?/br>
    “我哥求你？”孫聽云歇斯底里的吼道：“我哥讓你用軍功把明樂救出宮，說了讓你冒領(lǐng)嗎？說了讓你娶明樂jiejie嗎？你是個騙子！騙子！”

    “不！我不是！”倪戰(zhàn)推開孫聽云，“當(dāng)時那樣的環(huán)境，如果不說娶明樂我要怎么用軍功把她換出來？而且我是真心愛她的?！?/br>
    “真心愛？你有資格嗎？”孫聽云握緊了拳頭，憤怒的嘶吼道：“我哥舍不得受一點委屈的人，為了你被你爹娘虐待，跪在雨里一天，被陷害收留禁書，倪戰(zhàn)，你有什么資格說你愛她！你對得起我哥嗎？”

    “不，不是……”

    突然，御書房的門開了。

    明樂就站在門口，“你再說一次，當(dāng)年換我出宮的軍功是誰的?！?/br>
    明樂！

    倪戰(zhàn)和孫聽云齊齊愣住。

    明樂死死的看著倪戰(zhàn)，“你再說一次，當(dāng)年換我出宮的軍功是誰的?！?/br>
    她提高了音量，讓人能聽清她聲音中細(xì)微的顫抖。

    “明樂，你聽我解釋?！?/br>
    啪！

    狠狠的一巴掌讓倪戰(zhàn)止住了腳步。

    “你怎么能如此下作？”明樂淚流滿面的質(zhì)問

    “我沒有，我只是想救你出宮，明樂，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