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趙螭袞袍拖地,面無表情地聽著。內(nèi)監(jiān)烏溫瞇著一雙狐貍眼,像隱形人那般站在趙螭身后。 “也就是說,翦美人因你而摔倒?!睘鯗乩淅浯驍嘈P的求饒,掐細(xì)的嗓音陰惻惻的。 “不!”小廝慘叫,烏大監(jiān)的話相當(dāng)于宣判了他的罪名,為了不讓虞王殺了自己,小廝也不顧烏溫冷冷的視線,跪在趙螭面前不停求饒: “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不知道怎么就撞上了那個宮人,小的該死,該死······”說著,小廝就要抬手朝自己臉上扇。 他的臉本就青腫變形,再扇就要變成豬頭了。 小廝的手挨上臉的剎那間,一柄帶鞘的劍落在了肩頭,小廝嚇得整個人都僵了,一動不動的,只有牙齒在發(fā)顫。 “她摔到臉了?”趙螭冷不丁說一句。 烏溫的劍還架在小廝的肩頭,小廝大腦害怕的空白,全憑下意識回答:“沒、絕對沒有、” 趙螭笑一聲。 同時不自覺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 “翦姬可有說你有罪?” 小廝眼淚都蹦出來了,嘴里還是夸著翦姬:“美人心善,饒了小人一命?!?/br> 趙螭冷冷瞥小廝一眼,卻是對烏溫說:“烏溫,收劍?!?/br> 冰涼銅鐵劍鞘輕輕劃著小廝的脖頸,烏溫慢悠悠地收下劍,小廝整顆心都提在嗓子眼上,冷汗直冒。 “既然翦美人饒你一命,那你也不用死了,來人,把他拖進遐棄臺?!?/br> 遐棄臺顧名思義,里面關(guān)的都是被拋棄的宮人侍從,有專門的宮廷官吏掌管。若被關(guān)進里面,輕則備受皮rou之苦,重則不堪折磨而發(fā)瘋。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下場,但小廝驚恐害怕之余還是松了一口氣。遐棄臺的懲罰雖然嚴(yán)苛,但如果表現(xiàn)良好,謹(jǐn)受規(guī)矩,被關(guān)幾個月后就能被放出來。 小廝很快被烏溫手下的內(nèi)宦帶走,被帶著到遐棄臺時,心中還在想翦美人在虞王面前分量可真是重啊,若不是提起翦美人饒了他,恐怕他現(xiàn)在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了。 烏溫亦步亦趨跟隨趙螭的輦與,他察言觀色小心問道:“王上,可要去看翦美人?” 虞王儀仗高貴肅穆,輦輿華蓋流蘇搖晃下,趙螭慵慵懶懶地支著下巴,聽到大太監(jiān)烏溫的話,斜他一眼,“寡人為何要去?!?/br> 烏溫扯著諂媚笑臉:“翦美人肯定希望王上去看她。” 趙螭揚了揚眉梢,翦姬摔倒了,他倒是想去看望,畢竟自與翦姬見面后,趙螭就一直忘不了她的樣子??上?,時機不對。 于是趙螭不語,閉眼假寐。 烏溫見此也不說話了,他只是想送一個人情給那個據(jù)說長得過于好看的翦美人,王上若是不愿,他也犯不著再勸。 近幾日,虞齊燕吳進行合盟商議,各國探子蠢蠢欲動,虞王周身的扈從侍衛(wèi)都增加了。趙螭閉眼假寐,面容沉靜俊美,悠悠思索合盟之事。 見過虞王后,齊燕吳三國特使都待在驛館中,排著隊去找虞國丞相。 趙螭與丞相其實早已定下盟書內(nèi)容,但虞國朝野中還存在一些不合之聲。 趙螭不由得想起上朝時那群老家伙吵得不開交,心頭略微煩躁。突然宮道前方傳來一陣sao動,趙螭不耐煩地睜開眼。 冷冷道:“發(fā)生了何事?” 小太監(jiān)跑過來與烏溫耳語幾聲,烏溫立馬緊鎖眉頭,“王上,孟夫人在前方攔截?!?/br> “孟夫人?”趙螭挑眉。 聽到趙螭略帶疑惑的語氣,烏溫貼心補充:“孟氏女孟縵?!?/br> “哦,原來是她。”趙螭輕嗤一聲,聲音微冷。 他倒是差點忘了在虞宮中還有一位孟夫人。 虞王趙螭從來都沒有搭理過虞宮中所謂的妃子,早就忘了她們是何名何姓了。能記起孟夫人,還多虧了孟夫人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和整日在朝廷上蹦跶的孟氏家族。 趙螭極其厭惡孟家。 而前面的護衛(wèi)面對孟夫人,想攔卻不敢攔,按理說,孟夫人是虞宮中位分最為尊貴的夫人。而孟夫人姑母則是當(dāng)今虞國太后,娘家孟氏勢大,一直以來,孟夫人在虞宮中橫著走都不為過。 于是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艷女子推開一眾宮人,跑到了趙螭面前,此女便是孟夫人。 孟夫人穿著價值千金的華服,頭上戴滿金飾,因奔跑的緣故,粉黛面容微微泛紅,眸中攜帶著滔天怒火。 略帶尖銳的女聲不可置信道:“大王!你新封了一位美人?!” 周圍宮人登時心一咯噔,孟夫人居然質(zhì)問虞王! 冕冠玉瑱晃動,掃過眼前視線,趙螭漠然看過去,鳳眸陰冷,明明滅滅,恐怖嚇人。孟夫人差點腿一軟跪下,頓時,氣焰全消,像一下子被澆了滿頭冷水。 趙螭......怎么還是這般冷心冷肺。不是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情味了嗎?不是說他都能看上一個女子了? 意識到虞王還是一如既往的冷血殘忍,并不是她所想的變了。孟夫人趕緊在臉上掛了乖巧溫順的笑,心中卻忍不住想,趙螭這般的人,真的看上那個翦姬了嗎? 那個翦姬,到底是何方神圣? 孟夫人越想臉越僵,笑容顯得頗為勉強和猙獰。 趙螭冷漠的視線掃過孟夫人,接著抬手示意宮人侍從繼續(xù)走。孟夫人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趙螭坐在輦輿上從自己面前經(jīng)過,仿佛看也沒有看到她這個人一樣。 孟夫人心中不甘,既然趙螭能對翦姬動心,說明趙螭還不是無可救藥的。于是她步子一動就要追上去,她想告訴趙螭,自己為他做了多少,等了多少年。告訴他,她才是能夠成為王后的人! 大監(jiān)烏溫卻眼疾手快拉住了孟夫人,“孟夫人,王上有要事。” 孟夫人冷笑:“閹人,滾開!” 烏溫神情巨變,一張陰柔的臉龐迅速沉下,烏云密布,暴雨將來,眸中閃過一抹殺意。孟夫人脊背一涼,她狠狠推開烏溫,匆匆提著裙擺再次跑到趙螭的肩輿面前攔下。 這次卻是直接跪在地上,行一大禮,隨即孟夫人抬頭,定定地望著趙螭,趙螭輕嗤:“怎么,這般尊敬,你是想求死?” 孟夫人俯身,把姿態(tài)擺到最低。 孟夫人行禮的動作遮掩了她怨懟嫉恨的神情,說到底,她如何能想到,吳國那群上不得臺面的小國之人居然敢做出向虞王獻美人的事。而趙螭居然還收下了那個翦姬,還賜封翦美人! 趙螭從來不會管后宮之事,孟夫人和許良人的封號都是太后下旨決定的,而為了這個翦姬,趙螭居然破了慣例,親自傳詔封賞。 孟夫人立馬就覺得不對勁,翦美人入住桃夭宮帶來的危機感讓她坐立難安。 一直以來,趙螭的生活中好像根本不存在后宮這個概念,在孟夫人看來,他總是忙于諸侯爭雄,從來沒有主動見妃嬪,更別提碰她們了。 孟夫人則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等。 直到翦姬的出現(xiàn)。 她才恍然發(fā)現(xiàn),趙螭原來也是像一個普通男人那樣,會封賞自己動心的女子。 但孟夫人攔下趙螭的駕輿,是因為趙螭是虞王,是天底下最不近女色的虞王。孟夫人相信趙螭只是一時興起,翦姬很快就會他厭棄。而能夠?qū)ε觿有牡内w螭,肯定遲早會接納自己,孟夫人認(rèn)為,這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 畢竟,虞宮中僅僅只有自己和許良人,這難道不夠證明自己的特殊嗎? 她要勸趙螭廢了翦美人!翦美人不過是一個什么也不會的狐媚子!皮囊再好,看久了也會看膩的。這種對虞國毫無助力,只有一張臉的美人,廢了就廢了。看在孟家和太后的面子上,趙螭肯定不會追究的。 孟夫人抬首,高聲喊:“求大王廢了翦美人!” 這句話響在半空,空氣都仿佛凝滯了。 宮人侍從們一個個低頭不敢出聲,心中對孟夫人不由得有些怨恨,奉虞王命到桃夭宮見過翦美人的宮人,自是知道虞王的態(tài)度。沒有見過翦美人的宮人,也聽說了翦美人的美好,那樣美的女子,大王肯定是喜歡的。 要是大王被孟夫人的話激怒,此刻他們的這些人都要為孟夫人陪葬了。 良久,孟夫人身體都變得僵硬無比的時候,烏溫陰惻惻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孟夫人,你這是何意?” “我已派人打聽過了,那翦姬是吳國有名的禍水,就是因為奪了翦姬,所以吳王才會被他的兒子嫉恨,繼而被殺,而新吳王據(jù)說也是那翦姬的裙下之臣······吳國卑劣小人,將這樣的女子送到我大虞,定是存了攪亂我大虞朝綱的心!” 孟夫人振振有詞,此時她也不在意烏溫的內(nèi)宦身份臟了她的眼,她對烏溫道: “烏監(jiān)你肯定也不想讓這種禍水妖孽待在大王身邊,蒙蔽大王視線,讓虞國臣民心寒吧。” 烏溫臉色不善,孟夫人這話,要是被王上誤會是他支持孟夫人,他就遭了。 烏溫站在趙螭面前,和孟夫人對質(zhì)?!懊戏蛉苏f笑了,我怎敢猜測大王的意思呢?!?/br> 孟夫人沒有看他,她整顆心都放在了趙螭身上,可趙螭此時面龐陰沉不定,難以琢磨。 她不知道趙螭到底在想什么,但趙螭這樣的人,對問鼎天下的重視程度,非日月可比,她已經(jīng)將翦姬的真實面目告訴趙螭,趙螭怎么可能會不拋棄翦姬。 退一步講,即使翦姬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她有那么多的傾慕者,趙螭怎么可能忍受。 孟夫人唇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看向趙螭的眼睛變得柔情似水,烏溫面上譏諷,擋住了孟夫人的視線。 “孟夫人行為如此不端,可不也是狐媚子么?” 孟夫人:“你!” 烏溫又道:“翦美人可有罪?” 孟夫人隱忍怒火,一字一句:“此等禍水,天生有罪,大王必須廢了翦美人。” “翦美人天生麗質(zhì),坊間更有傳言,翦美人來自天宮,是大周天子因虞國護駕之功,專門讓巫祝請來的?!?/br> 死太監(jiān)!簡直就是滿口胡話!孟夫人冷哼: “翦美人可是來自吳國!” 此句話音剛落,孟夫人就又對趙螭高聲:“請大王廢除翦美人!” 烏溫冷冷盯著孟夫人,以前他怎么不知道,此女居然能蠢笨至此。孟氏,果真要衰落了。 冷眼旁觀的趙螭突然輕輕笑了起來。 他陰沉笑意,讓烏溫都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虞王趙螭生的俊美無暇,孟夫人一直都知道,此時坐在輦輿上的男人威嚴(yán)萬千,嘴角帶著冷笑,漫不經(jīng)心地俯視她,口中的話殘忍無比: “你算什么東西?敢干涉寡人的決定?!?/br> 第14章 虞王駕輿華盛,侍從泱泱,浩浩蕩蕩從面前離去,宮道再次恢復(fù)肅穆與寂靜。孟夫人一張嬌媚艷麗的面龐,失了全部血色,直直跌坐在地上。 “夫人!”孟夫人的宮女見虞王終于離去,這才敢沖上前扶住孟夫人。 宮女整日跟隨孟夫人,說起話來或多或少有些熟稔:“您這是何苦,您又不是不知道大王的性子·····嘶···夫人” 孟夫人突然死死掐住宮女的手腕,指甲嵌入皮rou,宮女吃疼,隨即跪在了孟夫人身邊,低眉順眼。 “噓?!泵戏蛉擞昧硪恢皇州p柔地拂過宮女的發(fā)髻,明艷的聲音輕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