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念兒跟在她的身后,怯生生地看了司鏡一眼,繼而又盯著桌上的包子與豆?jié){發(fā)呆。 “別看了,你吃不了?!?/br> 商折霜的心情倏地變得很壞,冰涼涼地瞧了念兒一眼,又抬頭盯著梁上狼狽的云娘與元虛。 云娘與元虛被她這眼神瞧得直發(fā)怵,使勁讓自己轉(zhuǎn)了半圈,不再正對著商折霜,便不會與她的目光對上。 商折霜依舊沒有搭理司鏡,更視桌上的豆?jié){與包子于無物,嗤了一聲,對云娘與元虛道:“怎么,不愿意說你們使了什么歪門邪道?那便就在這吊著吧?!?/br> 元虛與云娘面面相覷,過了片刻,云娘盯著司鏡,又開始歇斯底里。 “姓司的!朝暮讓你來幫我!你帶著個賤人來做什么!” 因為商折霜的態(tài)度,司鏡的心情也不大好,云娘一沖他嚷嚷,他便難得的皺起了眉。 “若我沒記錯,寧朝暮只讓我來除了那怨靈,并未提及其他事情。” 寒涼若霜的情緒,將司鏡目色中原先的溫潤遮掩得徹底,云娘雖仗著與寧朝暮的關(guān)系,在司鏡面前頤指氣使,卻也沒見過司鏡如此冰冷的模樣。 她吞了口口水,終于意識到了現(xiàn)在下面這兩位都惹不得,難能可貴地閉上了嘴。 見元虛與云娘都閉上了嘴裝啞巴,被吊著也不愿說話,商折霜的唇角竟是微微翹起,繼而凝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不愿說話也好,省得我在這兒浪費時間?!彼逼鹕韥恚瑨吡四莾扇艘谎?,笑得絕艷,“既然你們這么喜歡被吊在這兒,那我便晚上再來看你們,是如何被這怨靈報復(fù)的吧。” 一語落下,她轉(zhuǎn)身便出了門,看都沒看司鏡一眼,倒是剛剛瑟縮地站在她腳邊的念兒,看著商折霜出去,回頭又瞧了一眼司鏡,頓了頓,也追了出去。 嶺江鎮(zhèn)就如同尋常的小鎮(zhèn)一般,橋街相連,屋宇重重。 商折霜翻過了幾個屋脊,又越過了幾條街巷,興致缺缺,便落在了嶺江鎮(zhèn)靠外的河邊。 那兒有一棵上百年的老榕樹,盤根錯節(jié),枝葉繁茂,而此刻的商折霜便坐在了那棵老榕樹之上,發(fā)著呆。 她靜默地看著結(jié)了薄薄一層冰的河流,盯著冰面下潺潺的流水,一時間腦海中思緒萬千,竟不知該從何處開始理清。 一只冰涼的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商折霜那雙映著冰面、冷寒的眼瞳倏然劃過了一道戾氣,柳眉微蹙,轉(zhuǎn)向了那只手伸來的方向。 念兒就在她的旁側(cè),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 若不是商折霜知道,鬼不怕冷,怕是要以為她是被凍成這樣的。 “你跟來做什么?” “jiejie……我怕那瘋婆娘……” 念兒的聲音軟糯,有著孩童特有的聲線,縱是再狠心的人,見到她這番模樣,都舍不得向她發(fā)脾氣。 可商折霜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怕什么?那兩人都被我吊起來了,更何況司鏡也在,你能出什么事?” 說到司鏡時,她的聲音略微頓了頓,帶上了一絲常人難以覺察出的沉悶。 “jiejie喜歡那個哥哥吧?” 念兒見商折霜周身的氣場弱了許多,湊上前去,用那雙烏沉沉的大眼睛盯著她。 商折霜抬起眼來,面無表情地與她對視,而后輕笑了一聲:“小孩子家家的,管這么多干嘛?” “jiejie,那個哥哥身上有非人的氣息?!蹦顑嚎雌饋黼m然年紀(jì)小,但話說得卻是很清楚,偷偷往商折霜身邊靠了一下后,盯著她繼續(xù)道。 “非人的氣息?”商折霜挑了挑眉,回道,“許是沾染上了屋內(nèi)怨靈與陰靈的氣息吧?!?/br> “不是的。”念兒歪著頭,掰著手指,“若是怨靈與陰靈的氣息,當(dāng)然不足為奇,jiejie身上也有??蛇@個哥哥剛剛身上傳來的氣息,是神的氣息?!?/br> 聽聞此話,商折霜沉了沉眼瞳,過了片刻后又淡淡笑了笑:“你想說他是神?” “自然不是。jiejie,不是神,是神的氣息?!?/br> 似乎是怕商折霜不信,念兒將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幾近是說一個字后便停一下。見商折霜依舊沉默不語,她有些著急了,懸至空中,揮了揮小手道:“jiejie,我絕不可能說謊?!?/br> 商折霜沒有繼續(xù)她所說的話題,而是接著她的話,將話題轉(zhuǎn)至了云娘與元虛身上。 “所以你昨夜確是沒有去云娘他們的屋內(nèi)?” “jiejie不信我?” “不是?!鄙陶鬯獡u了搖頭,“你的身上確實沒有怨靈的氣息,只不過,你的出現(xiàn)讓云娘他們反應(yīng)這么大,說他們沒見過你,也著實難以叫人信服?!?/br> 念兒垂下了眼,不知在思慮什么,而后默了默,道:“jiejie晚上再去云娘的屋內(nèi)看看吧。” “我能看到什么?” 這回念兒沒有回她的話,而是始終垂著頭,雙手攥著裙邊,好似極為糾結(jié)。 是夜,月華流轉(zhuǎn),將云娘的院內(nèi)映得澄明。 這孤清的澄明,透著靜謐,將一切都籠在了一片死寂之中。 商折霜輕巧地落至了云娘房間的屋脊之上,出乎意料地沒見到司鏡。 她怔了片刻,思慮著司鏡去哪兒了,竟就真這樣就沒留音信的消失了。 念兒跟在她的身后,緊緊地拽著她的衣袂。 她依舊垂著頭,就似怕看見什么不該看的東西一般,許久地沉默不語,保持著一個動作。 一切都壓抑得有些過分,商折霜平了一口氣,這才定下心來,往云娘的屋內(nèi)看去。 屋內(nèi)靜悄悄的,什么聲響也沒有。 商折霜等了許久,等到眼皮沉重得都快耷下,這才聽聞了一聲細(xì)小的,桌椅移動的聲音。 她屏住呼吸,垂眸往屋內(nèi)看去,果然瞧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借著窗欞投進的月光,商折霜這才看見了,這道身影與念兒極像,周身卻是散發(fā)著濃厚的怨氣。 她爬上了椅子,繼而又爬到了桌上,留下了一串又一串殷紅的血手印。 紅紅的手印在月光中,宛若索命的印戳,連成一線,直直往云娘與元虛的方向而去。 陷于睡夢中的云娘忽地打了個顫,似是被陰冷的環(huán)境凍醒了,四下張望了片刻。 緊接著,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響徹云霄。 “元虛!元虛!你快醒醒??!那小賤蹄子又來了!” 云娘面目猙獰,眼球仿佛就快從眼眶跳脫,兩只手不住地在虛空中揮舞著,渴望能抓住身旁的元虛。 因著云娘這銳利的叫聲,元虛猛地一激靈,醒了過來,也瞧見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他的身軀不住掙扎著,破口大罵道:“吵什么吵!沒見我吊著嗎?” 接著他獰笑了一聲,看著那道身影,竟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多少也是修了數(shù)十年道術(shù),身上流著的血可是這怨靈碰不得的,就算她想殺,也動不了我?!?/br> 聽聞元虛這般話語,云娘面色一變,瞬間奮力向元虛蕩去,屈指成爪的雙手,扭曲得似乎想將眼前人就此撕裂。 “你!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禽獸!你當(dāng)初是怎么與我說的!說我縱使懷了你的孩子也沒關(guān)系,將他們打掉,入藥便好,不僅會變得貌美如花,還能憑借這個賺一大筆錢!” “我是這么說過沒錯,但誰讓你以此為生的!我說的分明就只那一次!可你瞞著我做了多少次,又勾搭了多少男人!這樣陰損的招用久了,能不招反噬才是世間奇事!” “呵!現(xiàn)在怪我了!后邊你勸過我嗎!還不是借著我的錢日日花天酒地,維持著你那衣冠禽獸的模樣!” “你這臭婆娘說什么呢!” …… 元虛與云娘還在對罵,說出的言辭愈發(fā)的不堪,不過多虧了他們的爭吵,商折霜大抵弄清了為何云娘屋中嬰孩的陰靈會如此之多,也明白了元虛到底教云娘用了什么邪術(shù)。 她諷刺一笑,但轉(zhuǎn)瞬卻將目光落在了念兒的身上。 此時的念兒正趴在屋脊之上,目光空洞,呆呆地凝視著屋內(nèi)的那道身影。 她原是懵懂的眸中沁出了淚光,而后一滴滴淚水就似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屋內(nèi)掉,發(fā)出了滴滴答答的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掉馬,為了氣氛,這幾天就先不寫小劇場了。(踹) 第63章 日昳(九) “什么東西!”云娘警覺地向上一看,一滴水珠也沒見著,卻聽見了它們滴落地面的聲音,害怕得直發(fā)顫。 而元虛雖是仗著自己修過些道法,沒云娘那么害怕,身軀卻也是抖得不行。 ——畢竟他現(xiàn)下被吊在這兒,手無縛雞之力,誰知道待會又會發(fā)生什么? 屋內(nèi)的那道身影顯然也聽見了念兒眼淚落地的聲音。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露出了猩紅的眼睛。 這雙眼睛觸及到了商折霜前兩回遇見黑衣人的回憶,她倏地出了神,鼻尖仿佛就縈著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那道身影因為念兒的眼淚,行動遲緩了片刻。 她緩緩地挪動到念兒的眼淚之下,伸出尖利的鬼爪,接住了念兒的眼淚。 血rou模糊的雙手被淚打濕,凝成了帶血的淚水,又滴落到了地面上。 那道身影的聲音很淡,但卻足以讓商折霜與念兒聽見。 她說:“念兒,別怕,這一切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br> 屋內(nèi)的怨氣倏然爆發(fā),震得屋內(nèi)所有的東西都在震顫,仿佛映在了火光之中,掙扎扭曲著。 十指上鮮紅的指甲,如同抽了芽的枝葉一般,緩緩地生長,那張像是女孩的臉,也宛若被暈開了的水墨畫一般,逐漸歪曲。 云娘嚇得徹底暈了過去,而元虛屏著呼吸,仿佛只要自己不動如山,這怨靈便不會動他似的。 徹底怨化的怨靈看著云娘,咧著的、奇怪的嘴中,伸出了長長的、如血般殷紅的舌頭。 那舌頭如同藤蔓一般,陡然向上,纏住了云娘的頸脖,狠狠勒住。 她在笑著,哭著,不住發(fā)出“咯咯”的聲響,似在宣泄,也似在報復(fù)。 而與此同時,她自己仿佛也在承受著極大的苦痛,不住地與自己做著斗爭,身上的皮rou腐朽,一塊一塊地往下掉。 “jiejie!”念兒終于忍不住了,身子一躍,跳了下去,就想去抱住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