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商折霜看著眼前那一條筆直的山路,面上的神情莫測。 “果然如聚螢樓卷宗上所說,這兒竟真有一條玉石砌成的階梯?!?/br> 本來六冥山該是荒山野嶺,無人涉足,但偏偏有這樣打磨細(xì)膩、雕刻精細(xì)的玉梯??磥砩窕鸩赜诖颂?,當(dāng)不只是個傳說。 從踏上第一級階梯開始,商折霜就在默念計數(shù)。 卷宗上記載的是,若達第九百九十九層階梯,可見一山洞,洞內(nèi)機關(guān)諸多,神火火種便藏于其中。 商折霜輕功好,司鏡因著之前經(jīng)常奔赴各地,幫寧朝暮辦事的緣故,也不是羸弱之人,所以這九百九十九層,于他們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然,站在第九百九十九級臺階上的時候,商折霜卻是愣了愣,只覺得脊背緩緩爬上了一絲涼意。 眼前……還有一級階梯。 在這一瞬,商折霜首先懷疑的是自己。 莫不是她數(shù)錯了? 眼前的一切,都與卷宗上所述完美貼合,除了這多了一級的階梯。 司鏡站在她的旁側(cè),目色溫溫,道:“折霜不必懷疑自己,你沒數(shù)錯,這臺階……確是多了一級。” 商折霜微微斂下眉目,心中仿佛落下了一滴雨,冰涼涼的,滲入骨髓。 若是她一人數(shù)錯,情有可原,但若是司鏡這樣縝密的人,也數(shù)得與她一般,那定是不會有錯了。 事實證明,這兒的臺階,就是多了一級。 “不可能啊……”她僵在了第九百九十九級臺階上,看著面前那一級,如他們剛剛踏過的數(shù)百級一樣的玉階。 司鏡亦如她一般,站在原處,以目光四下梭巡了片刻。 “折霜不覺得,有哪兒不對嗎?” 聽聞司鏡這句話,商折霜才將心沉了下來。 是有哪里不對。 這里,實在是□□靜了。 六冥山雖是藏著神火的地方,卻也是尋常的山野,有林木,自然也會有鳥獸,就算沒有鳥獸,也不可能連一點蟲鳴都沒有。 可是,從踏上第一級臺階開始,她就只聽到了他們的鞋面踩在玉石上的聲響,與他們輕微的呼吸聲。 “沒有聲音……看來我們怕是處于結(jié)界之中?!彼剧R頓了頓,開口道。 “結(jié)界……”商折霜倏然想到了神火的作用,冷冷一嗤,“待我取到神火之后,便將這困著我的破結(jié)界給燒了?!?/br> 司鏡見她這一閃而過的陰鷙神情,不免一笑道:“不過,這回折霜怕是要聽我的了。此番來得匆忙,我什么符咒都沒有帶,也沒有查出什么。破這結(jié)界,怕是只能尋求破解之道,而不能強來?!?/br> 商折霜哪能聽不出司鏡的含沙射影,瞪了他一眼道:“你尋陣眼就尋陣眼,非得數(shù)落我兩句?” “我只是在提醒折霜,不要肆意妄為?!彼剧R最后的這句話語很輕,卻帶著些冷意,就似濃云中若隱若現(xiàn)的星子。 “我知道?!鄙陶鬯苏?,聽出了司鏡的言外之意。 他怕是更多在為破了結(jié)界之后的事情擔(dān)憂,擔(dān)心她會為了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心頭涌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意味,商折霜倒是沉默了下來。 “破陣眼之事,我做得多了,折霜信我便好。” 司鏡淡淡落下一語,以手捏了捏商折霜的指尖,便俯下身來,細(xì)細(xì)查看著玉階上的圖案,與山林中樹木的排布。 他稍加觀察了一會,轉(zhuǎn)首問商折霜道:“我們剛剛走過玉階時,旁側(cè)的樹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紅楓?”商折霜思慮了片刻,開口道,“這兒的紅楓零零散散的,只有幾棵,并不是成片,點綴在綠樹中,確是有些不對勁。” “折霜可還記得它們排布的規(guī)律?” “規(guī)律我沒怎么留意……不過好似是過了一百多階,就有七棵紅楓?!?/br> “這便巧了。我剛剛看了這一百級玉階雕刻的花紋,從山川到鳥獸雖是精巧無比,卻是雜亂無章,只有一個是有規(guī)律的。” “什么?” “星宿?!?/br> 作者有話要說: 司鏡(抹眼淚)(孤獨弱小又無助):我可真是一片丹心,我真的只有你了。 霜霜:場外戲還這么足? 司鏡:這個女人好無情,但為什么越看越喜歡? 第82章 黃昏(四) 司鏡將這句話說完后,商折霜倒是沒有愣怔太久。 畢竟縱使她不是飽讀詩書,提到七與星宿的話,也該想到北斗七星。 “你是說……” “這就是陣眼所在?!彼剧R頓了頓,道,“北斗七星,第一天樞,第二旋,第三璣,第四權(quán),第五衡,第六開陽,第七搖光。第一至第四為魁,第五至第七為標(biāo),合而為斗?!?/br> “自三百階之后,每一百階該是有對應(yīng)的一星,且與旁側(cè)紅楓暗示的位置相照。我剛剛看過了,不同的星宿的紋路之上,有如針孔般大小的機關(guān),按順序觸及,這陣,該就破了?!?/br> “這倒簡單。你去做好標(biāo)志,我來觸陣?!?/br> 商折霜應(yīng)得很快,顯然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而司鏡便如她所說,仔仔細(xì)細(xì)地做了標(biāo)記,還撿了落葉放置于那處,為的是更加顯眼。 商折霜掃過司鏡所做的那些標(biāo)記,在確定了自己不會出錯后,如離弦之箭,剎那間在那七處機關(guān)處點過,身姿如鶩,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在她落回司鏡身邊的剎那,那多余的第一千階玉階,竟就這樣在他們的面前消失了。 山風(fēng)裹挾著蟲鳴吹來,樹葉沙沙而響的聲音,給這死寂的山中多添了一分生氣。 黑黝黝的洞口在二人眼前豁然敞開,就如一只獸張開了巨口。 商折霜知道,所謂的神火火種就在其中,不過如卷宗所記載的,其中機關(guān)重重,她不能讓司鏡進去。 他掌心的紅線已然快至腕部,若再使用那能力一次,他們此番來六冥山,很可能就功虧一簣。 然在說服司鏡不要與她一同進去的這個問題上,她是真的一點把握也沒有。 商折霜偷偷側(cè)過眼,想以余光去窺探司鏡面上的神情,卻不想,那雙一向沉靜的眸子,此刻就正灼灼地看著她。 商折霜心中一震,竟是升起了一股心虛之情。 司鏡凝視著她,目色有如燎起了一原烈火,灼燒進了她尚且泛著涼意的眼瞳。 “折霜想與我說,讓我在這等你,是嗎?” 他的話語很輕,但偏偏就是這樣輕的話語,卻比淬了火的刀劍更加鋒利刺骨。 “我……” 商折霜面對著他,一時竟無法組織語言。 “你去吧……切記,一切小心?!?/br> 在墨色的夜中,司鏡的一襲黑袍,幾近要與夜色融為一體,他抬起手來,似是想觸碰商折霜的面頰,然過了一會,卻又似那日在將離山上一般,收了回去。 可他的手才剛剛垂下,卻被另一只溫?zé)岬氖诌×恕?/br> 商折霜握著他的腕,眸色堅定地看著他。 如皎皎天光,沖破了重重迷霧,她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頰之上。 司鏡的手很涼,可商折霜的面頰卻泛著熱意,仿佛能順著血脈,流淌到心底。 腦中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線被倏然沖破,司鏡反手攥住了商折霜的手腕,將她拉至了懷中。 他許久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放開她。 山風(fēng)很冷,緊貼著司鏡的胸膛,商折霜甚至能感受得到他不急不緩的心跳。 這是他的生命…… 又過了很久,他貼著她的耳廓,輕聲道了一句:“我相信你。” 商折霜怔了怔。 這是什么意思? 他愿意放她去了,是嗎? 她貪戀著這個懷抱,卻因著司鏡胸口傳來的清晰的心跳,不得不在心底提醒著自己,只有取到了神火火種,她才可以在長久的以后,都能如此刻一般擁著他。 她退出了司鏡的懷抱,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害怕,只要看到一絲心疼或是不舍,她就挪不開步伐。 所以她沒有回頭看他,而司鏡亦是背對著她。 直到女子那抹紅色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漆黑的洞口之中,司鏡才轉(zhuǎn)過了身來,眸中泄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拿出一個瓷白的小瓶子,倒出了一顆藥丸,緩緩?fù)滔?,輕聲道:“你愿為我赴刀山火海,我又怎舍得讓你受一點傷害呢?折霜,原諒我最后還是成為了你最討厭的、自私的模樣。” 洞xue昏暗,卻也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商折霜從踏入洞口的那一刻,便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這個洞xue的石壁。 若有機關(guān),定是遍布于洞壁之上與足下。 洞中寂靜,只有滴滴答答的水聲。那些陰冷的水珠,沿著潮濕凸出的巖石,緩緩落下。 商折霜輕巧地躍過了一段路,下意識地躲避著這些水珠。 她的眼睛已然適應(yīng)了黑暗,能稍微看清這長長的甬道。 巖壁有一顆小石子滾落了下來,商折霜怔了怔,下意識地避開了它,后又覺得不對,想再去接住的時候,為時已晚。 滾落的石子在空曠的甬道中蕩起了一陣回響,繼而,成千上萬支青銅制成的羽箭,從四面八方射來。 商折霜心頭一悚,側(cè)身躲避。 此時的她也顧不得許多,足尖一點,便迅速往前掠去。 洞中定有機關(guān),但相同的機關(guān)不會占據(jù)洞中所有的地方,只要躲過這一段距離就好。 她眸色一凝,更加認(rèn)真地觀察地形,以天然形成的石柱為屏障,盡力躲避著這些鋒利的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