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過后,他輕聲喃喃了一句,推門而出。 他說:“我相信,我的阿姐,從不會屈服于任何事情,也絕不可能被打敗?!?/br> 當商折霜回過神來時,商辭寒的身影已經(jīng)去得遠了。 在孤獨的月色之下,她只覺得天上像是落下了一層霜,雖然很薄,但卻將她整個人都覆蓋了進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隱約的燭光透過這小小的一個口子,打在了她的面上,竟讓她覺得有些刺眼。 屋內(nèi)傳來司鏡低低的喘息聲,想必是觸及了傷口,疼痛難耐。 那道從屋內(nèi)透出來的光,好似在逐漸逼近,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終于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她坐于屋脊之上,環(huán)抱著雙膝,任淚水模糊了雙眼,打濕了衣襟。 誰都有拉到了極致,崩塌的時候,她也不例外。 洶涌而來的痛苦與悲傷將她整個人席卷、吞噬,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似在驚濤駭浪前的一葉孤舟一般,什么也做不了。 好像此生沒有什么時候,能比此刻更難熬了。 司鏡剛剛與商辭寒說的話語,幽幽回響在她的耳畔。 ——若我死了,你會帶折霜走的吧? 這都是什么昏話? 她明明已經(jīng)取到了神火。 商折霜的指甲狠狠扎入了指尖,妄圖以這錐心的疼痛麻痹那一波一波沖刷而來的悲拗。 屋內(nèi)的動靜似乎小了許多,若不是燭火未熄,商折霜怕是會以為司鏡已然歇下了。 她哭得累了,就這樣孤身坐在屋脊之上,任冷風掠過她淚濕了的衣襟。 明明只隔著一頂屋檐,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如隔天壑。 當悲傷好不容易止了下來的時候,一股更加強烈的渴望與思念之情彌漫上了心頭。 商折霜有些遲鈍地垂眸看向屋內(nèi)搖曳的燭火,微微怔了一怔。 遠遠的地方刮來了一陣風,沖過了湖面上的煙霧,攪得它們上下翻騰,將幾片干枯發(fā)黃的葉子吹來。 商折霜看著手中的葉子,突地想到了什么。 她凝視著屋內(nèi)的燭火,指尖攜著一片發(fā)黃的枯葉,往下一擲。 枯葉與那弱小的火苗相撞,在其中卷曲,散出了青白的煙霧,而火苗也因著這突如其來的沖擊,倏地熄滅了。 屋內(nèi)登時失去了光亮,只有皎皎的月光,從窗側(cè)柔柔地落了進來。 商折霜蓋上那片瓦,如一陣風般,從窗口躍進了司鏡的屋子。 只一瞬的時間,她便撲到了司鏡的懷中,只是動作很輕,和貓兒似的,生怕觸碰到他的傷口。 司鏡的動作微微一滯,顯然沒想到她竟一反常態(tài)。 但他的手還是極其自然地撫上了她的背,輕聲喚道:“折霜?” 商折霜沒有說話,本是已經(jīng)壓抑下去的情緒,在這一瞬又被司鏡的這一句話勾了出來,她抽了一聲,竟有淚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到司鏡的面上。 司鏡有些慌了。 他幾乎見過商折霜所有的樣子,或是孤傲,或是明朗,或是柔和,或是深情…… 但她從來都沒有哭過。 或許是因為天生傲骨使然,或許是因為怕他擔心,他一向都知道,商折霜或許會在他的面前服軟,但卻絕不可能在他的面前落淚。 可眼前正發(fā)生著的一切,卻打破了他的全部認知。 他慌亂地想伸手揩去她面上的淚水,卻因為眼睛沒有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沒摸到她的眼睛,而是觸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是她的唇。 司鏡怔了一怔,想將手抽走,可商折霜卻似在泄氣般,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指尖。 有刺刺麻麻的疼痛從指尖傳來,司鏡放棄了收回手的舉動,以另一只手抹去商折霜面上的淚水,問道:“怎么了?” 商折霜沒有回話,然眼淚卻似止不住了一般,一滴滴地落下,直到司鏡的衣襟也全部被她的淚打濕。 總歸傷口處都大致都處理好了,司鏡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將她拉至了懷中。 而商折霜靠在他的肩上,低聲地抽泣著,一遍遍含糊地問道:“很痛吧,那些傷,一定都很痛吧……” 司鏡默了默,回道:“原是很痛的,只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痛了?!?/br> 商折霜不吃他這套,靠在他身上,淚水還在不住地往外溢:“你真是個騙子……我從未見過如你這樣,這么討厭的騙子……” “折霜說什么,便是什么吧?!?/br> 司鏡知道商折霜現(xiàn)在的情緒處于崩潰的狀態(tài),只好柔聲哄著。 他不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自從知曉了他的秘密之后,為了他,她一直將一切都壓在心底。 這種感受,他體會過,所以知道有多難熬。 其實有些時候,發(fā)泄出來也好。 他相信她,明日一定會恢復成初見時那般,明艷而恣肆的模樣。 ——畢竟她或許會一時拉斷,卻絕不可能屈從于天命。 而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她,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放棄,也不可能放棄。 縱使身死于神的面前,他也不會做一個臨陣脫逃的懦夫。 她欲與神斗,他又怎能不奉陪到底,讓她傷心失望。 司鏡就這樣靜靜擁著商折霜,輕輕拍打著她的背,撫慰著她,直到女子的呼吸聲逐漸沉了下來,趨于和緩,他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放至身側(cè),把被子輕輕地蓋到了她的身上。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睡顏了,卻是第一次與她同眠一榻。 司鏡看著商折霜發(fā)紅的眼角與面上的淚漬,愣在原處長久地出神,眸色溫柔,最后終是帶上了幾分笑意。 原先商辭寒離去的時候,他本就想歇下了。 顧愆辭給他的都是上好的傷藥,再加之莫大夫醫(yī)術絕倫,本來毒素去了之后,皮rou傷就不足為懼,若他好好歇息,估計不出幾日便能下床走動。 可商折霜剛剛卻一反常態(tài),就這樣莽撞地闖了進來,而自己只要看著她,這一晚,怕是也無法睡得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舍不得放太多刀了,畢竟還是親生女兒兒子~ 第85章 人定(一) ——既然你說人定勝天,那我便不信神,只信你。 商折霜從床上幽幽轉(zhuǎn)醒的時候,窗外已然天光大勝,她憊懶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卻在剎那間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瞳。 司鏡單手撐著頭,寢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頸下幾許肌膚,唇角微微彎起。 商折霜的腦袋轟然一響,倏地想起了昨晚發(fā)生的事情。 ——她伏在司鏡的懷中,哭了一夜。 雖腦中已似一鍋漿糊,但她的面色還尚且冷靜,只是略微斂下了眸子,不敢與司鏡對視。 伴著幾聲鳥鳴,門外傳來了莫大夫的敲門聲,想來是要為司鏡換藥。 商折霜驚得幾乎要從床上彈起來。 若被莫大夫看到了這番情景,又成何體統(tǒng)? 雖說她與司鏡的關系府內(nèi)皆知,可這樣實在是太讓人難為情了些。 更何況……司鏡的身上還有傷。 司鏡眸中的笑意更勝了,低低問了一句:“現(xiàn)在怕了?” 商折霜恨不得現(xiàn)在就將他這副道貌岸然的面孔撕碎,但又顧忌著他身上的傷,不敢輕舉妄動。 司鏡似是吃準了商折霜會如此反應,眼中露出了些許玩味,面上作了一副無辜的表情,道:“莫大夫來了,折霜說,這該如何是好?” “你這人……” “公子?” 門外的聲音還在詢問,但語調(diào)中帶上了幾分焦急,似是怕司鏡出了什么事情。 與此同時,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商折霜心下一震,瞳孔一放,卻被司鏡突地按進了懷中,還順帶拉上了被子。 莫大夫雖然推了門,卻依舊循著禮數(shù)沒有往前,而司鏡的床榻之前有屏風遮蔽,想來他也什么都沒看清。 “莫大夫?!彼剧R的聲音斂去了笑意,只剩了清冷,“我身上的傷已然無妨,待會換了衣服,用了早膳后,你再來為我換藥吧?!?/br> “是?!蹦蠓虼鬼?,倒是沒想太多,提著藥箱又走出了房門。 待房門嚴嚴實實地閉上,商折霜才從司鏡的懷中鉆出,長吁了一口氣后,還不忘瞪他一眼。 “折霜要走,就趁著現(xiàn)在從窗子出去吧?!?/br> 司鏡也不留她,眸色若春風拂柳般溫和。 商折霜小心地下了床榻,打開窗子,四下張望了許久,確定無人后,才從窗口悄然翻身而出。 商折霜本以為她與司鏡根本不剩多少時間,因為他掌心的紅線已然延至腕部??蛇@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司鏡身上的傷全都養(yǎng)好了,那所謂的“神”也沒有找上門來。 嚴冬已經(jīng)過去,連枯敗的枝干上都抽出了新芽。 可商折霜沒有放松警惕,因為她知道,只要這件事一日不解決,司鏡的命就一日掌控在神明的手中。 他這一世,都不可能是自由的。 甚至,每一刻都是一個將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