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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她有些意外。

    及至試著抬了抬身子,果然也同之前一樣,完全不覺得疼痛、艱難,她毫無障礙地擁著被子坐了起來。

    絡子籠著鏤金的香球綴在簾鉤上,長長的流蘇拂落下來垂在枕畔,緋色與水青涇渭分明,一團明媚張揚的富貴之氣。

    她微微側(cè)首,視線一掠而過,落在床頭的小閣子上。

    一盆花開百子的清供撞進她眼簾。

    容晚初到此終于微微地蹙了蹙眉。

    她從入宮即不曾承寵,與升平皇帝雖居一宮之中,竟如兩個陌生人一般。

    ——到了后來,便連陌生人也不如。

    她的宮室之中,也早就撤下了這些小兒女的妝點、紋飾。她身邊的宮人曉得她的忌諱,更不敢拿這些東西出來引她的厭棄。

    是誰這樣大膽?

    她沉吟的片刻之間,簾外忽而起了一、兩聲低響,宮人柔軟的鞋底與軟毯摩擦的聲響漸行漸近,停在帳外不遠處,開口時聲音也放得輕柔:“娘娘,娘娘。”

    容晚初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重疊的簾帷被掀起了一半,就有絲絲縷縷的冷意瀉丨了進來,讓習慣了帳中溫暖的容晚初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成行的宮娥掌著燈,端著盥沐的銅盆和花胰、香膏,悄無聲息地列在落地罩底下。

    半挽起來的綾子帳幔底下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小圓臉,來人看見她已經(jīng)坐起了身,不由得有些驚訝,又有些心疼似的,道:“娘娘可是沒有睡著?”

    她的臉讓容晚初有些熟悉,微微晃了晃神,喚道:“阿訥?”

    阿訥脆生生地應了一聲,道:“攪擾娘娘了,陛下丨身邊的李盈公公方才過來,說是太后娘娘召娘娘往九宸宮去呢?!?/br>
    這話有些古怪,容晚初順口問道:“什么時辰了?”

    阿訥道:“不過丑初一刻?!?/br>
    她從銅盆里撈出巾子擰了擰,走近來服侍容晚初擦臉,一面嘟了嘟嘴,道:“外頭忽而下起大雪來了,瞧著一時半刻不會停的樣子,您出門可要仔細些,莫晃了眼睛才是?!?/br>
    溫熱柔軟的濕巾子敷在臉上,容晚初有些紛亂的思緒稍稍清了一清。

    阿訥和阿敏是跟著她從容家進宮的侍女,行丨事一向忠誠可靠,她以為她們可以陪伴她很久……但就在她進宮的第三年,阿訥被人發(fā)現(xiàn)莫名其妙地浸死在了通明湖里。

    而現(xiàn)在,這個女孩又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活潑、伶俐又體貼,每一處都栩栩然如在生時。

    容晚初閉上了眼。

    耳畔阿訥碎碎的語聲還在繼續(xù)著:“這時節(jié)才剛剛?cè)攵履?,白日里還好好的,也沒有個征兆的,不知道怎么就下起這樣大的雪來,原本預備的熏籠炭火都不大夠,阿敏jiejie已經(jīng)往尚功局去要了……”

    嘰嘰喳喳像只小麻雀似的,語氣嬌憨又討喜,讓人聽著就心里頭明亮。

    容晚初微微一笑,心中雖然積著許多疑惑和猜測,但聽著女孩兒在耳邊說著瑣事,也不由道:“你這張小丨嘴噼里啪啦的,可沒看出冷來?!?/br>
    阿訥就氣鼓鼓地道:“姑娘怎么能這樣嫌棄我?!?/br>
    連一急了口中就冒出舊日的稱呼這一點都一模一樣。

    阿訥雖然嘴上抱怨,但手上的動作還是那么輕柔,一點都沒有碰痛了容晚初,投了兩回帕子,又換干巾子拭去了濕痕,就預備服侍她更衣。

    容晚初看見熏籠上搭著的大紅緙絲的遍地金通袖襖,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沒得拿這樣艷色的衣裳出來做什么?!?/br>
    阿訥就笑道:“原是給白天預備的,奴婢問了廉姑姑,姑姑說,這一回沒有立后,娘娘是這宮里的頭一份,今日霍、甄、秦三位娘娘都要來向娘娘請安的?!?/br>
    縱然是心中已經(jīng)有了幾分猜測,但聽到阿訥這樣說出來,容晚初還是覺得心頭微微一跳,一時口舌都有些發(fā)干。

    她——

    她仿佛當真是回到了升平元年的冬天,她剛剛?cè)雽m的時候。

    回想起從睜開眼至今的所見所聞,今日正該是升平皇帝大婚的第二日,也是她入宮的第二日……只是她記得清清楚楚,她入宮的那一個月都是朗朗晴天,到臘月里才下了薄薄的一場初雪。

    她心中仍有些難解的困惑,也知道一時半刻難以厘清。

    簾珠簌簌一響,另一位陪嫁侍女阿敏披了一身的寒氣從門外走進來,在熏籠外頭立住了腳,道:“娘娘要往九宸宮去?”

    容晚初斂了思緒,微微頷首,問道:“你可知是出了什么事?”

    阿敏果然垂首道:“聽說是陛下昨兒夜里到夕云宮去,不知怎么龍體生恙,如今驚動了太后娘娘出來主事?!?/br>
    這卻又是一樁意外了。

    容晚初眉梢一動,看著阿訥道:“既然如此,拿件家常些衣裳的也就罷了?!?/br>
    阿訥依了她的話,取了條玉色的挑線裙,又在熏籠上烤了一回,才笑盈盈地扶著她的手臂,替她換上了衣裳。

    炭火的暖意滲進中衣里,容晚初才覺得方才手足都有些發(fā)冷。

    阿訥歪了歪頭,替她撫平了襟袖上細微的褶皺,才贊嘆似地道:“什么樣的衣裳都合娘娘來穿,今日也十分的美貌。”

    容晚初就看了她一眼,對上了亮晶晶十足誠摯的一雙眼,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地想起她阿娘還在生的時候,養(yǎng)過的一只雪白的小奶犬。

    她微微一哂,順手拍了拍侍女圓圓的丫髻,才披了大氅,被眾人擁簇著出了門。

    天宇黯黯沉灰,午夜萬籟俱寂,聽得見飛席般的雪片在半空中彼此摩挲的聲音。

    ——醒來之前的那個夜里,也是這樣大的一場雪,她飲下那盞毒酒。

    而不過一場夢的工夫,她卻已經(jīng)站在了這里。

    身后的宮娥撐起了傘蓋,明瓦宮燈漸次點亮,將鳳池宮的前廷都照得通明。

    宮娥在她的繡鞋外頭套了木屐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響,留下一串長長的足印,延伸到階下的輦車前,才消隱無蹤。

    容晚初到九宸宮的時候,正有個小太監(jiān)從殿門中急匆匆地拐出來,走得十分匆忙,甚至都沒有留意到鳳池宮的車駕。

    容晚初眉梢微微一斂。

    阿訥也看到了那小太監(jiān)的倉皇,忍不住小聲道:“難道陛下情形十分不好?”

    容晚初看了她一眼,她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平穩(wěn)的車子頓了一頓,停在了高大的石麒麟前。

    有個高亢而尖銳的女子聲音從宮門里飄了出來:“……你們這些庸醫(yī),當日先帝爺容著你們放肆,如今先帝爺駕崩了,又來耽擱陛下的身子,哀家今日倒要看看你們有幾顆頭砍!”

    庭中跪了滿地的御醫(yī),穿著件藕荷色十樣錦宮裝的婦人立在廡門下,回身看到了走進門來的容晚初,語氣稍稍和緩了些許,依然帶著些硬丨邦丨邦的味道,道:“貴妃來了?!?/br>
    廊中還跪著一名女子,鬢發(fā)微微散亂,肩上草草披了件大氅,間隙里還隱現(xiàn)淺杏色綾子的中衣。

    她伏著身,一直沒有抬頭。

    容晚初目光也只在她身上一掠而過,屈了屈膝,柔聲道:“太后娘娘祺安?!?/br>
    太后鄭氏揉了揉額角,點頭道:“你來的倒早,也算是有心了?!?/br>
    語氣間有些意有所指的怒氣。

    容晚初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宮門外沒有停著旁的車輦,這時也只是微微地垂著頭,沒有說話。

    也許是她的安靜讓鄭太后緩了口氣,再開口的時候就沒有之前的生硬,吩咐道:“哀家知道你一向是個細心的,既然來了,就進去服侍著陛下罷?!?/br>
    容晚初柔聲應了句“謹遵娘娘的旨意”,就在宮娥的擁簇里繞過鄭太后的身畔,路過那名伏在地上的女子,腳步絲毫不停地向殿內(nèi)走了進去。

    九宸宮中連夜燒起了地龍,一進門就感覺到融融的暖意撲面而來。

    服侍的宮人都噤聲垂手立著,連呼吸都不大敢放聲似的。

    大齊的皇帝陛下臥在寬大的龍床丨上,周遭的帷幔低低地垂著,籠出一片暖而濃郁的香氳。

    容晚初在床前兩三步的地方停下了腳。

    公允地來講,升平皇帝如今尚且是個十分俊美的年輕郎君,膚色白丨皙,輪廓深邃,一雙入鬢的長眉,即使是此刻眼眉緊緊地皺著,仿佛做著一場不大合心意的夢,看在人眼里,大約也只會勾動一片憐惜之意。

    容晚初目光垂在他面上,定定地打量了片刻,神色平靜如水。

    在一旁服侍的九宸宮大太監(jiān)陳滿覷了覷眼,辨不出她面色的變化,一時垂著腦袋不敢作聲,就聽見頭頂上貴妃娘娘淡淡地問道:“今夜不是秦昭儀侍寢?陛下白日里還好好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第3章 憶王孫(2)

    容晚初語氣平淡,仿佛并沒有什么別的意味。

    陳滿卻被她問得舌尖都有些發(fā)苦。

    明明昨兒什么都還好好的,因為秦大姑娘終于要進宮了,陛下高興起來還多喝了一壺酒,把桌上擺得齊齊整整的奏折掃了一地,說“誰要看這敗興玩意兒”,只等著夜里要“洞房花燭”。

    誰成想夜里到了秦大姑娘……不,秦昭儀宮里頭,兩個主子吃吃喝喝快快活活的,瞧著說話也說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的,萬歲爺忽然就厥了過去。

    可是這話,他就是再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就這樣對貴妃娘娘說出口。

    升平皇帝在諸兄弟中行七,過了年才十九歲,尚未及冠的年紀,做皇帝雖然不至失于“主幼國疑”,但也是本朝數(shù)得上的年輕新君了。

    當日先帝倉促崩逝,臨終之時,曾點容、程、霍、甄四位顧命大臣,輔佐新皇??上醇次槐惚┧溃T皇子靈前奪嫡,有在大庭廣眾之下死于親手足劍下者,有莫名其妙地死于后宅床榻者,有暴疾者,有自盡者……

    在一眾兄弟中毫不起眼的今上,卻因為得到了三位顧命大臣的一致推舉而登上了皇位,改元升平。

    四人中唯一沒有薦舉今上的老臣程無疾告老還鄉(xiāng)。

    而今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選秀女充實后宮,更直接點了三位支持他上/位的權臣家中的嫡女,聘以一品高位。

    在貴妃容氏、德妃霍氏、賢妃甄氏之下,另有一位九品太史司歷家的女兒秦氏,以陪侍三妃的媵侍的名義一同入宮,被封為昭儀。

    三位重臣之中,容玄明聲威最盛;四位宮妃之中,容晚初位分最高。

    昨夜是入宮第一天,升平皇帝卻棄了三位一品夫人,召幸了秦昭儀。

    他便是個眼界只有一條縫那么寬的閹奴,也曉得這一回原本是陛下傷了鳳池宮的臉面的。

    他斟酌著詞句,低眉順眼、含含糊糊地道:“昨兒夜里萬歲爺在夕云宮里,用了一回膳,同秦昭儀說了幾句話,原都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昏了過去。”

    貴妃半晌都沒有說話,陳滿低著頭,鬢角沁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有宮人端著托盤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目光落在容晚初和陳滿身上,仿佛有些無措地打了個轉(zhuǎn),立在了地中。

    容晚初已經(jīng)招了招手,問道:“太醫(yī)的脈案怎么說的?”

    那宮娥屈下膝來,道:“回娘娘的話,是院正大人姑且開了方子,說給陛下吃一吃看?!?/br>
    呈到容晚初面前的霽紅瓷盞,琥珀色的藥汁還冒著熱氣,草藥的苦氛并不重,很輕易就被周遭濃郁的龍涎香氣沖淡了。

    容晚初卻道:“陳總管是陛下/身邊的貼心人,自然比本宮會服侍陛下?!?/br>
    陳滿不由得吁了口氣,抬起袖子來擦了擦額角,老老實實地接過了藥盞,一勺一勺地喂著皇帝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