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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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就是為令主而存在的。 容晚初沒有強求她。 忍冬同容晚初說了一回話,就靜悄悄地隱匿到了黑暗之中。 阿敏在簾子底下告了聲罪,才端著托盤進了門,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兩名新進的宮人——貼身的侍女擔起了調/教新人的擔子,平日里減了的規(guī)矩都一樣一樣地重新立了起來。 容晚初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地笑了笑。 阿敏上過了茶,屏退了身后的兩個人,低聲地對容晚初道:“府里遞進來的消息,大公子不日就要到京了。” 容晚初手中的盞蓋同茶盞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響。 “哥哥回京了?” 她有些愕然,最先生出的并不是驚喜,而是微微的驚惶之感:“是大軍班師回朝,還是他一個人回來?好端端的,怎么會忽然回京來?出了什么事?” 阿敏原本是抿著唇微微地笑著的,被她這樣一連串地問了幾句,也不由得戰(zhàn)栗起來,低低地道:“傳的消息也是語焉不詳的……大公子吉人天相……” 容晚初被她突如其來的消息驚住了,因著容嬰與容玄明一同出征的緣故,腦子里下意識地先想出些壞事來,緩緩地定下神,才道:“罷了,是我想岔了。” 說來也是諷刺,柳惜為容玄明生了兩個孩子,無論是容嬰還是她自己,資質都勝于旁人。 容玄明從來沒有真的放棄過……把容嬰變成他的“繼承者”,承擔起容家下一代的榮光。 在容玄明身邊的容嬰,或許比留在京城,面對容玄渡和容縝的容嬰,都更加安全。 容晚初微微有些悵然。 她低下頭去,清冽的茶水在喉間一滾,余下淡薄的苦意。 翁明珠的身體好了許多,小心翼翼地遞了消息進來,說晚膳就留在偏殿獨自用了,不來打擾容晚初。 容晚初收了信,微微地笑了笑,看著屋里低眉順眼的侍女,若有所指地道:“也不知道都得了些什么好處?!?/br> 阿訥和阿敏都靜悄悄地,仿佛都低著頭忙著自己的事,誰也沒有接她的這句話。 容晚初就招了招手,叫了聲“廉姑姑”,笑盈盈地道:“去尚膳監(jiān)傳句話,就說今兒晚膳,凡是送到我這里的湯,一色都要甜的,不許有別的口味?!?/br> 陛下最不嗜甜! 廉尚宮在她身邊服侍了這些時日,也早就知道了這一點,聞言不由得忍了笑,應聲就退出去了。 ※ 寧壽宮里,十二皇子躺在床/上的圍欄里,口角微涎地睡熟了。 殷/紅綾把撥浪鼓丟在一旁,自己站起身來。 她起身的時候,姿態(tài)有些微微的困頓,在床幃上拉扯了一下,才借著力道站住了,重錦的帷幔不堪承重,隱隱發(fā)出極低的裂帛之聲。 身后的宮人沉默地搭住了她的臂,穩(wěn)住了她的身形。 殷/紅綾站穩(wěn)之后,卻反手便將她揮開了,有些不耐煩地道:“我沒有事?!?/br> 那宮人吃盡了教訓,這時只是一言都不發(fā),屈著膝稍稍退了兩步。 殷/紅綾面色有些陰翳,忽然問道:“他進了宮是不是?” 那宮人是她住進了寧壽宮之后,才被鄭太后點給她的,并不能處處地合她的心意,這時也只會沉默地低著頭。 她有些不耐地側頭睨了一眼,抽身往自己的房間里去。 她走路的姿勢也有些不穩(wěn),前頭幾步走得急了,身形微微有些趔趄,她自己心里清楚,后頭就慢慢地放緩了,乍看上去也如平常人似的。 她卻緊緊地咬住了牙,進了門,就直奔妝臺前去。 鄭太后待她親善,雖然舊日里趙王府的不盡豪奢并不能帶進宮里來,但從她進了寧壽宮以后,這些日子也私下里添補了她許多首飾,上下六層的抽屜都裝滿了,隨著她隨手抽拉,就有各色珠玉的光華流/溢出來。 殷/紅綾把每個抽屜都翻了一遍,才從最底下翻出一支牙白的短簪來。 那簪子觸手生膩,但造型簡單,簪頭雕的是天狼撲月,不像是女郎的妝飾。 殷/紅綾把那簪子細細地看了一回,眼中說不清是什么情緒,目光就向多寶格上逡巡一遭,拿了個烏金石的鎮(zhèn)紙,在手里掂量了一回,就蹲在地上,一手高高地舉著,重重地落在那枚簪子中間。 身后跟著的宮人聽得心驚rou跳的,低聲道:“郡主,莫要傷了您的手,交給奴婢來罷?!?/br> 殷/紅綾充耳不聞地抿著唇,用力地砸了四、五回,那只簪子終于從中腰斷成了兩截。 她隨手把那枚鎮(zhèn)紙丟到了一旁去,從妝臺上抽了張帕子,又將那兩截斷簪都看了一回,才把簪尾的那一半包進了帕子里,側過頭去,一雙黑漆漆的眼注視著身邊的宮人。 宮女微微有些瑟縮,低低地喚了一聲“郡主”。 殷/紅綾忽而笑了起來,道:“怕什么?又不要你做什么事?!?/br> 她把那只包著斷簪的絹帕丟了過去,那宮人手忙腳亂地接住了,聽她冷冷地道:“你去把這個交給值宮門的龍禁衛(wèi),就說,這是我要送給容縝的。” 那宮人身子都微微地抖了抖。 殷/紅綾蹲坐在地上,那宮人也只能跟著跪在一旁,這時滿面都是難色,低聲道:“郡主,地上冷,您先起來罷。” 殷/紅綾卻忽而間抬高了聲音,厲聲道:“去!” 殷/紅綾起居的內室同殷長睿睡下的房間不過是一殿之中東西兩間,那一邊幾乎是同一時間就響起小孩兒被驚醒的哭聲。 殷/紅綾面上微微顯出些疲色來。 她身邊的宮女也不敢再出聲,就對她屈了屈膝,當真匆匆地轉身走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殷/紅綾又怔怔地坐了片刻,才撐著地站起了身。 她斂去了面上的神色,若無其事地回到了東間去。 負責服侍十二皇子起居的女官在她出門以后回到了房里,這時已經安撫住了殷長睿的哭泣,她將小皇子抱在懷中,委婉地道:“郡主,殿下今日沒什么精神?!?/br> 殷/紅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也要來教導我?” 那女官被她這樣說了一句,不免頓了頓,就低下了頭。 殷/紅綾微微冷笑了聲,就回身仍舊出了門去。 ※ 九宸宮前殿的茶房里,卻相對坐了兩個年輕男子。 兩個人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容顏猶有幾分相似,但一個穿了件禁衛(wèi)指揮的官制錦袍,眉眼間頗為閑適,顧盼就生出少年得志、俊俏風流之意,一個身上尚帶著幾分仆仆風塵,垂著眼瞼一語不發(fā)地喝著茶,沉默和肅殺就沖淡了他面目間的俊美。 這兩個人坐在房中,誰也沒有說話,一旁服侍的宮侍都只敢躡手躡腳地近前來換一點茶,生怕弄出一點響動,就驚破了空氣底下的暗流。 李盈笑盈盈地出現(xiàn)在了門口。 “容小將軍,容三公子。”他仿佛沒有感受到什么氣氛似的,躬身行了個禮,道:“陛下召容小將軍覲見?!?/br> 容嬰將手中的茶盞放在盞托上,就站起身來。 瓷器相擊,發(fā)出“?!钡囊宦曒p響。 對面的錦袍青年輕輕地笑了一聲。 容嬰沒有給他張口發(fā)言的時間,就轉身大步流星地出了茶房的門。 “容小將軍一路辛苦了。”李盈追在他的身邊,含/著笑意暗示道:“您回了京,貴妃娘娘一定歡喜極了?!?/br> 容嬰卻目光微微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總覺得這個閹奴,態(tài)度未免有些過于殷勤了。 李盈對他審視的視線恍如不覺,就笑容滿面地替他引著路。 容嬰一時有些拿不準其中的意思。 他離京之前,心里最牽掛的就是唯一的胞妹,偏偏那時容晚初剛剛進宮,皇帝卻公然傷了她的臉面,好好的小姑娘,竟就生出幾分厭世疏離之相…… 他微微蹙了蹙眉。 寬敞的抄手游廊里,有人同樣被內侍引著,迎面從里往外來。 李盈立住腳,向一邊側了身子,恭敬地道:“程大人。” 對面的人捋著短須,笑呵呵地點了點頭,道:“李內相?!?/br> 他髭須青茂,額方口闊,身材允稱高大,穿著件蒼青色的長袍,并不是朝官的服色,但態(tài)度全然不拘束,相反還頗有些坦蕩自在,容嬰站住了腳,猶然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程大人?” 那人笑著道:“小容公子,聽聞如今也隨容大人出征,果真是虎父無犬子,英雄出少年?!?/br> 被人與容玄明綁在一處提起,已經不足以讓容嬰生出波瀾。 他微微地垂下眼,心中卻因為來人的出現(xiàn),霎時間翻天覆地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殷七:再忙也要陪媳婦吃飯,媳婦也是。 晚初:來蹭飯的不配有湯喝。 容嬰:怎么回事我只是出去了一趟為什么一回來全世界都變了????!?。。?! 第46章 雪獅兒(2) 容嬰全然沒有想到,出現(xiàn)在御書房外的這個人, 竟然會是程無疾。 ——那個對朝廷、對新君, 原本已經徹底地失望了的, 計相程無疾。 昔日冠蓋于京華,也曾手掌朝廷度支大權,也曾與容玄明分庭抗禮于廟堂之上。 而去官還鄉(xiāng)的時候, 只有寥寥幾位朝中的大臣和國子監(jiān)的學子在城外相送。 他……竟然不過半載, 傷心未平, 卻還會回到這座皇城里。 容嬰微微地低著頭, 側身向他讓出了廊中的空間。 他感覺到程無疾略帶打量的目光在他頭頂一掃而過, 人不疾不徐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李盈隱約地知道容玄明與程無疾之間并不是那么和氣,原本見容嬰和程無疾正正對上, 還有些擔憂兩個人會生出齟齬來,此刻見容嬰竟然十分謙恭地先退了一步, 不由得暗暗地吁了口氣。 到底是貴妃娘娘的兄弟。 他面上笑容更真誠了些, 引著容嬰繼續(xù)往里去。 容嬰面上沉靜如止水, 腦子里卻亂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