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這日徐明廷周末回家,正想和宋寶成聯機打一局游戲好好放松一下,蔣太太直闖房間,怒氣沖沖地質問兒子:“你和沈家那個姓任的女孩還有來往?” 徐明廷暫停了游戲,深吸了一口氣,說:“媽,她是我同班同學?!?/br> “你真和她在談戀愛?”蔣太太的半永久眉高高吊成兩只魚鉤,“你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呀?別說沈家那個態(tài)度,就說那女孩的出身,她媽爬了雇主的床,她能是什么好東西?” 徐明廷的臉替任勤勤羞恥地紅了,嚴肅的樣子已有幾分成年人的威儀。 “媽,你對任勤勤有太深的偏見,我沒法和你說。我和她只是同學,普通好朋友的關系。你從哪里聽來這些謠言的?” “人家都向我恭喜,說我們和沈家要親上加親了!”蔣太太回憶在牌桌上聽到這話時的錯愕,一張臉吊得老長。 那些人還說:“還是蔣家厚道,不計前嫌,不論外甥怎么不給他們顏面,都還是支持他的?!?/br> “媽,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徐明廷其實挺煩學校里一點點事就扯到家族關系上去的。 蔣太太重重嘆氣,只好說:“本來不想和你們小孩子說這些事的。但是現在不告訴你,怕你還要繼續(xù)犯糊涂。你那個小舅舅呀,不知道突然發(fā)什么瘋,將公司里好幾個沈家叔伯,還有你外公都給告了!” 徐明廷的外公,就是沈鐸的大舅,蔣宜女士的大哥。 沈鐸發(fā)起狂來連自家人都砍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但是一口氣砍翻這么多位,還是少見。 十多分鐘后,徐明廷終于通過母親顛三倒四的抱怨,和帶著明顯個人偏見的指控中,歸納總結出了事情真相。 “鯤鵬”這樣的老牌公司,所有老式家族企業(yè)有的毛病,它一個不少。它就像一艘航行了百年的老船,船身老銹不說,船底也長滿了藤壺,拖著船直往水底沉。 沈含章在世的時候,就一直致力于鏟除這些藤壺,修補船身。他大刀闊斧地干了一輩子,也算取得了不錯的成效,不料天不假年,早早走了。 沈鐸的太子之位毋庸置疑,但是沈家那些還沒有被鏟除掉的“藤壺”們并不將這年輕后輩放在眼中。 除非能換腦,否則沈含章的病是必死無疑的,所以他們在沈老還臥病的時候就開始排擠沈鐸,架空他手中權利。 沈鐸雖然狂名在外,但是要是一個名號就能震懾住老人精,那沈家也不會是現在這局面了。沈鐸這半年多來忠實扮演著在長輩手中四面碰壁的晚輩的角色,很是忍氣吞聲。 公司里的老人們起初還擔心沈鐸憋著要放大招。沒想等到沈鐸成了主席了,還是這么個容忍的樣子,在董事會上被長輩嗆聲了也沒掀桌。 正所謂天若欲其亡,必先使其狂。老人們便一個個像結束了冬眠的蛤蟆,開始在春天的大地上歡快地蹦跶。 沒想到,沈鐸打的是一手“鄭莊公克叔段于鄢”的牌。等這群蛤蟆都從窩里跳了出來,他一個平底鍋扣了下來! “都不知道他暗中查了多久,竟然說有證據證明那幾位商業(yè)受賄!”蔣太太抱怨,“都是自家人,也不肯內部解決,一出手就報警!你外公只不過是有一點點牽連,也被他告了!你說說,有他這么做事的嗎?怎么連這點情面都不顧?” 做長輩的也并沒有顧晚輩的情面,排擠起來也并不心慈手軟呀。 徐明廷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知道沈鐸既然有底氣報警,那手中的證據肯定過硬。 這位小舅舅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忍耐了許久,繼承了其父未完成的事業(yè),開始對公司里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動手了。 “沈鐸這是要和蔣家撕破臉呢!”蔣太太怒道,“這時候你再和那個丫頭傳點什么出來,蔣家這邊會覺得我們這房腳踩兩條船,兩邊下注。偏偏我們又沒真搭上沈鐸這條線?;仡^船一開,我們不就得栽水里了嗎?” * 徐明廷深知母親的性格,也不和她爭辯。等把母親哄走了,他立刻就給任勤勤打電話,可任勤勤一直沒有接。 到了周一,徐明廷直奔教室,也沒發(fā)現任勤勤的身影。 “也許在路上耽擱了?!彼螌毘砂参康?,“沈家公司的事,和她這個學生妹子有什么關系?她又不是真的姓沈?!?/br> “她弟弟姓沈。”徐明廷說,“我擔心沈家人會拿她弟弟做文章。她至少需要先知道,有個準備。” 上課鈴已響了第一遍,走廊上的學生已不多。宋寶成眼角看到一位任勤勤的室友正走進斜對面的教室,立刻拿出了他球場上沖刺的速度沖過去。 馮燕妮眼看前腳就要踏進教室的門,宋寶成從斜里殺了出來,手掌啪地一聲撐在門框上,牛高馬大的身軀把門口堵著,以一個偶像劇里都很恥于拍的酷霸姿勢,將人攔了下來。 滿教室加上老師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馮燕妮整顆腦子轟地一聲燒成了塊火炭。 “嘿,同學,耽擱你一下。”宋寶成笑嘻嘻,“你和任勤勤是室友吧。知道她跑哪里去了?” 就宋寶成這架勢,馮燕妮腦中半點旖旎曖昧的想法都沒有,沒把他當作堵門要債的高利貸都不錯了。 “她家里有事,今天請假沒來。”馮燕妮翻了個白眼。 宋寶成和徐明廷對視一眼。徐明廷的臉有點發(fā)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回復早上8點更新。 * * 第24章 其實徐明廷他們想多了,沈家既沒有發(fā)生奪宮政變,也沒有閉關守城抵御外敵。 任勤勤請假,是因為王英要生產了。 王英是周末半夜發(fā)動的,距離預產期還有一周。但是身邊人早有準備,立刻將人送到了醫(yī)院的高級病房里。 王英當年生大女兒時,住的是鎮(zhèn)上小婦產院,八個產婦一間病房,又擠又亂。 生下來見是個女兒,任康當場甩手走出門去,在陽臺上抽了兩包煙。 任康的媽早逝,爸另娶了后媽,這后婆婆是不肯來伺候兒媳婦做月子的。任家人見生的是個女兒,也一臉掃興。王英自己的媽要給她哥哥帶孩子,也沒有空過來。 王英在月子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淚,沒有抱著襁褓中的任勤勤去跳樓都已算好的。所以后來她有機會離開那個家庭的時候,頭也不回,女兒追在身后哭也不多看一眼。 而王英這一次生孩子,待遇同上一次有著天壤之別。 從病房到醫(yī)護人員,全都是專屬于她的。孩子生下來,王英直接入住這家醫(yī)院的月子中心。 無需為任何事cao心,也無需看任何人的臉色,孩子的性別也不是秘密了,王英只需要做好卸貨工作。 到了次日中午,那個小小的男嬰終于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任勤勤還是第一次看到剛剛出爐的新生兒,紅通通,皺巴巴,冒著新鮮的奶香氣兒。孩子還看不出美丑,也不大哭,只像小豬似的哼哼唧唧,十分好玩兒。 護士把孩子放在任勤勤的臂彎里時,她的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好小喲……”任勤勤感嘆,“好軟!就像慕斯蛋糕做的一樣,一不小心就要弄壞掉?!?/br> 王英和惠姨在一旁笑。 王英生產很順利,此刻滿面紅光,揚眉吐氣,有一種我為組織做出了卓越貢獻的榮譽感和自豪感。 這小男嬰是銜著銀勺出生的,生下來就是一個億萬富豪之家的小少爺。哪怕沈家將來不幸破產了,屬于他的信托基金也會保證他一生衣食無憂。 而王英也覺得自己不負沈含章的厚望,為他沈家添了丁。沈含章與世長辭,但是他的一脈骨血將會在這個世間上茁壯成長、開枝散葉。 “打算給寶寶起什么名字?”任勤勤問。 王英說:“他爸爸早就把名字起好了。叫沈鈞。千鈞一發(fā)的鈞。” “難怪我說這小家伙怎么這么重呢!”任勤勤做怪臉。 生下來就七斤六兩的沈鈞小少爺在jiejie的懷里扭了扭,嗯嗯嚶嚶地哭了起來。 “怎么了?怎么了?”任勤勤手忙腳亂,仿佛捧著一個在冒煙的□□。 “估計是尿了?!蓖跤⑿χ耘畠菏掷锇研鹤咏恿诉^來。 “我們鈞鈞怎么啦?阿媽看看。喲,尿尿啦!不怕喲,乖乖,阿媽給你換尿布……” 王英做慣了護理工作的手無比輕柔流暢。她一邊換著尿布,嘴里哼唱起了兒歌。 她也曾這么抱著自己不撒手,給自己唱過歌嗎? 她也曾這樣凝視著自己,仿佛女兒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嗎? 母親的臉從未像此刻這么溫柔和幸福。她注視著心愛的小兒子,就像迷途的人歷盡坎坷,終于找到了后半生的信仰。 那過往歲月刻在臉上的卑微、憋屈和憂愁,全部融化在了暖意之中,滿臉的歡喜像春天野地里的花兒一樣綻放。 任勤勤明白,從此以后,她將在母親的心里永久地后退一步,將第一名的位置讓給弟弟。 自父親去世到今日,也不過短短四個多月的時光。 好歹也有四個多月的時光呢…… * 回到杏外的時候,正是晚自習快結束的時候。 秋夜涼如一汪泉水,頭頂明月高懸,照得路面如霜,樹影如山。 任勤勤走在其中,像一名踽踽獨行的女俠。 宿舍門口站著一個高挑清瘦的身影。任勤勤望著,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暖。 徐明廷主動迎了上來,臉上的擔憂之色在月色下十分明顯:“你家出事了?” “哎?沒有的事。說起來……”任勤勤從背包里掏出兩個用紙包著的紅蛋,笑著遞過去,“我做jiejie啦,我弟弟是個七斤多的小胖子呢。來來,還是熱乎的呢?!?/br> 徐明廷接過紅蛋,這才松了一口氣:“沈家公司的事,你知道了嗎?” 任勤勤茫然的表情做出了回答。 徐明廷便將從母親那里聽來的事都說了。 他不止是傳話,還將自己對沈家生意的了解,以及幾個家族之間的恩怨糾紛,歸納總結了一番,告訴了任勤勤。 “這不僅僅是公司改革,或者職務犯罪的問題,還有‘鯤鵬’將來的發(fā)展方向的事。舅公親近內地,小舅接過了他的衣缽,繼續(xù)走他的路??墒巧蚣彝Χ嗬先藢@個方向不滿……” 任勤勤腦子里立刻將所有的事整理了一遍,“謝謝你告訴我。這事兒我雖然什么都做不了,但是知道總比不知道的好。不過,沈鐸現在動手了,你家會受什么影響嗎?” 徐明廷笑:“我家不過是小魚小蝦。只要父母不湊熱鬧,根本輪不到我們什么事?!?/br> 任勤勤點了點頭,思緒隨即飛出老遠。 沈鐸開戰(zhàn)了! 這一場雷雨在任勤勤到沈家之前就開始醞釀,沈含章的葬禮上打了幾個悶雷做前奏,然后在現在終于聲勢喧囂地開場了。 沈鐸提刀就朝著三寸砍去,擺明了要和那群老貨干個你死我活,彼此都沒有退路。 如果他成功了,皆大歡喜;如果失敗了呢? 眼前冒出沈鐸只身仗劍,在斷崖絕壁之上迎戰(zhàn)一群白毛喪尸的畫面。贏了可殺出一條血路下山,贏不了那就只得跳崖了。 而王英母子實在太人微力薄,只能站在隔壁小山頭上一邊看著。 要是真給這群白毛老怪當了家,刻薄為難孤兒寡母倒也不會,但是多余的關照肯定是沒了。沈含章的情面也就只能在沈鐸這里兌現。 可這并不是任勤勤最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