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xiàn)在，廉家出了這等子的糟心事，廉苪蘭如今得了癔癥，一時蒙住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恢復(fù)清明，加上她名節(jié)受損，正經(jīng)的好人家誰會要這樣的兒媳婦？

    而且現(xiàn)在廉家只賴上了王府，想著讓女兒進王府的大門，周全了名聲。

    既然嫡生的淮陽王不肯要廉苪蘭，那么這個庶出的老五若是肯替九弟承擔(dān)了責(zé)任，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楚太妃沒想兩全其美的法子就這么自動上門了，登時驚喜不已地看著眠棠。

    可是眠棠倒是抬起頭看向了那位身有殘疾的五爺。

    雖則他是庶子，可是頂著淮陽王府的名頭，娶個清貧人家的秀麗女子，也并非難事。

    難道他深居王府，不知廉苪蘭現(xiàn)在的情形嗎？

    崔行迪似乎看出了眠棠的困惑，輕聲道：“廉小姐秀外慧中，為人謙和，讓人忍不住仰慕之心。只是我身有殘疾，加之她先前與九弟有婚約，我自不敢癡心妄想，就此想孤了殘生。只是眼下，她的名節(jié)受損，身子骨也不硬朗，我別無所長，卻愿真心待她，還請?zhí)扇?。?/br>
    這話說得，就耐人尋味了，聽那意思，崔五爺竟然暗戀九弟的未婚妻甚久，只是一直自卑，不敢表露。

    現(xiàn)在好不容易等到伊人落難，便壯著膽子逼迫母親來跟嫡母提親。

    楚太妃覺得此番甚好！瘸子與瘋子倒也算是良配。廉家人不是直嚷嚷要崔家王府給她女兒一口飯吃嗎？那她家便舍了，看廉家還拿什么來鬧。

    如此一來，秦氏跟老五倒成了王府的及時透雨一場，惹得楚太妃看老實巴交的秦氏，都比往常順眼了許多。

    一時間。楚太妃和顏悅色地鼓勵了老五一番，只說他這一片癡心，感天動地，待得老九回府，讓他與廉家張羅定奪。

    崔行舟哪有功夫管廉家的雞毛蒜皮事？眠棠沒過門，更不好插手。最后淮陽王找了個族里的長輩去廉家說親去了。

    眠棠早在那長輩提親前，便提醒門房將門戶看緊了。王府新上的大門，可不能再讓人砸壞了。

    果不其然，廉家下午就直殺過來，廉含山連同兒子全都臉色不佳，直說要與淮陽王當(dāng)面說道說道。

    淮陽王那日正好在王府，倒是客氣地讓姨父和表兄進了書齋。

    結(jié)果一個時辰后，廉家父子如喪考妣地離開了王府。

    晚上時，淮陽王跟母親和眠棠一同用飯。楚太妃迫不及待地問事情的結(jié)果。崔行舟一邊給眠棠夾菜，一邊淡淡道：“五哥難得開口，我這當(dāng)?shù)艿茏匀皇且嫠粌斝脑浮？扇袅也豢项I(lǐng)情，我也不能迫著牛頭低下飲水，其中的厲害干系，我已經(jīng)跟他們陳明了，就看他家自己的取舍了?！?/br>
    眠棠在一倒是聽懂了，這所謂的厲害干系就是，若是廉家同意，廉苪蘭就入門做了庶出兄長的嫂子，也還勉強算是一家人。

    可若是廉家覺得崔家低看了他們，那么所剩無幾的親戚情分也就到頭了，以后廉家也休想再背靠著崔家好乘涼，就此斷絕來往，老死不相往來罷了。

    依著崔行舟的心思，倒是希望廉家選擇第二個的。

    吃完飯后，崔行舟帶著眠棠去后花園新修的湖塘便月下賞蓮，宮燈高掛，湖四周紫色的花叢里螢火點點。

    崔行舟新得了兩個指甲蓋大的空心琉璃球，便彎腰攬著長袖，用紗網(wǎng)捉了螢火蟲裝入球里，掛上金鉤，給眠棠做耳珰。

    那一對兒，在瑩白的耳垂邊忽閃忽閃的，倒也別致。眠棠接過侍女幻雪遞過來的銅鏡照了照，噗嗤一笑道：“糊弄小孩子的把戲，也來給我戴！”

    第97章

    聽了眠棠的“控訴”，崔行舟用一雙俊目撩她：“最近總是甜食不離口，難道你不是小孩子？”

    眠棠聞言，倒是生出了一絲憂慮，低頭看著自己還算平坦的小腹道：“最近不知怎么的，就是愛吃，連衣服的腰身都略略緊了些，看來我不能荒廢功課，要將拳腳功夫撿拾起來了……明早跟你練拳可好？”

    這話其實眠棠前些陣子也提過，崔行舟自然同意?？纱绯浚瓷？h主卻遲遲起不得床，就連王爺親自去挖都不成。

    所以現(xiàn)在眠棠再次發(fā)下誓言，淮陽王也權(quán)且聽聽算了。

    二人在月下小亭里相依偎著說話，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崔行舟突然開口道：“京城來了上差，傳了圣上的意思，希望我入朝為兵馬司太尉?！?/br>
    眠棠聽得一愣，遲疑道：“皇上……這是什么意思？”

    崔行舟沒說話，只是將一根玉筷擔(dān)在了茶盞上，又在筷子的兩邊各放了一塊糕餅。然后指了指兩塊糕餅道：“這兩塊便可看成我和綏王。萬歲這是在使用御臣制衡之道?！?/br>
    眠棠聽明白了，現(xiàn)在綏王進京已成定局，待他入京，一定會受到太皇太后一系的支持。到時候，劉淯這個半路冒出來的皇帝就尷尬難做了。

    所以劉淯是指望著用淮陽王來壓制綏王啊！

    眠棠深深吸了一口氣，問：“王爺你的意思呢？”

    崔行舟沉默了一會道：“若是沒有眞州之亂這一遭，我大約懶得去淌京城的渾水，在眞州做個逍遙王爺豈不快活？可是現(xiàn)在……這京城我是一定要去的……”

    眠棠明白他的意思。綏王對淮陽王居心叵測，一旦他在京城成事，反手對付淮陽王就易如反掌，隨口一個欺君謀逆之罪，就可以讓千古名臣背負(fù)萬古罵名。

    崔行舟前往京城，乃是要與綏王較量，絕對不能讓他成事之意。然而那位圣上劉淯，雖然要利用淮陽王，卻并不見得信任淮陽王。就算斗倒了綏王，可萬歲會不會卸磨殺驢？

    眠棠突然覺得，戰(zhàn)場上的一切廝殺跟朝廷中暗流涌動的勾心斗角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畢竟戰(zhàn)場上都是明刀明槍，只要戰(zhàn)術(shù)得宜，一切都可運籌帷幄?？墒浅眉姞帲撌窃趺捶纻浒导?？京城的富庶繁華之地，也是食人骨rou的無底深淵……

    崔行舟似乎看出了眠棠的憂慮，這個聰慧的姑娘看事情比一般的男子的都通達，自然能清楚此去京城的兇險。

    “我已經(jīng)跟上差言明，若想要我去京城，那便要將我的家眷盡留在眞州，眞州的編制不變，到時候有重兵把守，一旦京城生變，你們也好有應(yīng)對的時間。”

    崔行舟打心底不想跟眠棠分開，可是卻不愿眠棠與母親跟他以身涉險。

    眠棠卻堅定地?fù)u了搖頭道：“你若是去京城花天酒地，我自然不會跟去妨礙了你的美事。可是你此去乃是要行走于刀劍叢林間，我安能偏居眞州，不管顧著你？太妃留在眞州，可我要跟你同去！”

    崔行舟的心里一熱，但臉兒卻緊繃著道：“不行！我已經(jīng)決定了，你休要胡鬧！”

    可惜眠棠并非楚太妃，壓根不怕崔行舟冷臉，只從容道：“京城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若不帶，那我們就別成親，到時候，我乃自由之身，誰也管顧不著！你若是被萬歲為難了，我便入宮做妃子，給圣上吹吹枕頭風(fēng)，將你救下可好？”

    這話可真捅了崔行舟的肺門子了，他慢慢伸出長指捏住了柳眠棠的下巴：“你再給我說一遍！”

    眠棠睜著嫵媚大眼，干脆倒入他的懷中，貼著他的耳朵，嬌嬌弱弱地道：“再說一遍有什么意思？有種，你不帶我，我做一遍給你看……”

    崔行舟知道，這小娘皮可是敢說就敢做的。要是擱在北大街，就沖她說的那些氣人話，哪戶男人能忍，且得給她一頓好打。

    可這滑得跟泥鰍似的小娘皮又打不得，不然她還得跑。崔行舟真是覺得自己有些寵壞她了，讓她越來越?jīng)]個形狀，當(dāng)下決定好好地教訓(xùn)她一段，于是兩臂一用力，便將她抱起來，大步朝著臥房走去。

    偏偏眠棠還小聲喊：“干嘛啊，我的院子在那邊，我才不去你的屋子！”

    崔行舟也學(xué)了她方才的欠揍樣子，貼著她的耳朵道：“晚了，爺今晚要用刑！”

    不過這一晚上的大刑伺候，到底是沒能進行下去。

    胡鬧到一半的時候，眠棠突然覺得肚子疼。

    崔行舟看她不香是假裝，臉兒都疼白了，連忙去叫郎中。

    郎中夾著藥箱子急匆匆地趕來，這一診脈，竟然切出了喜脈。只是胎相略不安穩(wěn)，須得靜臥保胎。

    崔行舟聽聞了眠棠有孕的事情，如遭雷擊，腦子一點點地回想自己剛才的動作，真是越想越心驚，恨不得跟自己兩巴掌。

    最后他包裹住了眠棠的手死死握住，就算后來眠棠喝了安胎藥，也安穩(wěn)下來睡著了，都不撒手。

    當(dāng)太妃知悉了眠棠懷孕后，總算找尋回了做母親的尊嚴(yán)，將兒子崔行舟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而眠棠因為身子不適，總算是躲過了太妃罵，但太妃看未來兒媳的樣子也是恨其不爭，長吁短嘆：“挺伶俐的孩子，怎么這么不當(dāng)心，我說你這幾日怎么這么能吃，還心想要不要找郎中給你看看，沒想到竟是真的……你也憑著他胡鬧！若是這一胎真?zhèn)烁荆铱茨愫蠡诓缓蠡?！?/br>
    眠棠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婚前便懷了身孕，一時也百味雜陳，后悔自己沒有早早做了避孕的措施。

    她是陸文的身份一直沒有告知崔行舟，二人的婚姻之路能行進到哪里，她自己都不知道。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了孩兒，若是以后兩人一拍兩散……孩兒該怎么辦？

    想到這，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還算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著一個羸弱的小生命。

    眠棠決定，自己身份的事情，現(xiàn)在不能說破，現(xiàn)在的她身子骨不好，恐怕是承不住王爺?shù)奶咸炫?，她倒是不怕，可是肚里的孩兒可承不住閃失。

    好在王爺是男子，將來嫌棄她的話，停妻再娶也不怕耽誤青春。而他若真不容她時，她也要將自己的孩兒帶走！

    太妃原指望著這未來的兒媳羞愧難當(dāng)，向她懺悔自己的品行不端，就此落人話柄，她再大度地寬慰著眠棠，也算抖了做婆婆的威風(fēng)，扳回些長輩顏面。

    可是沒想到眠棠還是一臉泰然自若的樣子，時不時還發(fā)發(fā)呆。

    太妃等了又等，略沒了趣兒，便提醒著她：“你這是未婚先孕，若是傳揚出去，不光是你臉上無光，就是你腹內(nèi)的孩兒也要受了你的連累……”

    坐在一旁的崔行舟不愛聽了，冷著臉道：“她懷的是我的孩兒，怎么就臉上無光？她肚子里的若是男孩，便是王府的嫡長子，將來承襲王位，受什么連累？”

    太妃被兒子堵得不行，只氣得沖他瞪眼睛：“人言可畏！你娶的是正妻，又不是納妾！讓未婚妻未婚先孕，我就沒看哪位王爺干出你這等出格的事情來！”

    眠棠這時從枕頭底下取了小算盤，又開始扒拉了起來，看得王妃都傻了眼：“你……這又是算什么呢？”

    眠棠扒拉了一圈道：“郎中說我是一個多月的身孕，若是過兩天就成親，待孩兒出世時，應(yīng)該也能糊弄過去……太妃不必太擔(dān)憂，這些個都是小事……就是提前婚期的話，可能要費些銀子，我算算從簡些能不能將賬目平了……”

    崔行舟接口道：“最近府里新入了銀子，你不用想著節(jié)省，一輩子一次的大事情，弄得那么寒酸才真是丟了王府的臉呢！”說著，他也起身來到書桌旁翻檢上面的黃歷，“后天的日子不錯，實在不行，就提到后天得了……”

    眠棠伸脖子看著窗外的天道：“這兩日陰天，若是下雨，之前準(zhǔn)備的嫁衣太薄，有些穿不得，恐怕要換成厚的……不如再延后幾天，那嫁衣是京城里的繡娘親手縫的，花紋式樣特別好看，我想穿那件。”

    現(xiàn)在眠棠想要天上星星，崔行舟都能命人造梯子去摘。聽到眠棠怕下雨穿不了漂亮的衫，立刻又往后翻了翻道：“要不然十日后呢？一般眞州到了這個時節(jié)，都是清爽的天氣……”

    太妃氣得聽不下去了，起身便回去了。反正她的兒子和未來的兒媳婦都是主意大過天的，輪不著她這個老太婆子跟著cao心。

    她得回去好好將養(yǎng)自己的身子，且得活得長命百歲些。

    接下來的即日歷，王府的管事和下人們?nèi)济Ψ颂臁?/br>
    成禮的事情的確不能再拖了。這等子家丑，且得遮掩著，總不能讓人察覺，王府的嫡子乃是未婚子的出身吧！于是所有發(fā)出的喜帖全做廢，婚期愣是往前提了一個多月。

    就在這時，廉家也過來遞話了，對于五爺?shù)奶嵊H，他們同意了。

    第98章

    當(dāng)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對于廉家上下來說也是異常艱難的。

    廉苪蘭在王府五爺上門提親后，漸漸恢復(fù)了清明，抵死不同意這門親事。

    可是廉楚氏與自家老爺慎重商量后，覺得女兒也只能這么辦了，世間千萬好姻緣輪也輪不到她了。

    因為先前的種種，廉家跟崔家鬧得甚僵，細細想來得不償失，莫不如就應(yīng)了這門親事。

    可若女兒不同意，那么也只能回絕了，回頭再把廉苪蘭送到佛庵里去。

    不管婚事能不能成，癔病總是要治，只是新尋的那位大夫不入府，只坐堂。所以每當(dāng)下午診病的人較少時，廉楚氏便會帶著廉苪蘭來針灸。

    后來那久久不曾出門的崔五爺竟然借著診病的功夫，也去了廉苪蘭最近常去的那家醫(yī)館針灸。

    那位五爺斯斯文文，只對廉姨媽說要跟小姐說上幾句。

    于是廉姨媽抱著死馬權(quán)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思，便允了他跟女兒在庭院的竹林旁說上幾句，她和丫鬟隔著不遠地看著。

    后來也不知道五爺說了什么，廉苪蘭回去后茶飯不食，過了足足一天后，居然點頭應(yīng)下了這場婚事。

    于是就這么的，這門親事算是定下來了，也算讓廉家的丑聞告一段落，莫要累及了家中子弟。

    只是這日子須得靠后，等著淮陽王接親之后才能定日子。

    一時間，楚太妃的心病解除，復(fù)又恢復(fù)了呼朋引伴，設(shè)茶宴，品香會的蓬勃朝氣，并時時帶著秦氏會客，盡顯淮陽王府主母與姨娘的一團和氣。

    眠棠在床上躺了五日之后，胎相漸穩(wěn)，后背似生了癢一般，怎么都躺不住，便想起來偷偷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