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辦公室于是只有匆匆和厲承澤兩人。 今天蛇丘姜姜婆婆依然在睡覺,顧匆匆先檢查了各項數據,溫度二十七,濕度五十五,含氧量二十一,一切正常。 “姜婆婆,你繼續(xù)睡。我叫匆匆,以后就我來照顧你啦?!彼穆暠砻魃矸?。 這才開始按照吳端昨天說的,用特制消毒的鑷子取出丹~藥,然后用露水化開,小心放在食盒的位置,又將里面的食盒替換出來,然后,就守著水晶盒子檢查細節(jié),再將方圓一米的地方仔仔細細收拾了一遍,一點一點輕手輕腳,擦得干干凈凈。 如此,不過過了半個小時。 時間過得真慢。還要磨一個半小時洋工。 不過在細看之下,姜婆婆的嘴巴似乎破了一點皮,顧匆匆想起蛇類出現這種情況的一種可能,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跟厲承澤說一下比較好。 厲承澤似乎很怕冷,靠在圈椅上,腿上照舊搭著一身狐裘毛毯。 他的桌上放著一個木制盒子,一把小銀壺正在燒著熱水,水正正開,他單手揭開杯蓋,將熱水倒了進去,氤氳的水汽撲面而來,夾雜著說不出的藥香,好像很好聞,又好像帶著苦澀。 他不知何時取了手套,好像大概是在幫她拉拉鏈的時候?然后一直沒有再帶上。 顧匆匆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有這樣的手,蒼白修長,骨節(jié)分明,只有手指的指尖并不像尋常人那般的透著微微的粉,而是仍舊的白,但白中又略微帶著絲絲縷縷的灰,就像蒼鷹脊背的羽毛,指甲也有些長了。應該修剪的樣子。 難怪一直帶手套啊。 顧匆匆想起了最劣等的洗腦廣告。 得了灰指甲,一個傳染倆。 之前她還以為是他愛裝逼,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果真不能以貌取人。 他的手放下銀壺,前面水杯的藥香已經凝固。 他一手端起來,就直接往嘴里送。 “燙?!鳖櫞掖胰滩蛔〕雎曁嵝选?/br> 他手上的杯子微微頓了一下,被握~住的看不見的杯弦里面,化開的丹~藥已微微結冰。 “我不怕燙?!彼f,然后直接喝了一口。 冰涼刺骨的水,順著喉嚨滾下,他嗆了一口,以拳觸唇,輕輕咳嗽了一聲。 然后他面不改色,直接將剩下的藥水全喝了。 顧匆匆倒抽一口涼氣,怎么這么虎? 說了燙,非不信,剛剛燒開的水,就這么直接喝?看來真是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沒有人幫忙,自理能力差得簡直讓人發(fā)指。 一思及此,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指甲。 長度……真是應該修剪的長度了。 撕傷疤和剪指甲真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樂趣和天性,顧匆匆也不例外,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從隨身的包里取出一個舊舊的指甲剪。 “你要不要用這個?” 厲承澤看了那個指甲剪一眼,然后用一種她不太明白的眼神又看了她一眼。 好像是在問她“找死?” 顧匆匆拿都拿出來了,又道:“這個雖然舊了點,但是很干凈,我用了都會清洗的?!?/br> 厲承澤沒說話。 空氣中有點詭異的沉默。 顧匆匆心里頓時暗罵自己的多事,也許人家就是喜歡長指甲呢,也許人家就是想要留得更長才修剪呢,也許這個長度挖鼻孔正合適呢,都跟你一樣強迫癥,隨時修,要你這么多話。 她正訕訕預備將指甲剪收回來。 厲承澤忽的向她伸出了右手。 顧匆匆一愣,那只手沒動。 理所應當,非常自然。 顧匆匆:…… 的確,左手剪不好右手的指甲,反正他也是老板,拿人錢財□□。 顧匆匆這么想著,便順手從后面拖過一張凳子,將指甲剪打開,然后坐下伸手捏住了厲承澤的一小塊手背。 好冷的手。 她按住心頭的異樣,選了一個食指。 就像捏著一塊冰。 指甲有點奇怪,里面似乎隱隱有……血線?她蹙眉正待看得更細。 厲承澤忽然問她:“你剛剛想找我說什么?” 顧匆匆注意力頓時被轉到了這邊,她想起來意,一邊捏住他的指頭將指甲喂到指甲剪里面,一面回答:“我看姜婆婆的嘴巴,上面有點破口,這個是不是要蛻皮了啊?!?/br> 蛇這一生會經歷不同的階段,每一個階段最顯著的變化就是蛻皮,蛻掉老皮之后,恍若新生,又會進入一個新階段。 蛻下來的蛇皮被叫為“蛇蛻”,也就是中藥店的“龍衣”,是上好的中藥材。 但一般蛻皮之前都會有些征兆,比如眼睛的顏色變化,還有身體皮膚的顏色也會比平常要淺。很多蛇還會停止吃東西,性情也會溫馴起來,因為蛻皮要消耗身體大量養(yǎng)料,困倦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個時候,也是野外捉蛇的最佳時間。 “不是?!眳柍袧煞裾J。 她說:“我看它一直在睡覺,也沒有吃多少東西?!?/br> “它牙不好,胃口向來不好?!彼尤唤忉屃艘痪?。 “哦。那就好。” 這邊說著,顧匆匆正好用力壓下指甲剪,指甲剪沒動靜,她再用力。 還是沒動靜。 指甲剪仿佛焊接上了一般。 鈍了?她愣了一下,這回咬了咬后槽牙,加了一只手上去,她本來力氣就不算小,這一下去,蹦的一聲,一個東西彈出來,打在額頭,她伸手按住額頭揉了揉,吸了口涼氣。 定睛一看,手上只剩下一個指甲剪的下半部分,竟然剪崩了。 …… 顧匆匆:“……那個,我這個指甲剪?!彼焓謴膮柍袧傻募绨蛏夏孟率O碌陌雺K指甲剪,“……有點舊了?!?/br> 厲承澤:“看出來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蛇丘姜醒來了,蛇尾碰到了里面的一個小鈴鐺,顧匆匆正好找到機會過去繼續(xù)自己的工作,黑蛇歪著頭打量她,她用手指指那個食盒,蛇丘姜不屑一顧的樣子,向著她爬了過來。它已經很老了,蛇眼也有些渾濁,顧匆匆將頭低下來一點,它便像一個人一樣打量著她。 蛇信微微吐了一下。 她也微微笑了一下。 厲承澤不知什么時候重新戴上了手套,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看著這一幕。 “她喜歡你?!?/br> 工作的認同讓顧匆匆露出了微笑:“嗯,可能我身上有同類的味道?”她微微側臉,沒有回頭,“我也養(yǎng)了一條小黑蛇,能聽懂話,很可愛的?!?/br> “是嗎?”身后傳來冷冷淡淡的聲音,似乎有點……不悅。 “不過,厲總放心,我不會耽誤工作的?!鳖櫞掖伊⒖痰?,“小黑寶很聽話,每天只需要晚上吃一個蛋,也不亂跑?!?/br> “蛋嗎?……我聽說,蛇并不怎么喜歡吃蛋啊。” 顧匆匆搖頭,臉上露出:“怎么會?蛋很好吃的。它呀,每次都是一口一個?!?/br> 拜托,那是你硬塞下去的吧。 顧匆匆走了好一會,吳端才不失時宜走了進來,厲承澤的臉有點黑。 “老大,是不舒服嗎?”他神色有些憂慮,“我看這情況,會不會是因為雷劫,您這一次蛻皮征兆好像提前了——”他顯然對某些回憶心有余悸。 “不妨事?!?/br> 吳端又看到了桌上碎開的指甲剪。 神色更震驚:“老大,您……是在修指甲?” 水晶箱里面的吃瓜群眾翻了個身,蒼老的聲音提醒說:“他讓別人給他剪指甲?!?/br> 吳端:…… “老大,你……雖然這個指甲異化后是——”是沒有粉粉嫩嫩那么好看,但也不至于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啊。 厲承澤的指甲不同,因為他的身份,他并不同于一般的蛇,在上一次進化之后,已然有化龍的征兆,而他的爪,一般都是可以控制長短的,在攻擊時候露出使用,一段時間后會自動隱匿,最特殊的是,每一顆從爪尖到指甲都有血線,若是傷到,便會出血,而且極難止血,尋常的止血粉根本無用。 厲承澤:“反正剪不動?!?/br> 吳端:……理是這么個理,不過…… 厲承澤已經不想和他糾結此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他想起什么似的:“她小時候過得不好?” “不好。”吳端想起那些調查情況,“靠著救濟和幫助,她高中周末就要找機會打工……加上她的時運財運的竊失,必須要付出常人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百之一二的回饋,總之,就是非常清苦?!?/br> “她長得不錯?!?/br> 吳端知道厲承澤的意思,但凡長得不錯的女孩,總有無數可以不勞而獲的安逸可能,更何況是顧匆匆這樣的容貌早已超過不錯這樣的范疇,總是不應該到這樣的地步才是。 “萬幸她沒有考慮這樣的道路,否則,邪財生非,她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了?!眳嵌顺练€(wěn)的臉上也有一絲動容,“顧小姐是個……不錯的姑娘?!?/br> 厲承澤若有所思:“難怪?!?/br> 難怪雞蛋就是她覺得能給他的好東西了,還一天一個。說來說去,還是見得太少了啊。 真是頭發(fā)長,見識少啊。 看來。 是時候讓她知道什么叫美味了。 冷水冰胃,他想起什么,伸手哈了口氣在手心,嗅了嗅。 要死,現在仿佛呼吸也有點蛋黃味了。 又是討厭雞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