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謝昳木著張臉,一只手擒著那人的手腕不讓他跑,另一只手把墨鏡推到頭頂,利索地翻包拿卡,對著atm機迅速輸完密碼取出兩千塊。 像燙著手一樣塞進了他手里。 還了錢,謝昳的腰板立刻挺直起來,語氣不算好:“……你要不要數(shù)數(shù)?” 江澤予攤手,滿意地把那一沓錢對齊,從中間一折隨意地塞進了上衣口袋里,哪里有一點點在乎這個錢的樣子。 真行! 謝昳挑了眉,狠狠看了他幾眼后,拉開銀行的玻璃門,冒著大雨往外跑。 前幾天在病房里三兩句話把人氣跑給了她錯覺,以為江澤予還是曾經(jīng)那個安安靜靜會因為她的某一句話紅了耳尖的少年。 這下完全明白了,他那會兒只是懶得跟病人計較?,F(xiàn)在的他,簡直就特么是一只大尾巴狼,一朵盛世白蓮花! 老話說得好,怨恨使人扭曲,仇恨使人變態(tài)——說到底還是她活該。 謝昳跑出一段路回頭一看,馬路對面的咖啡店里,好幾個叔叔阿姨伸長了脖子往窗戶外頭瞅,在全程觀看完她還錢的舉動后,紛紛滿臉欣慰地朝她揮手。 在一群“知錯就改,善莫大焉”的眼神里,謝大博主滿臉發(fā)燙、狼狽奔走。 成志勇在車里等了沒一會兒,老板就回來了,一身昂貴的西裝被淋得半濕,西裝前襟的口袋里卻鼓鼓囊囊的。 成志勇問:“江總,咳咳,您見著謝小姐了嗎?” 今天他開車送老板過來這兒開會,他剛把車停下來,恰巧看到謝昳端著杯咖啡,往靠窗的座位走。 “江總,那位是謝小姐吧?上次她胃病犯了,咱們送她去醫(yī)院的那個?!?/br> 后座上的人猛然抬起頭,視線在人身上停了兩秒鐘后又迅速地收回來:“嗯?!?/br> 卻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成志勇以為他還在生氣她不告而別的事情,更是拉不下面子。 但自從他上次讀懂了江總那兩個眼神,就立刻覺得自己產(chǎn)生了一種對他那個傻兒子才有的責任感。 他決定遞個臺階。 “咳咳,江總,上次咱們送謝小姐去醫(yī)院,她都沒有還您醫(yī)藥費欸,ct加上住院一共一千四,咱們不管她要嗎?” 他話音剛落,后座正安靜看文件的男人忽然抬眼,不是太有焦距的眼神凝了一下,而后詭異地勾了勾唇角。 他點點頭,把一堆文件放在座位上,打開后門下了車,冒著雨直奔咖啡廳。 走得太急,連雨傘都忘了拿。 可現(xiàn)在才過了十來分鐘,他便回來了。 成志勇發(fā)動車子,好奇地問:“——江總,怎么樣?您和謝小姐說話了嗎?” 江澤予“嗯”了一聲。 “那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上次沒來得及敘的舊,沒訴的衷腸,怎么樣也不能在十分鐘之內(nèi)完成吧? 車子里沉默了很長時間,雨幕里,前一個路口亮起了紅燈。 成志勇緩緩停下車,聽到江澤予靜靜說道:“我問她要錢了。” 原本平緩的減速成了一腳剎車,成志勇:“……” 他那不是遞個臺階嗎?哪里是真的讓他去要錢? 成志勇的笑容頗有些難看:“您……您真管謝小姐要錢了?她怎么說?” 江澤予緩緩地從鼓鼓囊囊的西服口袋里拽出一疊錢,因為淋了雨變得有點軟趴趴的。 他炫耀一般晃了晃那疊軟了吧唧的錢,眉頭微挑:“怎么,你以為我會要不到嗎?” ——上一次她的那一句“青椒炒rou”,讓他昏了頭又亂了神志,竟然都忘了這幾年里,他有多恨她。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最近是考試周?祝小天使們門門滿分! 感謝在20200107 11:35:58~20200108 14:03: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情敵有個然 5瓶;晚上有課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0章 謝昳一路跑著回到家,落得個渾身濕透,淺色的羊絨毛衣緊緊貼在身上,輕輕一擰便是一抔雨水。 她哆哆嗦嗦地沖去淋浴房洗完澡,換上一身干燥的睡衣,身體逐漸暖和起來,卻還是止不住渾身發(fā)抖——被江澤予給氣的。 謝昳咬牙切齒間又百思不得其解,五年的時間,怎么就把那么個沉默寡言的人逼成了這副模樣,又或者說,他其實生來就有刻薄的天賦? 她拿了條毛巾,盤腿坐在地毯上擦頭發(fā),一點點地想著兩人認識以來的每一件事情,卻依舊沒能發(fā)現(xiàn)任何端倪。 他那個時候,整天陰沉沉的,半句話都不說。明明喜歡她卻偏要藏在心里,就連在一起都是她的強勢決定。 哪里有現(xiàn)在的伶牙俐齒。 - 大學那會兒,他們這群留在北京上學的發(fā)小時不時就有場聚會,以排遣無聊的課業(yè)生活。 自從那次在小翠大排檔的聚餐之后,正義感和道德責任感爆棚的紀幼稚偶爾便會叫上江澤予一起。 他們幾個都是愛玩的人,小圈子雖好,卻也不對外來者擯諸門外。再者江澤予又不說話,全程安靜如雞,沒有任何存在感——于是這個奇怪又和諧的組合就這么維持到了大學畢業(yè)。 大一下學期,初春,玉淵潭的櫻花盛放,幾個人約在附近一家江浙家常菜,從包間的窗口望出去就是成片成片的櫻花。 紀悠之和賀銘正就s大坑爹的重修政策進行一番深入淺出的批判,說到激動的時候,一旁安安靜靜的韓尋舟突然拍著桌子站起身。 她喝了點小酒,滿臉紅暈,鄭重又激動地和大家宣布她脫單了,對方是隔壁兄弟院校t大的一個男生,在某一次聚會上認識的,追了她好幾個月。 她說完,半得瑟半炫耀地給大家看她手機里存的照片。照片里,t大西式建筑前大片大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帥氣的男生笑臉陽光,身材挺拔,一雙桃花眼帶著笑意。 長相、身高、學歷,統(tǒng)統(tǒng)很不錯。 桌上響起一陣抽氣聲,莊孰大剌剌“嘖”了兩聲,酸她:“韓尋舟啊韓尋舟,怪不得好一陣子沒看見你,有了這么個帥哥哪還看得上咱啊,白請你吃這么多年的飯了?!?/br> 韓尋舟笑得一臉羞澀,破天荒沒有懟他,顯然是被“帥哥”這兩個字取悅到了,與有榮焉道:“怎么樣,我男朋友帥吧?他可是t大計算機系的系草呢?!?/br> 紀悠之覺得自己可不像莊孰那個大傻子,半點眼力見也無。 他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身邊坐著的一臉冷漠的賀銘,饒是那男生再好也不敢夸。 但不說話吧又很尷尬,于是他盯了那照片半晌,只憋出來一句:“t大的草坪……真漂亮,真綠?!?/br> “噗……”,莊孰聞言一杯水噴了半杯,咧著嘴給他比畫個大拇指,滿眼促狹笑意。 他暗戳戳瞄了眼賀銘,那大拇指來回晃了晃,煞有介事地贊同道:“是挺綠?!?/br> 謝昳沒忍住,嘴角微揚。 賀銘剛剛評論學校的一系列制度,還說得風生水起,這會兒卻絲毫沒有參與話題的欲望。 他似是完全不在意他們的調(diào)侃,只無動于衷地伸了筷子夾菜,端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謝昳卻注意到,他筷子上夾的,明明是老鴨煲里的一塊老姜。 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活該。 她是早知道韓尋舟找了男朋友的,這會兒見到賀銘的反應,心里熨帖極了。 誰承想舒心的笑意剛在眼底暈開,便對上一旁默不作聲的江澤予的眼,兩人不經(jīng)意間對視幾秒,她沖他笑了笑,他卻忙不迭地錯過眼神,掩飾般夾菜。 慌亂之中竟然也夾了一塊老姜。 老鴨煲里籠統(tǒng)兩大塊姜,大概從沒想到過自己會比鮮嫩的鴨rou更加搶手。 謝昳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這樣的事情發(fā)生過幾次,比如—— 某次在圖書館,她碰巧坐他身邊,隱隱約約感受到從側(cè)邊投過來的灼熱,等轉(zhuǎn)過頭去卻只能看到那人故作鎮(zhèn)定收回的視線。然而整整一個小時,他沒再翻一頁書。 兩個班級在一起做大物實驗,她和江澤予被分到同一組的那幾次,他的cao作分都很低。 這些已經(jīng)足夠說明,更遑論她在某一次課后,不小心撿到他落下的草稿紙,翻過來一看,滿滿一整頁的“謝昳”二字。深淺不一,不同字體,不同顏色,排列得很亂,他把她的名字,寫得相當漂亮。 ——這個人,大概是喜歡她。 謝昳雖然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但她好容易才還清了耳釘?shù)膫?,怎么可能再把自己攪和進一樁亂七八糟的感情債里。 況且江澤予背景危險,有過案底,性子又孤僻,雖然說長得好看,但其他方面實在不符合她的擇偶標準。 比如話少。 謝昳小時候最愛看京津冀地區(qū)的相聲,不大點的時候就抱著收音機聽相聲,后來她被接回謝家,每天的生活都很壓抑,就更想嫁個能說會道、出口成章的。 而江澤予就是個悶葫蘆,她自然而然地將他排除在外。 于是,一個暗戀著不說,一個知道了也不戳破,似乎達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 時間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 那會兒謝昳剛剛過完成人禮,謝川便迫不及待地給她介紹了一堆商政屆的名流之后,巴不得她趕緊嫁人,好給家族出一份力——頗有種“養(yǎng)女千日,用女一時”的悲壯感。 短短一個月里,謝昳被逼著相了八次親,那些相親對象統(tǒng)統(tǒng)大了她小一輪,一個個看著事業(yè)有成、人模狗樣的,卻沒有一個能讓她心里有半點感覺,哦,除了惡心。 謝昳心有郁郁,于是行事越發(fā)離經(jīng)叛道,事事跟謝川對著干——謝川越是強調(diào)她沒有選擇,她越是想要自己選。 還偏偏得選最離譜、最不合適的那一個,氣得他暴跳如雷、火冒三丈,才好滿足她抵觸又叛逆的心理。 謝昳猛地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來的時候只覺得通體舒暢,猶如打通了任督二脈,絲毫沒有相親時候討厭的感覺。 她突然覺得她其實,也是有一點喜歡他的。 于是那天,才剛滿十八周歲不久、臉皮還沒有如今那么厚的謝大小姐給自己灌了瓶酒壯膽,跑到男生宿舍樓下堵了江澤予。 她不容拒絕地拉著他的手腕,一口氣把人拉到學校的湖邊。 五月,湖邊的柳樹長得正茂盛,湖面在暖陽照耀下波光粼粼。 江澤予看著謝昳,充滿霧氣的眼睛里有一絲疑惑,但還不待開口,就被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