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法器還要更加鋒利的狼爪在沈千遠(yuǎn)胸前留下數(shù)道血痕，鮮紅的血花成串噴出，將他早已染紅的衣襟，染得色澤更深。

    這一爪之下，沈千遠(yuǎn)完全重傷。

    他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方狠狠舉劍一劃，逼退那撲在他身上，險些要咬斷他喉嚨的一頭狼妖，然后再一舉劍，強行凝出幾道劍氣護體，令得狼妖無法近身，這才踉蹌著后退。

    一連后退數(shù)丈，長劍被杵在地上支撐著身體，他劇烈地喘氣，形容狼狽之極。

    這個時候，他才得了空，轉(zhuǎn)頭對凌夕說道：“別管我，快走吧?！?/br>
    凌夕一聽，眼淚立即就下來了。

    她哽咽著說道：“可是表哥……”

    “走！”沈千遠(yuǎn)流了太多血，說話聲音比凌夕的還要更加沙啞，近乎于嘶啞了，“你不走，是想死在這里嗎！”

    看凌夜連孩子都不抱了，擺明是要全力對付他。

    他在狼妖的圍攻下已是連自己都顧不得了，哪里還能顧得了凌夕？

    要他說，就算凌夕留下來，和他一同抵抗凌夜，憑凌夜剛剛的那一刀，沈千遠(yuǎn)也絕對相信，只要凌夜想，他們兩個能一齊死在凌夜的刀下。

    一位準(zhǔn)至尊全力出手，那后果根本不堪設(shè)想。

    而更讓沈千遠(yuǎn)在意的，是少君之爭開始之前，凌夜雖還對他不假顏色，但好歹也會偶爾對他笑一笑。那時候，基本上他說什么，她就聽什么，連他說如果白頭仙發(fā)作，就讓她盡快找個隱蔽的地方閉關(guān)，免得被人趁機偷襲，她都應(yīng)下了，可謂是相當(dāng)?shù)男刨囁?/br>
    那么，數(shù)日之前還對他信任有加的凌夜，為何今日突然翻臉，二話不說就要對付他？

    莫非是凌夕對她說了什么嗎？

    思緒急轉(zhuǎn)間，眼見那幾道劍氣已是強弩之末，馬上就會被狼妖撕破，沈千遠(yuǎn)深吸一口氣，再對凌夕說道：“快走！”

    凌夕咬了咬唇，抬手一抹眼淚，驀地收起兩把劍，扭頭便走。

    她這一走，凌夜果然站在原地沒動。

    凌夜只含笑看了眼她的背影，便重新看向沈千遠(yuǎn)，而后不知何意地嘆道：“不惜獨身一人面對我和狼妖，也要讓凌夕走，沈公子真是個好人啊?！?/br>
    沈千遠(yuǎn)當(dāng)然不會傻到以為她是真的在夸他。

    只道：“凌夜，你這是怎么了？明明進玉關(guān)洞天之前還好好的，怎么今日就……”

    不僅要殺他，還喊他沈公子。

    以往她都是喊他名字的。

    凌夜指尖隨意一彈刀身，長刀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聽起來甚是悅耳。她垂眸看著這把刀，漫不經(jīng)心道：“我做了個夢?！?/br>
    沈千遠(yuǎn)道：“什么夢？”

    “我夢見你和凌夕站在一起，你們兩個拿劍要殺我?！彼目谖沁€是那么漫不經(jīng)心，可沈千遠(yuǎn)卻敏銳地聽出隱藏在其中的殺意，“我問你為什么殺我，你說你早就想殺我了，只是凌夕不讓，你才一直沒對我動手?！?/br>
    沈千遠(yuǎn)無言。

    少頃，他動了動嘴唇，剛要說些什么，但聽“刺啦”一聲，那幾道護體劍氣終于被狼妖撕破。

    沒了劍氣的阻擋，狼妖齊齊仰天長嘯，半空中那道天狼虛影立時交相呼應(yīng)一般，散發(fā)出奪目的光彩。那光彩映照在狼妖身上，登時令得它們煞氣更重，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看得沈千遠(yuǎn)心頭一沉。

    于是匆忙間，他只得再度舉劍，對上又朝他撲過來的狼妖。

    然后在搏斗中斷斷續(xù)續(xù)道：“凌夜，那只是、只是個夢而已，我怎么會殺你……”

    凌夜抬眼看他。

    看他在狼妖的圍攻下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退，凌夜許是覺得好笑，便笑了聲，道：“你若不會殺我，為何不向我求助？幾頭狼而已，我還是不放在眼里的。”

    沈千遠(yuǎn)聞言，表情瞬間變得復(fù)雜。

    他甚至恍惚了那么一瞬。

    他想，沒錯，如果他真的沒有要殺她的心思，早在她剛剛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向她求救，讓她幫忙對付這群狼妖了。

    而不是像現(xiàn)在，他都快要死了，也沒生出半點向她求救的心思，因為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個遲早要死的人。

    轉(zhuǎn)而又一想，到底是他城府不夠，沒能做到真正視她為表妹。否則，莫說向她求救，便是在死亡來臨之際讓她替他擋上那么幾刀幾劍，她也定然絕無二話，命都能給他。

    最后他想，夢雖然是夢，但她能做這樣的夢，肯定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這才會有今日。

    還是撲面而來的狼妖口中的血腥之氣，才終于讓沈千遠(yuǎn)回神。

    他猛地一側(cè)頭，險之又險地避過那正中他咽喉的一爪，卻到底沒能完全避開，他頓覺臉上一熱，有血從狼妖留下的四道抓痕里流出，順著鬢角一直流到下顎，看起來分外凄慘。

    凌夜看著，問了句：“沈公子，疼嗎？”

    作者有話要說：

    把表哥名字改了下。

    ps：阿九得了皮膚病，這段時間一直在家，我每天都要先把它伺候好，才能搗鼓我自己，剛剛還幫我爸按著它，給它消毒噴藥，所以碼字就很……

    我會努力調(diào)整時間的qwq

    第9章 風(fēng)采

    疼嗎？

    自然是疼的。

    狼妖那一爪，深入皮rou之下，幾乎是貼著骨頭擦過去的。切骨之痛傷，怎能不疼？

    但沈千遠(yuǎn)還是揮劍格開狼妖，施力令狼妖逼退，才回道：“不疼?！?/br>
    說話間，牽扯到嘴角處的傷口，于是那血流得愈急，他半張臉都沾滿了血，宛如修羅，看起來甚是駭人。

    凌夜卻笑道：“是嗎。居然這樣都不疼？沈公子真是意外的堅忍呢……夢里我卻是疼極了?！彼龜苛诵?，眉梢眼角都帶起些許涼意，“疼得我都以為，我要死在你劍下了?！?/br>
    沈千遠(yuǎn)一愣。

    夢里不都是假的嗎，怎么會感到疼？

    他正愣忡著，思索凌夜說的夢到底是個什么夢，就見圍在他身前的數(shù)頭狼妖感受到什么，忽的如臨大敵般飛快四散開來，露出剛剛還被狼妖給嚴(yán)嚴(yán)實實擋著的凌夜。

    這一散，他才看清她這么個人。

    卻是還沒看清她的表情，就見她手一抬，竟是毫無預(yù)兆地出刀。

    還是一刀。

    不比先前對凌夕的那一刀，眼下凌夜這一刀，慢極了，也溫柔極了。

    慢得像是時間要就此停駐不前，溫柔得像是她拿的不是刀，而是一支筆，而她素手執(zhí)筆，好似要沾著青黛為誰畫眉一般，是紅袖添香的美。

    這樣的慢，這樣的美，這一刀真切溫柔到極致。

    沈千遠(yuǎn)只覺清風(fēng)徐來，月色款款，竟是無法從其中感到半分的殺機。

    可在圍觀人的眼中，這是笑里藏刀的刀，是刀頭之蜜的刀。

    笑再好，蜜再甜，也都是為了隱藏那把刀——

    那把只用來殺人的刀！

    如此溫柔一刀里的殺機，濃郁到讓人膽寒。

    眾人心中明悟，這樣的一刀，沈千遠(yuǎn)不死也難！

    但見刀氣隨晚風(fēng)而至，柔和而又飄渺。月光在其上披出薄薄輕紗，刀氣便愈發(fā)顯得溫柔。飄飄搖搖著落到沈千遠(yuǎn)跟前時，讓他產(chǎn)生一種只要他伸指碰上那么一碰，這刀氣便要碎了的錯覺。

    便是這樣的錯覺，讓沈千遠(yuǎn)陡然驚醒。

    凌夜對他出的刀，怎會一碰即碎？

    真要碎，碎的也只會是他！

    當(dāng)是時，刀氣離他僅余寸許距離，細(xì)說來，不過手掌之寬。

    這樣的距離，對沈千遠(yuǎn)而言，完全是迫在眉睫。他已經(jīng)來不及閃躲，也來不及抵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刀氣又慢又柔地漸漸靠近他，近得皮膚更涼，于是濃烈的殺機在這時噴薄而出，將他整個人罩住，他僵立在那里，毛骨悚然。

    難道他今日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沈千遠(yuǎn)惶惶想著，不肯閉眼。

    他死死地盯著那道刀氣，在來到近無可近的地方之后，以堪稱纏綿繾綣的姿態(tài)，貼上了他的胸前。

    剎那間，難以言喻的森冷之意透過衣衫侵入他的體內(nèi)，他身體不由變得更加僵硬。沈千遠(yuǎn)心里明白，這是凌夜的殺機。

    勢要一刀將他斬殺在此的殺機。

    他不禁又想，她到底發(fā)現(xiàn)了多少，居然這么想讓他死？

    便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但聽“嗖”的一聲，有什么東西后發(fā)先至，搽著沈千遠(yuǎn)的衣襟，同那道已經(jīng)讓他胸前見血的刀氣，重重相撞。

    “咔嚓！”

    碎的不是刀氣，而是那突然到來的東西。

    定睛看去，才發(fā)現(xiàn)那赫然是一把短匕。

    同凌夜手里那把刀一樣，同樣沒被祭煉成法器的普通的短匕。

    雖普通，也沒被注入多少法力，沒能將刀氣擊碎，反倒還自行碎裂了，但卻恰恰好地攔住了刀氣的前進，沒讓沈千遠(yuǎn)立即死去。

    趁著這一攔的功夫，沈千遠(yuǎn)神乎其神地一個扭身避讓，匆匆退離數(shù)丈，再又盡力逼出數(shù)道劍氣護體，總算脫離了刀氣的攻擊范圍，沒繼續(xù)被那殺機籠著了。

    遠(yuǎn)離了殺機，放松下來的沈千遠(yuǎn)這才驚覺自己身上的衣衫竟早已汗?jié)?。抬手一摸臉，也半是血半是汗，刺得從右邊鬢角延伸到下頜處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眼里都起了水霧。

    他小心翼翼地觸碰著臉上的傷口，眉頭緊皺，表情非常難看。

    此前也不是沒有過危及性命的時候。

    但真切沒有哪個時候，是有現(xiàn)在這么后怕的。

    不知救了他的人是誰。

    他不由看向地上斷成兩半的短匕。

    便見匕首不知是由什么材質(zhì)鍛成，匕身銀亮卻不刺眼，有種不張揚的凌厲。手柄上雕著朵半開的朱槿花，末端則鑲了顆造型甚為奇特的紅寶石。

    望見那四方形的寶石，凌夜唇角微勾，笑道：“我還道來人是誰。原來是你?！?/br>
    要說沈千遠(yuǎn)不過是沈家家主的幺兒，身份不算最尊貴，天賦也不算最出眾，卻偏生能和高出沈家一大截的金族的千金指腹為婚，這其中原因，便是出在沈家長子的身上。

    金玉宮里的人都說，沈家公子多，但真正能與金族公子相提并論的，只長子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