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循聲一看,江晚樓收劍后,緊接著收起玉瓶。他抬手拂去衣袖上不知何時沾染到的浮塵,轉(zhuǎn)而五指一張,那邊被困在屏障里的兩人立即不受控制地來到他面前。 兩人身形止住后,就見他們的脖子如同被誰叩著一般,下顎上揚,雙腳離地,姿態(tài)極其詭異。 江晚樓看著這兩人,道:“你們認(rèn)識她。她是誰?” 聽出他語氣中的篤定,凌夕手指顫了顫,卻沒敢作聲。 她實在是怕了這個邪尊。 相比之下,她寧愿被魔尊一槍。刺死,也好過被邪尊忽好忽壞地對待。 邪尊邪尊,當(dāng)真是邪到極點。 還是沈千遠答道:“她是我表妹?!?/br> “表妹?!苯順侵貜?fù)了一遍,“她叫什么?” “凌夜?!?/br> 江晚樓回憶一番,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名字。 他看向重天闕,那雙異瞳里沒什么波動,顯然也是沒聽過。 還真是新出來的至尊? 便又問:“她是什么尊?” 沈千遠:“不知道。” “那你還知道些什么?”江晚樓微笑道,“連這都不知道,也沒必要繼續(xù)留著了?!?/br> 說完,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沈千遠脖子驀地一扭,骨節(jié)錯位聲響起,剎那間呼吸停滯,臉色發(fā)青,竟是馬上就要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欠欠:你有假毛,他有美瞳,我有什么? 夜夜:你有特殊的賣萌技巧啊。 第17章 拔刀 脖子像被誰死死扼住一般,眼前開始一陣陣地發(fā)黑。 呼吸被阻,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頸骨的錯位。骨節(jié)咯咯作響間,有血腥氣從喉頭涌出,沈千遠知道他再不求救,很快就要死了,便拼著最后的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嘶啞道:“凌、凌夜,救,救……” 頸間力量驟然加重,最后一個“我”字被硬生生壓回去,沈千遠身軀一僵,緊接著一軟,整個人頹然倒地。 旁邊凌夕臉色煞白,眼淚也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他、他…… 他沒氣了! “嘖,一時失手,居然就這么死了?!?/br> 江晚樓半點目光都沒分給地上的人,只不甚在意地看向凌夕:“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活著沒用。”他重復(fù)著剛剛問沈千遠的話,“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尊?” 凌夕聞言,瞬間頭皮發(fā)麻。 她嘴唇哆嗦著,后背也立即出了冷汗,險些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好在眼睛稍稍一垂,就能望見剛剛橫死的沈千遠的尸體,于是莫大的恐慌席卷她全身,她幾乎是咬緊了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出話來。 “她,她是,是,是……” 還沒等她絞盡腦汁地編出個名號,那邊凌夜彎腰抱起郁欠欠,總算過來了。 見人過來,江晚樓眸光一閃,霎時凌夕只覺強烈的窒息感猛地襲來,沒等凌夜走到近處,她閉上眼,軟綿綿地倒下了。 江晚樓這才帶著點些微的遺憾,對凌夜說道:“姑娘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凌夜睨了眼地上并排躺著的兩人,表情沒變,只不咸不淡道:“確實不是時候。” “不過修行就當(dāng)如姑娘這般,薄情寡義,六親不認(rèn),修得無情無極,才能在姑娘這么小年紀(jì)的時候,就成為至尊。”江晚樓贊賞道,“姑娘目睹親人死亡,竟還是心如磐石、不為所動,如此心性,當(dāng)真教人佩服?!?/br> 這話說得十分諷刺。 然而凌夜沒動怒,只靜靜道:“你能擔(dān)保,他們是真的死了?” 江晚樓說:“哦?姑娘這話是何意?” 凌夜道:“誰不知邪尊最愛試探?” 以人命來試探人心,向來是邪尊的拿手好戲。 江晚樓搖頭道:“我與姑娘不過初次見面,何以拿兩條性命來試探姑娘?” 凌夜說:“那邪尊可否將這兩人交予我?” 自然是不可的。 看出她是真的不認(rèn)為那兩人死了,江晚樓凝視她片刻,終是一笑:“同姑娘開個玩笑罷了,姑娘不要介意。” 說完,隨手一揮,剛剛還是沒氣的兩人,此刻幾乎是不分先后地睜開眼,然后張大嘴,拼命喘息著,眼中不約而同地閃爍著劫后余生的后怕。 等目光變得清明,入眼便是江晚樓面帶微笑的樣子,沈千遠還好,面皮緊繃,強行按捺住了,凌夕卻是狠狠打了個寒顫,心中滿是畏懼。 她悄悄地瞥向凌夜。 見凌夜看都不看自己,渾似不認(rèn)識自己,凌夕深吸一口氣,努力克制著,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思索該如何逃離這里。 她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不論她和沈千遠如何求救,凌夜也絕不會救下他們。 更甚者,想必凌夜非常樂意見到他們死在邪尊的手里。 其實一開始被邪尊抓到的時候,對方說什么金玉寶珠在酒帝君紫府里,當(dāng)時凌夕也有生出要趁著兩尊相斗的空當(dāng)渾水摸魚,把金玉寶珠據(jù)為己有的荒唐想法。但很快,這想法完全打消了去,因為連沈十道都接不下邪尊隨手的一招,被逼得重傷近死…… 等等。 金玉寶珠? 凌夜來這里,豈非也是為了金玉寶珠? 那么…… “凌夜。” 凌夕覺得此刻的自己應(yīng)該是無比緊張的,但真說出口了,頭腦卻冷靜得不可思議。 她甚至生出了一種莫大的勇氣,支撐著她把后面的話在邪尊進行阻撓之前,快速而又平靜地說完。 她慢慢從地上站起來,一雙眼直勾勾地望向那即便直面兩位至尊,也仍顯得云淡風(fēng)輕的人身上:“你救我,你救我和表哥,我告訴你金玉寶珠在哪里?!?/br> 果然,話音剛落,江晚樓驀然出手。 他斂了笑,才收起沒多久的長劍再度出現(xiàn),氣氛忽然就變得緊張了。 江晚樓持劍,有如云海流動般的長劍斜斜一劃,“嗤”的一下,rou眼可見的劍氣激射而出,在凌夕與凌夜之間蕩開一道丈許深的裂痕。 這裂痕甫一出現(xiàn),登時整個紫府發(fā)出極強烈的震動,好似這道裂痕觸發(fā)到了什么要緊關(guān)卡,畢竟此前江晚樓和重天闕打得再狠,打出來的裂痕再多再深,這破舊荒敗的紫府也還是沒發(fā)出任何動靜。 難道他誤打誤撞,反倒找著了金玉寶珠的藏匿之處? 江晚樓不由看向重天闕。 果見這人似乎也是想到這點,正巧也向他看來。 于是兩人互相一點頭,準(zhǔn)備一齊出手。 與此同時,凌夜也是手向肩后一伸,猝然拔刀。 “咔咔……咔咔?!?/br> 和江晚樓那快到極致的拔劍不同,她這首次拔刀,速度奇慢無比,刺耳的骨頭摩擦聲響起,她擰著眉,一點點地將刀往外拔。 如此一幕,好像那把刀是被她從骨頭里生生拔。出來的。 郁欠欠循聲看去,就見當(dāng)初被她拔出朱顏劍的右側(cè)肩胛處,那個胎記一樣的小小紅痣,正有一把刀,皮開rou綻地慢慢出現(xiàn)。 那是一把長柄刀。 柄如墨玉,顏色黑極,星點血液不住向下滑落,透出極濃郁的血味,望之竟是死氣沉沉,教人心頭發(fā)寒。 待到長柄全出,刀身也跟著出來了,就見那刀身如骨,色澤森白,帶來更加新鮮的血氣,郁欠欠恍惚覺得,這刀就是凌夜用自己的骨頭祭煉而成的,不作他想。 誠然,這刀的確是由骨頭做成的。 早在很久以前,久到還沒開始修行的時候,凌夜的骨頭就斷過好幾根。 斷骨對凡人來講,不及時找大夫,是能要了命的。 但對凌家人來說,不過斷了幾根肋骨并幾節(jié)脊椎骨而已,喂點靈藥,不出兩天就能照樣活蹦亂跳。 所以放在塵世中,作為害jiejie殘廢的始作俑者,凌夕肯定要被狠狠懲戒一番;可在凌家里,她僅只是被凌懷古訓(xùn)斥了幾句,不痛不癢,她母親沈微更是在訓(xùn)斥之后,立馬帶她各種踏青耍玩,完全沒理會即便喂了靈藥,也還是痛到頻頻昏死過去的凌夜。 那時凌夜的生母剛?cè)]多久,人心寒涼,她年紀(jì)又小,連奴仆都輕視她、怠慢她,無人照料她,便也無人知道她從那個時候起,就下了怎樣的決心。 在又一次劇痛中醒來,凌夜一邊喘氣,一邊心想,她那些骨頭是全碎了的,靈藥沒法讓它們愈合,只會調(diào)動她體內(nèi)生氣,催長出新的骨頭來。 可有了新骨頭的話,舊骨頭該怎么辦? 就任由舊骨頭繼續(xù)呆在原來的位置上嗎?不會對新骨頭造成什么妨礙,不會讓她行動不便嗎? 于是懵里懵懂的,她試圖用神識控制化作涓涓細流的靈藥,去“看”那些舊骨頭到底碎成什么樣,去“看”它們在新骨頭長成后,會堆積在什么地方。 再之后,就很自然地水到渠成了。 原本那些碎骨被凌夜養(yǎng)在丹田里,直到她得到子時火,日夜不停地炙烤祭煉,煉到今天,總算功成,能取出來用了。 ——斷骨為刀。 ——她自己的刀。 刀名斷骨。 斷骨刀被拔出,血痕點點,尚未開刃,也尚未正式見血。凌夜肩胛那兒的紅痣不知可是因為首次拔刀的緣故,瞧著有些變大,形狀也變了,郁欠欠仔細觀察,終于認(rèn)出那形狀約莫是一叢火焰,倒也不難看。 試想,黑衣白發(fā),骨刀血焰…… 郁欠欠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著,這樣的她是真好看。 尤其她持刀負(fù)后,整把刀斜著一背,十足的傲,也十足的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