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她說了什么,怎么她就不記得了?萬一凌夜再問她第二遍,她該如何是好? 難不成,今日真的要死在這里? 再看凌夜,她不知何時變成兩只手抱著郁欠欠,神色冷靜依舊,氣息也沒變。 然而,除郁欠欠外,無人知曉她連雙手都在細細地發(fā)著抖,顯見凌夕那話帶給她的震動不小。 沉默片刻,她終于開口。 “我的父親,讓人害死了我的母親,又親眼看著別人給我下毒,默許繼母和meimei害我。” 她這么說著,忽而笑了,有什么東西自眼角滑落,被風吹著斜斜落進鬢角,染得被雨水浸透的兩束白發(fā)散發(fā)著微微的冷光,天上地下,霎時一片寒意。 而她并未察覺般,兀自說道:“你讓我,怎么對你呢?舍了這身rou和骨還你,再殺了你,給我娘報仇嗎?” 這兩番話說得緩慢,隱隱有悲戚感藏在其中,聽得人心頭發(fā)酸。 然下一刻,斷骨再起,首尾驀地一轉(zhuǎn),斬風斷雨,快之又快地沖向了凌懷古! 這變故堪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連郁欠欠都沒有想到,她才剛說完那樣無可奈何的話,轉(zhuǎn)頭來竟是如此果決,說殺就殺,毫不留情。 若說凌懷古閉情,連親生女兒的生死都不在意,卻又哪里能比得過此刻的她? “嗖!” 刀氣比之刀鋒要后發(fā)先至,眨眼間便穿過重重雨簾,來到了凌懷古的身前。 看著這么一刀,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凌懷古會立即身死,新尊絕不會像先前戲耍凌夕那樣對他。 然凌懷古面色不變,只指尖微微一動。 于是刀氣突然就停了。 還在路上的斷骨也停了。 下一瞬,狂煞之氣暴漲,斷骨森白的刀身上倏地閃過一抹血光,再無停頓地直刺過去! “當!” 一抹在狂風暴雨中也仍顯得奪目的云色好似自天外而來,與斷骨砰然相撞。 天上白云—— 是江晚樓的楚云劍! 沒去管江晚樓怎么這個時候突然插手,郁欠欠焦急道:“你怎么了?白頭仙不是才發(fā)作過嗎,怎么現(xiàn)在又發(fā)作了?” 循著他目光看去,只見凌夜的頭發(fā)正寸寸變白,不過瞬息功夫,那滿頭黑發(fā),已然一片斑駁。 最先的兩束白發(fā),則是白到極致,將將要和雪一樣的顏色了。 凌夜道:“沒事?!?/br> 郁欠欠急道:“這叫沒事?” “身中白頭仙者,一次不死,兩次不死,第三次必死無疑。你以為,我是怎么熬過這十多年的?”這話卻不是對郁欠欠說的,而是對凌懷古說的,“朱顏日日夜夜在我身體里,都沒能讓我毒發(fā)身亡。你手里那個東西,又怎么可能讓我輕易死掉?” 音落,雨勢漸緩,才黑白斑駁的頭發(fā)好似變戲法一般,竟轉(zhuǎn)瞬間就恢復了原狀。 徒留那兩束不解毒便永遠存在的白發(fā),在這雨歇風停之間,白得近乎刺眼了。 凌夜掐了道訣,她和郁欠欠被淋濕的衣服立即變得干燥,再無半點水汽。她再看了眼凌懷古,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諷刺。 以身為爐,炙白頭仙十數(shù)年—— 她有多命大,他就不知道嗎? 凌夜收回目光,五指一動,被攔在楚云之前的斷骨忽的往前一進,那力道迫得楚云后撤些許,險些傷到凌懷古。 只是接下來,她沒再cao控斷骨,而是驀然并指成掌,同突然到來的江晚樓對了一掌! “砰!” 霎時間氣浪滔天,他二人竟棄了兵器,直接以法力斗了起來。 兩尊相斗,那氣勢簡直風卷殘云,周遭修者退了百丈遠,方勉強沒再覺得難受。 凌夜道:“你又來干什么?” 江晚樓想了想,回道:“不干什么。就想趁你不注意,把金玉寶珠拿走?!庇终f,“你就不怕我說出去,金玉寶珠只要修好就能用?” “怕?!?/br> “那你還……?” “我雖不知你要金玉寶珠有何用,但想必沒我的需求大?!绷枰拐f,“這是我的救命藥。除非你能拿出等同的東西,否則免談。” “你這人真是……” 江晚樓失笑。 轉(zhuǎn)念一想,又道:“你修金玉寶珠,總要找鑄造大師。天底下最厲害的大師現(xiàn)在就在你面前,你確定真的不給我?” “不給?!绷枰够卮鸬卯惓Q杆伲瑫r反駁道,“最厲害的鑄造大師不是你,是郁九歌。” 江晚樓說:“……又是郁九歌。他是你相好?你怎么張口閉口都是他?!?/br> 凌夜不答,只在斗法間隙中一掐訣—— 與楚云僵持著的斷骨驀然回轉(zhuǎn),直直一刀,朝著凌夕斬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老有人說怎么還不死,我很想劇透,但我都忍住了。于是今天的蠢作者,也仍然是個堅持不劇透的好人呢:) 明天要上夾子,所以更新會放在晚上。 ps:這兩天v章留言還會有紅包,不過隨機發(fā),字數(shù)多的優(yōu)先~ 挨個親一下我的金主爸爸們=3= 感謝lemontreex8、東北第一小可愛、千殺x28、rou包咂、飛x13、大橘的地雷 感謝千殺x6 的深水魚雷 感謝瑾x10、rou包咂x10、楊家姑娘x10、o兔子先生trouroux70、柒柒、梳子梳子。x60、eisp、千殺x20、月下花開*蓮姬、南陵x10的營養(yǎng)液 第31章 洞穿 凌夕被接進凌家的時候, 剛過五歲生辰不久。 那時凌家闔府上下都在傳夫人染了急癥,藥石無醫(yī),就算請來少君, 怕也是治不好。 于是, 凌夕和母親從馬車上下來, 還沒想著要去拜見夫人, 就被親自出門迎接她們的凌懷古帶去一座庭院。 他對母親說,夫人正病得厲害, 凌夕年紀小,不能讓她過了病氣,我先讓她認認jiejie。 母親點頭應好。 凌夕并不知道,就在這座庭院里,與她一墻之隔的, 是母親心心念念了好幾年,做夢都想要將其扳倒的夫人。 她被凌懷古牽著, 看他摸著面前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的發(fā)頂,對那個女孩說:“這是你meimei,也是你的家人。以后你們姊妹兩個要好好相處,知道嗎?”又對她說, “叫jiejie?!?/br> “jiejie?!彼由睾傲司?。 然后她就見到, 那新jiejie在看了凌懷古一眼后,轉(zhuǎn)而望向她,目光竟似淬了毒,讓她聯(lián)想到正在吐著信子的毒蛇, 瞬間毛骨悚然, 后背衣衫都被浸透。 她當時就嚇哭了。 凌懷古說:“好端端的,哭什么?” 她悄悄瞥了眼新jiejie, 抽抽噎噎地說:“jiejie,jiejie嚇唬我。” 凌懷古說:“她喜歡你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會嚇你?” 凌夕哽咽著沒回話。 當天晚上,凌懷古本想讓她和新jiejie一起睡,她不愿,又是哭又是鬧的,鬧得凌懷古臉色都不好看了,才終于同意不讓她和新jiejie同床。 不過在離開新jiejie臥房的時候,她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就見新jiejie靜靜地站在那里,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新jiejie慢慢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比夜空還要更加漆黑,就那么沉沉地、幽幽地望著她。 黑暗中,新jiejie的目光陰鷙到近乎陰森,猶如深淵里以魂靈為食的惡鬼,看得人心頭發(fā)怵。那眼神嚇得凌夕當夜就做了噩夢,并且往后好幾夜都是如此,從此她滿心都是對新jiejie的畏懼和厭惡。 厭惡到后來眼睜睜看著夫人死,眼睜睜看著凌懷古對別人給新jiejie下毒而無動于衷的時候,她竟覺十分快意,甚至想新jiejie快點死了才好。 可偏偏新jiejie,怎樣都不死。 白頭仙,普天之下最讓人聞風喪膽的奇毒,一年一次,乃至一年數(shù)次的發(fā)作,居然也還是讓她死不了。 凌夕無數(shù)次地想提劍直接把人砍死,卻又無數(shù)次地把這個想法給按捺下去。因為她知道,憑她的資質(zhì),除非能請動少君帝君,否則哪怕凌夜被白頭仙限制,也還是能在她出手之前,就先置她于死地。 就這樣,一天天,一年年,希望凌夜死的念頭逐漸成了執(zhí)念,蝕骨的嫉恨在心臟深處長出獠牙,日夜不停地啃噬著她的血rou,提醒她一定要把凌夜殺死。 可她始終沒能如愿。 直至今日,看那森白如骨的刀直飛過來,濃烈的殺機牢牢鎖定著她,她僵硬地坐在地上,連眼睛都無法眨動。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刀瞬間逼近,然后刺向她的胸口—— “噗嗤!” 刀穿胸而過,又自后背穿出,剎那間鮮血四濺,所剩不多的生機亦是飛快消散。 那本就重傷瀕死的人,再承受不住,重重倒地。 骯臟的泥水沒過她的側臉,險些要灌進口鼻之中。她怔怔看著插在胸口上的刀,想這個人為什么突然就用起了刀呢,她就那么不喜歡劍嗎? 然后又想,那倒巧了,她是最討厭刀的。難怪她和這個jiejie從來都是兩看相厭。 恍惚間,她又回想起凌夜那兩次望向她的眼神,竟好似昨天才發(fā)生一般,歷歷在目,從未忘卻。 于是她忍不住轉(zhuǎn)動眼珠,努力去看那還在空中同邪尊激斗著的人。 她想再看看,此時此刻,這個jiejie如果再看向她,會是怎樣的眼神? 會像當初的她一樣,滿是快意嗎? 可她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