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股完全不相容的液體彼此糾纏對立，讓水靈實在難以忍受，狼狽地吐出一口渾水，與此同時還有滿嘴的泡泡咕嚕嚕冒出來。

    嘔。

    它臟了，臟得好徹底。

    水流、泡泡和淤泥一起狂涌，它傷心得意識模糊，只知道自己完成了一項從未有誰實踐過的壯舉。

    ——我吐我自己。

    林妧捂著鼻子上前一步：“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

    水靈瘋狂后退，完全放棄抵抗：“哥哥jiejie，求求你們，別搞我了行不行？”

    它一直以為這是出驚悚恐怖向的獵殺大戲，沒想到被這兩個人類生生玩成了《走近科學》，又是電擊又是弱酸性沐浴露，無論擱誰都受不了。

    它能怎么辦，它也很絕望啊。

    林妧一本正經(jīng)地接話：“是你先打算攻擊我們，這算正當防衛(wèi)，受法律保護的?！?/br>
    我去你的正當防衛(wèi)。

    水靈氣極反笑，它都快被折騰得變成另外一個物種泥巴怪了。這算哪門子防衛(wèi)，簡直是單方面欺壓，做人怎么能這么過分。

    它越想越氣，渾身上下冒出的黑色泡泡幾乎要把整個身體包裹起來。想起自己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那些日子，忍不住咽了口辛酸淚，破罐子破摔地冷笑一聲。

    “居然敢這樣對待我，你們完了！我要通知整個鎮(zhèn)子的人來圍剿你們！”水靈神志不清地哈哈大笑，再也不想顧及形象，徑直竄進下水道，“準備好遺言吧碧池！”

    它說得囂張跋扈，被惡狠狠威脅的二人卻并不在意，林妧甚至很有禮貌地向它說了聲“再見”，語氣里滿滿全是期待與興奮。

    等水靈噗通逃進下水道，遲玉微微側(cè)頭看向她，語氣極輕極淡，帶了些閑適的笑意：“玩得開心嗎？”

    “還不錯。”

    林妧毫不猶豫地回應，從腰間抽出匕首，透過狹窄透亮的刀面望見自己噙著笑的眼眸：“等會兒一定更加有趣吧，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居然覺得泥巴怪有丶萌（？）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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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騎士之證（三）

    名為“洛倫”的小鎮(zhèn)終年大霧彌漫， 石板鋪就的巷道被房屋陰影淹沒，變成黑茫茫的一條蜿蜒曲線。

    林妧饒有興致地走在街頭，遇見喜歡的景色， 甚至拿出手機拍上一兩張。明明是高危級別的任務， 愣是被她玩成了一場歐洲小鎮(zhèn)自由行。

    遲玉安靜跟在她身側(cè)， 用了玩笑的口吻輕聲發(fā)問：“走走停停、消極怠工，你一直是這樣執(zhí)行任務的？”

    “這次不一樣啊?！?/br>
    林妧抿唇笑笑， 目光極短暫地掠過身側(cè)人的眼眸：“畢竟某人不知道多少年才出門一趟， 旅行結(jié)束得太快， 就沒有什么樂趣了?！?/br>
    居然是為了讓他能在外面多待一些時候。

    遲玉只是打算小小地開個玩笑，怎么也沒想到林妧會這樣回答。他原本以為是自己在縱容身旁的小姑娘， 結(jié)果卻是林妧無限地遷就他。

    少年怔怔地眨眨眼睛， 眸底略帶嘲諷的冰冷笑意剛剛褪去， 嘴角又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弧度。這抹笑極輕極淡， 不含有或嘲弄或陰沉的情緒， 像一縷轉(zhuǎn)瞬即逝的風， 倏地就消失不見了。

    “喔?！彼穆曇羲坪跚辶亮诵?， 微微偏過頭去不看她，“這里風景還不錯。”

    行至小鎮(zhèn)中央，便見到一座氣勢恢宏的哥特式大教堂。

    教堂占地廣闊，通體潔白，干凈利落的垂直線條貫穿全身。頂部諸多大大小小的高聳尖塔直刺蒼穹， 高大的鐘樓也砌有玲瓏鋒利的尖頂， 仿佛與天堂緊緊相接， 使整個建筑顯得更加巍峨。

    從外部望去， 石雕窗欞由流水形狀的曲線組成生動圖案，窗花層層疊疊， 在斑駁光影下顯出幾分華美靜謐之感。

    教堂正門大大敞開，站在門前可以望見寬敞莊嚴的禮堂。

    高聳深邃的頂飾恍若穹頂，玫瑰花窗色澤絢麗，映射出五彩斑斕的瑰麗光影。創(chuàng)世紀的內(nèi)容被一絲不茍雕刻于壁畫之上，給人以置身天國的神幻錯覺。

    “在發(fā)生事故之前，洛倫鎮(zhèn)原本是個小有名氣的旅游景點。”遲玉淡聲道，“聽說這座圣瑪利亞教堂受到神明庇佑，如果誠心禱告的話，心中所想的愿望就能變成現(xiàn)實?！?/br>
    林妧不信神。

    但她還是瞬間脫口而出：“真的嗎？”

    能下意識問出這個問題，說明心里藏有妄圖實現(xiàn)的執(zhí)念。遲玉略一抬眸，噙著笑開口：“想知道的話，就去試試吧。游玩期間總是要體驗一下新事物，不是么？”

    他說得語氣淡淡，帶著不容拒絕的邀約意味，像是在慫恿小孩嘗試嶄新的玩具。

    而事實是，他也的確成功了。

    林妧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為了不打攪她，遲玉提出留在門前等待。

    穿過禮堂漫長的坐席，盡頭處的祭壇便近在咫尺。祭壇正后方恰有一扇玻璃制成的方正窗口，光線穿過玻璃一股腦涌進來，照亮高臺之上端正擺放的十字架。

    她靜靜地看了會兒，半晌緩緩闔上眼眸，雙手合攏上抬，放在胸前。

    神啊，請保佑她找到那個人。

    哪怕是尸體……她也想見他最后一面。

    禮堂內(nèi)沉寂得恍如時間凝固，與它相比，教堂外就要熱鬧許多。

    水靈自下水道逃脫之后，大規(guī)模地向鎮(zhèn)民們宣揚有外來者闖入的事實。這里已經(jīng)許久沒有外人進來，無法抑制的殺戮欲望被一并喚醒，魑魅魍魎開始了全鎮(zhèn)范圍的大搜捕。

    而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們的，正是以兇殘迅捷著稱的牙女。

    從外表來看，牙女與普通人類并無太大差別，但如果她猛地張開嘴，就會露出滿口駭人至極的鋼針。

    沒有舌頭，鋒利密集的鋼針猶如密密麻麻的灌木叢遍布整個口腔，連喉嚨里也生長著不少，只要被咬上一口，難逃血rou模糊、疼痛難忍的命運。

    她不知多久沒有進行過狩獵，對那兩個闖入此地的愚蠢人類格外感興趣，因而在教堂門口見到獵物時，忍不住咧嘴獰笑起來。

    那是個瘦削高挑的東方男性，穿著件黑色連帽衫，側(cè)著腦袋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教堂里。

    毫無防備、看起來并不強壯，簡直是最容易捕獲的獵物，她迫不及待地閃身向前，朝著他的脖子張開嘴。

    然而就是在轉(zhuǎn)瞬之間。

    少年極快地扭頭與她四目相對，一個側(cè)身躲開攻擊。就在牙女撲空的間隙，他一把按住對方后腦勺將其固定，另一只手猛地按住女人下巴，用力往右下一轉(zhuǎn)。

    一陣清脆的咔擦聲。

    只不過一秒鐘的功夫，她的下巴就輕而易舉地被卸了下來，旋即一把小刀抵在脖子上。

    牙女：？

    牙女懵了，懵得很徹底。

    因為進攻時張大口腔的緣故，此時她的嘴巴張開成深淵般大小，下巴搖搖欲墜，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加上呆滯無高光的雙眼，活像個滿臉茫然的低能兒童。

    她渾身上下唯一的武器就是那口尖針，如今卻根本沒辦法把嘴合上。

    這讓她怎么打？啊？怎么打？

    還不是像個母親把這小破孩原諒。

    “啊——啊——”

    下巴脫臼后，女人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完整的單詞，只能從嗓子里擠出些含糊不清的音節(jié)。這道聲音哀怨又綿長，可等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樣，任何怨言都被全部吞回肚子里。

    柳葉眼，黑眼珠，蒼白薄唇自始至終都掛著淡漠又嘲弄的笑，一副“我就是看不起你們而且你們馬上就會被我殺光”的模樣。

    確認過眼神，是曾經(jīng)把她打爆的人。

    在亡靈騎士的影響下，洛倫鎮(zhèn)鬼怪頻出，過往行人無一生還，皆命喪于這片人間煉獄里。不少神棍與雇傭兵慕名而來，也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直到一個東方人出現(xiàn)。

    沒有多么華麗昂貴的武器，那人僅憑一把小刀就把所有進攻的惡靈輕松解決，硬生生在群魔亂舞間殺出一條血路，最后更是制服騎士本人，成為了所有小鎮(zhèn)居民的噩夢。

    此時此刻，隔著時間的長河兩相對望，牙女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哆嗦。

    再見了mama，今晚我就要遠航，別為我擔心，我有快樂和智慧的槳。

    ——雖然目的地是地獄的另一邊。

    她在電光火石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然而黑發(fā)黑眸的少年只是微微垂下眼睫，手中匕首雖握緊了些，卻并沒有刺進牙女要害。

    “噓，你太吵了?！?/br>
    左手食指覆在唇瓣中央，遲玉的聲線壓得低低柔柔。他眼中殺機未褪，戾氣陰沉沉籠罩在漆黑眸底，說話時卻含著笑，十足溫柔地輕聲開口：“保持安靜，我就不會傷你。千萬不要打擾禱告?！?/br>
    禱告？

    牙女一時沒能理解這個詞語的含義，渾渾噩噩地朝禮堂方向轉(zhuǎn)過腦袋。

    視線穿過長長的走廊，最終抵達禮堂盡頭的祭壇旁。身形纖細的黑發(fā)少女雙手合十，背對著他們筆直站立，光線穿透遍布于教堂的玫瑰花窗，化作五光十色的粼粼水波將她全然籠罩。

    正對著的玻璃窗漏進一抹黯淡陽光，如同披荊斬棘的光劍劃破幽暗，白瑩瑩地覆蓋在少女頭頂，將她的影子拖成長長一條。

    那是一種幽異卻神圣的美，在周圍死寂般的寂靜中顯得尤為莊嚴沉靜，仿佛只要稍一出聲，就會把它驟然打破。

    那應該就是與他同行的人。

    目光輾轉(zhuǎn)于二人之間，牙女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脫臼的下巴稍微復原了一些，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小聲開口：“水靈那家伙四處散播消息……我、我會告訴其他人不要接近你們?！?/br>
    “那倒也不必?！?/br>
    遲玉笑了笑，不著痕跡地瞟一眼教堂內(nèi)部，似是若有所指：“旅行結(jié)束得太快，就沒有什么樂趣了?！?/br>
    *

    “都準備好了嗎？”

    錘錘邪笑著摸了把手里閃著寒光的鐵錘，勢在必得地看了看身旁兩個伙伴。

    小鎮(zhèn)中的亡靈沒有生前記憶，因而也不知道彼此名姓。他們?nèi)齻€趣味相投，都擅長用鐵制品發(fā)起攻擊，便干脆用武器名字稱呼自己。

    阿斧點點頭：“當然準備好了。等那兩人路過這條街道，我們就一起沖出去干掉他們?！?/br>
    小棍興奮得渾身發(fā)抖：“好久沒有遇見人類了，我要狠狠地折磨他們！”

    根據(jù)水靈的情報，那兩個外來者似乎準備前往山巔之上的古堡，這條街道是他們的必經(jīng)之路，三人在很久之前就設下了埋伏。

    正如他們料想那樣，沒過一會兒，兩道人影便出現(xiàn)在朦朦朧朧的迷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