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因為……” 林妧正打算信口胡謅,沒想到這句話剛剛吐出兩個字,就在她瞥見遠處一道詭異影子時戛然而止。 黑影大概只有她的兩只手掌合起來那么大,依稀能看出是個圓滾滾的人形。等它邁動雙腿向前靠近,林妧才終于看清影子本體的模樣—— 一個由黃褐色泥土做成的小人,手里拿著把映著冷光的刀。 【都市傳說之六:泥人。 玩具本身雖然沒有自我意識,但與人類相處的時間長了,就會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一些靈氣,擁有和人類相似的情感與思維。 但它們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思考方式難免簡單粗暴,一旦認定某件事情,就絕不可能發(fā)生改變。因此,那時的玩具雖然不再是單純的物件,卻也稱不上生物—— 或許,“怪物”這個詞語更適合它們。 聽說過安徒生童話里《小錫兵》的故事嗎? 只有一條腿的玩具錫兵遇見了一名身穿芭蕾舞裙的玩偶姑娘,他對她一見鐘情,卻不料被夜里搗蛋的妖精丟出窗外。為了再見姑娘一面,小錫兵乘著紙船隨風(fēng)飄流、在大魚肚子里苦苦求生,歷經(jīng)千難萬險終于與她團聚。 玩具的愛洶涌且偏執(zhí),它們不懂何為“付出”與“守護”,只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只要喜歡,就一定要得到。 僅僅是遠遠見了那位芭蕾舞玩偶一眼,錫兵就能傾盡所有去尋找她。這固然是個美麗的童話傳說,但如果錫兵愛上的并非玩偶姑娘,而是一位人類呢? 我接下來要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 女孩在外旅游時買下了一尊泥塑人偶,并將其擺放在床頭柜上。因為十分喜愛它,除了每天夜里的彼此陪伴,女孩還經(jīng)常向它傾訴一些滿含少女心事的悄悄話。 一切都相安無事,直到某天晚上,女孩突然被噩夢驚醒。在睡眼朦朧間,她瞥見枕頭邊一道詭異的人形黑影—— 居然是那個泥人,可它本應(yīng)該被擺在床頭柜上。 那時臨近午夜,周圍滿是無聲的寂靜與深沉黑暗,一點點街燈光線從窗外透射進來,照在泥人姜黃色的側(cè)臉。 無神的雙眼一片漆黑,直勾勾望向她所在的方向;原本直挺挺的身體微微彎了一些,姿勢似乎是正在俯身看她;最為詭異的,還是它以不正?;《裙雌鸬淖齑剑恢罏槭裁?,女孩居然覺得,那個泥人在沖自己陰慘慘地笑。 她因為這個想法心頭一顫,趕緊閉上眼睛裝作睡著。忽然,在安靜得可以聽見心跳聲的夜色里,她聽見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 “我知道你醒著?!?/br> 女孩被嚇得尖叫著起身。她一人獨居,家里再沒有其他人,泥人當然知道這一點,晃動身體慢慢靠近,肆無忌憚地告訴她:“我愛你?!?/br> 什么?你覺得被玩具所愛,是一場浪漫的童話故事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玩具對于“愛”的認知僅僅停留在“主人與玩具”這一道層面上,也就是說,當它們愛上某個人類時,會想方設(shè)法地把他變成自己的玩具—— 不會動彈的、乖乖任其擺布的玩具,只能是人死后的尸體。 最讓人絕望的是,泥人無法被任何方式摧毀,即使被打爛或砍斷,分崩離析的泥土也只會凝結(jié)成更多小人。 它們會永生永世纏在心愛的人類身邊,直到那人徹底死去,成為玩具的玩具。 如果在深夜睡覺時,你總覺得有道視線在黑暗里緊緊凝視自己,請不要懷疑,那是人偶娃娃充滿愛意的熾熱目光。 說不定在它心里,已經(jīng)想好了要如何把你殺掉?!?/br> 這位未免有些太過棘手了。 林妧微微皺起眉頭,在講述者的原話里,再清楚不過地闡述了“泥人無法被任何方式摧毀”的特性,換言之,這丑丑的小玩意永遠不會死去。一旦被盯上,只能被它活生生折磨至死。 “咕嚕咕?!?/br> 泥人咧開的嘴唇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嘟囔,聽起來像是其他國家的語言。它步伐不穩(wěn)地緩緩朝三人靠近,黑漆漆的瞳孔不過兩個小點,直愣愣盯著—— 藺和所在的方向。 藺和:? 尤浩宇嘴唇顫抖:“會長,它它它、它是不是愛上你了!” 林妧幸災(zāi)樂禍:“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蝕骨危情:霸道泥人在線追妻》,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去她的泥人追妻。 藺和被盯得陣陣惡心,當即毫不猶豫地拿出小刀向飛速向他狂奔的泥人揮去。手起刀落間,伴隨著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寒光,泥人身體被劈成兩半。 然而正如怪談里所說的那樣,被攔腰截斷的人形娃娃并未死去,而是發(fā)出一聲更為癲狂的大笑,并在笑聲中利用泥土重塑形體,變成另外兩個一模一樣的泥人。 它的聲音雌雄交替,聽起來叫人難受。伴隨著這道笑聲出口,拐角處黑影大作,竟是有數(shù)個泥人玩偶一起從墻后走了出來,同樣帶著詭譎陰森的笑、保持著同一個渾身僵硬的持刀動作,看上去好像一個迷你版的軍隊。 要說殺傷力,泥人絕對是所有都市傳說里最低的那個;但如果要評選最煩人的一位,這份殊榮必定是在它頭上。 仿佛得到了某種指令,泥塑人偶們不約而同向前沖來,看那張狂如奇行種的小碎步、唇角半勾的獰笑,還真有幾分邪神追妻的既視感,賊邪魅,賊霸道。 藺和閃身擋在林妧跟前,他的刀快,泥人復(fù)生的速度更快,眼看小人的數(shù)量不斷增多,青年終于放棄了斬盡殺絕的念頭,扭頭對她低聲說:“跑?!?/br> 然而對這句話做出回應(yīng)的并非林妧,而是另一道有些許熟悉的女聲:“跑?你們跑不了!” 林妧微微愣住,朝聲源移去視線。 他們正位于一棟商城旁邊,巨大玻璃窗倒映出每個人模糊的模樣。絲絲鮮血無端從窗面緩緩涌出,抬眸往上看,能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金發(fā)女人。 她原本擁有一副姣好的相貌,如今的臉龐卻布滿了被大火灼燒后如丘壑般凹凸不平的褶皺。瞳孔黯淡無光,只剩下一片混沌白色,血漬從眼角悄無聲息地下落,襯得整張臉更加恐怖駭人。 尤浩宇大驚失色:“這、這是血腥瑪麗?” 血腥瑪麗的笑聲透過玻璃窗傳出來,沙啞得難以分辨:“碧池,我已經(jīng)干掉了你的幫手,接下來該輪到你了!” 夭壽啦,瑪麗人偶在拔河比賽里為愛犧牲啦! 不遠處的泥人則越聚越多,與此同時血腥瑪麗從鏡子里伸出血手。藺和沉著臉擋在林妧身前,動作凌厲地一刀砍斷女人手腕,得到的卻是對方更為張揚的笑:“沒用的!我是惡靈,即使手臂被砍斷,也能在很短時間里復(fù)原——你們逃不掉的!” 前有狼后有虎,這顯然是無路可逃的死局,尤浩宇眼眶一紅,哽咽著對林妧說遺言:“林妧jiejie,雖然認識你的時間很短,但我知道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你比我優(yōu)秀太多太多,今天能和你一起死在這里,也不算太虧?!?/br> 他說得抽抽噎噎,一旁的林妧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彎起眼睛。 召喚血腥瑪麗的必備要素是什么? 只有一個人的小房間、一面鏡子、一句咒語。 血腥瑪麗的基本設(shè)定是什么? 無論對方是誰,都會從玻璃中伸出手,把鏡子前面的生物拽進去。 都市傳說并不屬于人類,也就是說,只要他們?nèi)齻€分別位于不同房間,即使身邊有泥塑人偶,也不會阻礙咒語被觸發(fā); 任何武器都無法對泥人造成致命傷害,要想徹底擺脫這樣不死的存在,就目前而言只有唯一一個方法——讓它滾去無法逃離的異次元世界。 太配了,這兩位太配了。 血腥瑪麗簡直是為了干掉泥人而生的,林妧單方面宣布,他們倆鎖了。 英雄,就是每當你遇到困難時,都會挺身而出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什么叫雪中送炭,什么叫感天動地,什么叫感動華國十大人物,血腥瑪麗小姐,不愧是工具人中的領(lǐng)頭羊! 林妧微微一笑,側(cè)頭看一眼身旁面色慘白的尤浩宇。 “玩過歡樂打地鼠和抓娃娃機嗎?” 她問。 * 林妧的破局思路很簡單。 泥人思維單一,只懂得持續(xù)不懈地發(fā)起進攻。商場中大大小小的鏡子多不勝數(shù),他們?nèi)酥恍枰謩e站在不同房間里,把鏡子對著泥人的方向念出召喚咒語,就能利用血腥瑪麗將其拖入鏡中。 至于血腥瑪麗…… 在她把泥人拖走、準備向召喚者下手時,只需要另一個人及時喊出咒語,就能強制性地讓她去往另一處地方,重復(fù)抓泥人的動作。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只要咒語念得夠快,鬼魂就絕對追不上他們。 如此反復(fù)利用,絕對稱得上低廉無成本、安全高效用,比并夕夕更劃算,比雙十一更節(jié)約。 面對如此低成本又高回報的工具人,不薅這個羊毛,她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身為讓無數(shù)人聞風(fēng)喪膽的怪談傳說,血腥瑪麗怎么也不會想到,她明明是勢在必得地前來報仇,結(jié)果又被林妧擺了一道,變成對抗另一個怪談的工具。 趁著她斷手復(fù)原的空隙,三人分別拿著鏡子前往商城不同位置,尤浩宇站在雜物間,林妧位于大堂,被最多泥人糾纏的藺和則在倉庫。召喚惡靈的條件是關(guān)緊大門,他們把窗戶大大打開,泥人照樣能如潮水般涌進來。 “bloodymary”的召喚聲此起彼伏,惡靈絕望地想,這是她漫長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被召喚后伸手抓住鏡子前的生物”是烙印在骨子里的規(guī)則,她被迫在三個房間不間斷地來回現(xiàn)身,變成一個莫得感情的抓泥人機器。 每次在不同地方探頭真的超級累好嗎?有好幾次都差點扭到脖子了知不知道?她又不是抓娃娃機,憑什么非得受到這種待遇? 嗚嗚嗚mama救命,她好累,真的好累。 這還真就跟打地鼠游戲里探頭探腦的地鼠一模一樣了唄。 尤浩宇為了躲避泥人攻擊,在狹窄的雜物間里狼狽逃竄,一個不留神,觸到了擺放在角落里的音響開關(guān)。 巨大的轟鳴聲瞬間撕破黑夜,并迅速蔓延到商場各個角落,一個年輕男人的嗓音嘹亮響起—— “大哥大姐新年好,讓我們熱熱鬧鬧薅羊毛,開開心心過大年!” 殺,人,誅,心。 這哪里是新年賀詞,分明是對她毫不遮掩的諷刺。 “沒用的!”女人被氣得五官扭曲,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道猙獰冷笑,“你們能利用我一時,總不可能喊一輩子的咒語吧?等你們倆精疲力竭停下來的時候,也就是我復(fù)仇開始的時候!” 對哦。 林妧乖巧地點點頭。 除了“被召喚就一定會出現(xiàn)”這條硬性規(guī)定,血腥瑪麗在其余時間都處于自由活動的狀態(tài)。她能通過鏡子來去自如,如果不盡早解決,必定禍患無窮。 利用其他怪談的力量將其牽制,這條路已經(jīng)無法走通,要想將其制服,只能通過更加直接粗暴的方法。 那不如—— “尤浩宇!” 眼看幾乎所有泥人都被消滅殆盡,只有唯一一個落荒而逃不見蹤跡,林妧邁步上前,走到雜物間門口加大音量,清脆聲線透過門板,無比清晰地傳到校服少年耳邊:“我倒數(shù)三個數(shù),咱們同時念咒語!” 血腥瑪麗:? 血腥瑪麗:“等、等等!” 伴隨著女人這道幾近破音的吶喊,林妧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徹商城:“3——2——1——!” “bloodymary?!?/br> “bloodymary?!?/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