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林妧在這里……那現(xiàn)在袋子里的人是誰？

    聯(lián)想到奧利維亞無法被召喚，一個天馬行空的驚悚念頭慢慢浮現(xiàn)在腦海。

    馬。薩?？ā?/br>
    藍(lán)胡子面無表情，渾身一抖。

    然后故作鎮(zhèn)定地彎著身子低下頭，伸出顫顫巍巍的右手，解開綁在蛇皮口袋上的麻繩。

    最先探出來的，是一雙布滿皺紋的蒼白手掌，因為被踹了好幾腳，皮膚上浮現(xiàn)出片片淤青與血漬；伴隨著骨骼錯位的咯咯摩擦聲與愈發(fā)沉重的呼吸，枯瘦如柴的手臂、充滿怨毒的猩紅雙眼與沾滿血跡的干枯嘴唇依次顯露，最終完完整整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另一個與林妧有著相同長相的女人。

    ——就是覆蓋在臉頰上的面皮被踹得掉了大半，軟塌塌懸掛在鼻梁上，顯得不倫不類又極為驚悚。

    那女人沒出聲，一言不發(fā)地抬起手臂，把臉上的面皮一把撕下，露出原本皺紋遍布的蒼老面頰。

    多么熟悉的臉，多么親切的感覺。

    藍(lán)胡子這回終于看清了，那正是他苦苦尋找的奧利維亞。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兩相對望，無言的目光凝結(jié)出千言萬語。這是宿命的重逢，命運的作弄。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她還真可以記一輩子。

    “關(guān)于你那句‘又丑又沒用的老太婆’，”奧利維亞冷冷勾起嘴角，擦去嘴角溢出的一絲血跡，“我覺得，咱們倆有必要好好談一下?！?/br>
    雖然之前仗著魔女不在場，他瞎編亂造了許多不得了的漂亮話，但如果要當(dāng)真論起實力，藍(lán)胡子是絕對趕不上奧利維亞的。

    何止是“趕不上”，一個是普普通通中世紀(jì)，一個是超越物理法則的魔法世界，他們倆之間硬生生相差了整個次元，哪怕坐著火箭也趕不上。

    更何況，唯一可以用來對付她的蛇皮袋——

    那玩意只能對每個人發(fā)揮一次作用。

    藍(lán)胡子：ovo乖巧。

    藍(lán)胡子干笑一聲，嘗試用開玩笑來活躍氣氛：“哎呀，我就說嘛！林妧那女人看上去年紀(jì)輕輕細(xì)皮嫩rou的，手上怎么會有這么多皺紋呢！果然是其他人假扮的嘛！沒想到居然是您，太巧了哈哈哈！”

    糟糕！魔女的表情好像更加恐怖了，露出了隨時都要生吃小孩一樣嚇人的嘴臉！

    “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明白自己說錯了話，藍(lán)胡子連忙語無倫次地改口，“我是說，您即使被踢了無數(shù)腳、挨了無數(shù)拳頭，居然還能忍著痛站起來……實在是太偉大了，我輩楷模??！現(xiàn)在還疼嗎？需要我?guī)湍反繁橙嗳嗉鐔?？?/br>
    完全行不通！魔女好像越來越生氣，已經(jīng)面目全非地沖過來了！是因為讓她又一次回想起了被揍時候的經(jīng)歷嗎求求你不要過來啊啊啊！

    年邁的貴婦人目光狠辣，一邊往前走，一邊雙手握拳活動手腕：“你說誰的實力和你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嗯？”

    藍(lán)胡子痛哭流涕：“因為您的力量遠(yuǎn)超于我啊，奧利維亞大人！您是天上的烏鴉飛啊飛，我是地上的野狗追啊追，您是風(fēng)兒，我就是爛泥巴！”

    “哦？”魔女扭動干澀的脖子，鼻青臉腫的臉頰上溢滿殺氣，“你說誰自私貪婪又懶惰，眼神還不好使？”

    “這些是我是我全是我！因為經(jīng)常和您在一起，我快要被您渾身散發(fā)的璀璨光芒刺瞎了雙眼。至于奧利維亞大人……”

    求生欲在此刻全部爆發(fā)，藍(lán)胡子語無倫次地加大音量：“您您您就是我的眼！您是我的眼，帶我領(lǐng)略四季的變換；您是我的眼，帶我穿越擁擠的人——”

    眼看他差點就跟著歌詞唱出旋律，一句話沒說完，男人就被一個拳頭狠狠砸中臉頰，疼得面部猙獰地跪倒在地。

    男人的浪漫，或許就是迎接一個接一個的鐵拳吧。

    “喏，你要的魔女這不就來了嘛。”

    林妧說著停頓一下，十分惡趣味地模仿出與他之前如出一轍的語氣：“天涯何處不相逢啊。哈哈，沒想到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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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遺落童謠（六）

    藍(lán)胡子現(xiàn)在的感想只有絕望， 非常絕望。

    魔女已經(jīng)完全無視那些近在咫尺的獵物，轉(zhuǎn)而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永生的能力對他來說反而成了種痛苦不堪的負(fù)擔(dān)，無論被用怎樣的手段折磨痛毆， 滿身的傷口都會在不久之后自動復(fù)原。他無法昏迷， 更無法死去， 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痛苦。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他永遠(yuǎn)也無法原諒——

    生有藍(lán)色八字胡的男人一邊號啕大哭， 一邊從嗓子里擠出沙啞的嘶吼：“你們這群癟三， 居然算計我！”

    “你這話就不對了。讀書人的事， 怎么能說是‘算計’呢。”

    林妧一只腳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邁開，在聽到他的聲音后悠悠抬頭：“知道不？‘叛徒’有四種寫法， 一是出賣情報的， 二是背后捅刀子的， 三是直接叛逃的， 至于第四種么， 就是像你這樣表里不一、玩弄詭計還心懷鬼胎的?！?/br>
    您有事兒嗎， 居然惡人先告狀說他“心懷鬼胎、玩弄詭計”？明明是你先故意挑撥離間的好不好！麻煩有點自知之明， 求求了！

    “我呸！”藍(lán)胡子忍著痛喊：“你分明是挑撥離間，故意陷害我！”

    魔女聞言微微喘氣，惡狠狠地瞪向他們。

    “惡人先告狀？”

    林妧絲毫不慌，冷冷一笑：“我和你們兩位無冤無仇，根本犯不著大費周章來陷害——你仔細(xì)看看， 我折騰這么久現(xiàn)在得到了什么， 金錢還是名譽(yù)？什么都沒有?！?/br>
    她說著嘆了口氣， 表現(xiàn)出極為憤慨的模樣：“之所以布下這個局， 只是因為在某天無意間聽見你與他人密謀，要用蛇皮袋把奧利維亞女士裝進(jìn)去， 永生永世讓她不得超生。我身為祖國的老花朵，一時氣不過才想了這個法子，讓她看清你的真面目。”

    藍(lán)胡子：？

    這人渣居然還自個兒替他編了個完完整整的上位劇本？演技這么好，干脆去奧斯卡獎競選最佳女演員唄？

    可偏偏她又說得不錯，離間兩人對林妧來說拿不到任何好處，要不是實在閑著沒事干，正常人哪里會做出這種九死一生還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他肚子里憋了一大堆話，卻被林妧徹底堵死，一句解釋都說不出來。

    小紅帽假裝抹淚，哭哭啼啼：“我哭了，你們呢？請大家給孤寡老人和留守兒童多點關(guān)心多點愛，嗚嗚嗚?！?/br>
    出現(xiàn)了！奧斯卡影后的二號競爭者，以逼真哭戲讓數(shù)十億中國人淚目的荒野猛狼！合著你們都開始飆演技沖業(yè)績了是嗎！

    藍(lán)胡子聽得又驚又氣，剛想破口大罵，卻被一口老血堵住了喉嚨——

    百因必有果，奧利維亞正如他之前口嗨的那樣，雙腳踏在他肚子上玩蹦蹦床。

    “玩弄獨居老奶奶的感情，你很開心是吧？看你之前笑得那么得意，反正我是笑不出來，我的眼淚都在肚子里打轉(zhuǎn)，真的很不理解，很委屈?！?/br>
    林妧的語氣低沉了一些：“奧利維亞女士無兒無女，孤零零生活在這片綠色的大森林，唯一能說上話的，大概就只有你了。可你是怎么對她的？你把她當(dāng)做一個愚蠢的工具人！我一早就看出了事情的真相，所以特意在今天冒著生命危險設(shè)下這個局。如果不是這樣，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你這是要向奧利維亞女士謝罪的呀！”

    她說得流暢通順、理直氣壯，完全沒有把人家無情耍弄后應(yīng)該有的一丁點兒愧疚感。這段話不僅一針見血地點明藍(lán)胡子的為人，還在無形中著重強(qiáng)調(diào)了她自個兒的功績。

    奧利維亞本來就怒火攻心，如今聽了這段話，更覺得自己可憐可悲、藍(lán)胡子陰險狡詐，多虧有了不遠(yuǎn)處那個不知名姓的小姑娘，才終于揪出這混蛋叛徒。

    “說得好！”

    魔女感慨萬千，帶了點困惑地扭頭望她：“可你為什么要幫我？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林妧轉(zhuǎn)身離開，只留給她一個筆直纖細(xì)的背影：“堅持愛國誠信友善不動搖，打擊一切違法犯罪、欺凌老幼的惡劣行為。不要問我是什么人，我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br>
    藍(lán)胡子：“滾啊！”

    *

    “接下來，應(yīng)該輪到那位大名鼎鼎的美人魚了吧？”

    折騰了這么一陣子，時間已經(jīng)到了下午。這個夢境大概正處于夏季，天氣變換的速度讓人措手不及。

    下雨時厚積的烏云早就盡數(shù)散去，明媚陽光從樹葉之間的斑駁縫隙里落入林間小徑，如果屏息凝神細(xì)細(xì)傾聽，能聽見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

    根據(jù)明川所剩不多的記憶來看，他們會在那里邂逅為愛犧牲的人魚公主愛麗兒。

    “美人魚？”小紅帽聞言雙眼放光，無比驚喜地抬頭看向林妧，“我知道這個傳聞！聽說有個人魚jiejie經(jīng)常在近岸處徘徊，她不僅長相絕美，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嘿嘿，嘿嘿！”

    不要頂著小女孩的模樣露出這么猥瑣的笑，還一邊笑一邊流口水啊喂！

    林妧噗嗤笑出來：“怎么，你對她挺感興趣？”

    “我可是聽著美人魚的傳說長大的?！毙〖t帽的步子快了許多，說話像是放鞭炮，“每個人心里都有片白月光，要是能親眼見到那位人魚，我一定會笑瘋吧?！?/br>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這個夢境世界致力于毀童年，想想那腐爛生臭的白雪公主，再想想那些長著死人臉的跳舞公主，愛麗兒的模樣么……

    她若有所思地彎起眼睛，朝明川略一挑眉：“你還記得關(guān)于人魚的大致信息嗎？”

    男孩怯怯垂下眼睛，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什么都不記得了?！?/br>
    林妧安慰性地摸摸他腦袋，了然點頭后沒再說話。

    真奇怪。

    先是每天夜里都會陷入被童話人物殺害的死循環(huán)，接著還會在每場夢境中喪失原本記憶……

    他寧愿把意識沉浸到如此恐怖的噩夢里，也要拼命遺忘的究竟是什么？

    眾人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中繼續(xù)前行，沒過多久，森林便到了盡頭。

    放眼望去是一片金黃色的寂靜沙灘，與之緊緊相接的，則是碧藍(lán)無垠的汪洋大海。天空與海洋是清一色的藍(lán)，仿佛兩面相互映照的巨大鏡子，在海天相接處劃出一道筆直且模糊的長線。

    還不等林妧細(xì)細(xì)搜尋，就被一道尖銳的求救聲吸引全部注意力——

    順著聲音望去，能在離岸不遠(yuǎn)的海水中發(fā)現(xiàn)一個不斷掙扎的女人身影。因為距離太遠(yuǎn)，無法看清那女人的全部樣貌，只能望見她身材纖瘦，雙手不斷向上揮舞，金黃長發(fā)如凌亂海草四處分散，濕答答附著在水面之上。

    小紅帽踮著腳眺望遠(yuǎn)方：“那個人溺水了吧？你們不去救一救？”

    林妧打了個哈欠，沒有立即接話。

    蒼天可鑒，這鬼地方自始至終都只有她、陸銀戈與明川算是正常人，其余全是殺機(jī)暗藏的妖魔鬼怪，海里的家伙恐怕連人類都不是，更別說溺水求救。更何況——

    “不對勁哦?！彼Ａ苏Ｑ劬?，視線停留在女人不斷掙扎的身影上，“你們仔細(xì)看，她身后上有一對背鰭?！?/br>
    陸銀戈雙手環(huán)抱，順著她的視線定定望去。

    海水不斷翻起一個又一個浪花，在起伏不定的湛藍(lán)水波里，在她瘦削白皙的脊背上，隱隱顯出一個鐮刀模樣的、深藍(lán)近黑的背鰭。

    這尖利的弧度，這霸道的色澤。

    “這、這不會是，”小紅帽風(fēng)中凌亂，語氣飄忽，“鯊魚吧？”

    林妧頗為同情地瞥她一眼：“看她后背上的背鰭，大概率是虎鯨——這種動物尾鰭呈現(xiàn)出鐮刀一樣的形狀，突出水面時，像倒豎在水面上的一把戟，所以又被叫做逆戟鯨。”

    陸銀戈微微一愣。

    身為當(dāng)之無愧的陸地霸主，狼人先生對所有野獸的習(xí)性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可一旦談及海洋相關(guān)的話題，就觸到了他的知識盲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