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看來,阿闌這路還長 。 他又不肯讓皇帝直接給他賜婚,不知何時才是個頭,這性子拗的,跟他母后一模一樣。 太后搖了搖頭:“阿闌說的對,別仗著自己年輕就不拿身子當(dāng)回事兒,去宣個太醫(yī)過來,給郡主和太子都瞧瞧。” 太后都發(fā)話了,映晚總不能再拒絕,連忙道:“多謝太后娘娘?!?/br> 映晚的身份是沒有資格在宮中傳召太醫(yī)的,若病了,需要先稟告皇后,由著皇后安排。今日太后讓太醫(yī)給她請平安脈,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典。 不料太后沉吟片刻,又道:“映晚在宮中人生地不熟的,若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好總?cè)ヂ闊┗屎?,日后你直接去太醫(yī)院宣太醫(yī),不用通稟清寧宮了?!?/br> 這誰天大的恩典了。 宮中諸多公主皇子們都沒有這樣的特權(quán),唯有沈時闌一人罷了,沒想到太后竟然親口賜給她這般權(quán)利。 映晚當(dāng)下愣住,連謝恩都忘了。 沈時闌清咳一聲,沖著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趕緊謝恩。映晚回神,又欠身道:“多謝太后娘娘恩典?!?/br> 太后擺了擺手:“起來吧。” 映晚復(fù)又坐下,卻憂心忡忡的,太后一直對她很好,從入宮之初便護(hù)著她,她亦非常非常感激,可今兒的事情,到底還是太過了。 太后對她的愛護(hù),超過了嫡親的孫女。 映晚受寵若驚,不禁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 太醫(yī)來的很快,按照太后說的,先給沈時闌診脈,笑道:“殿下身體極好,脈象有力,身強(qiáng)體健,只是年輕人初秋火氣有些大,清清火就好,太后娘娘不必cao心?!?/br> 沈時闌收回手,朝著太后道:“皇祖母安心?!?/br> 太后點(diǎn)點(diǎn)頭:“那便好,太醫(yī)給郡主瞧瞧吧,這丫頭進(jìn)京許久,還沒請過平安脈呢?!?/br> 太醫(yī)自然聽從,診完脈卻皺起眉頭,有些憂慮。 太后問:“怎么了?” “郡主身子不妨事,只是有些弱,只是……”他猶豫片刻,到底不敢隱瞞,“郡主心思郁結(jié)已久,若不能及時開解自己,只怕會傷及肺腑,損害自身?!?/br> 映晚默默低下頭,咬了咬下唇。心思郁結(jié)……當(dāng)然是真的,日日行走在懸崖邊上,怎么可能不郁結(jié)?她是個普通人,又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仙。 太后頓了頓,點(diǎn)頭道:“哀家知道了,日后你便給郡主請平安脈吧,給她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身子,看著柔柔弱弱的,心疼人。” 卻不提心思郁結(jié)之事。 沈時闌靜靜看著映晚,眉頭前所未有地皺成一團(tuán),探究之意從眼中溢出來,帶著擔(dān)憂。 太醫(yī)道:“臣遵旨?!?/br> “退下吧?!碧蟮?。 “是?!?/br> 太醫(yī)走后,太后慢吞吞開口:“阿闌,你也回去吧,哀家同映晚說說話?!?/br> “皇祖母……” “回去吧?!碧髶u頭制止他的話,“這兒沒你的事兒。” 沈時闌頓了頓,起身道:“孫兒告退?!?/br> 他走了,太后又揮退身側(cè)伺候的宮人,小室內(nèi)只剩下她和映晚兩個人相對而坐,太后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摸著椅子的扶手,慢吞吞問:“映晚,太醫(yī)說你心思郁結(jié),你知道嗎?” “映晚知道?!?/br> “為什么?”太后盯著她,“年紀(jì)輕輕的,怎么心里就藏了這么多事兒?” 映晚不知道該不該說,可對上太后銳利的雙眸,她又覺著若不直說也沒什么用處,這個老人太精明了,她的一切都瞞不過她。 映晚穩(wěn)住情緒,安然道:“太后娘娘,映晚心里的事兒有很多,大的小的,每一件都是煩惱?!?/br> “哦?” “譬如聯(lián)姻之事?!彼毖粤耍斑@是我心里最大的煩憂,我一直很害怕,心里面從不曾放下過,心思郁結(jié)亦在意料當(dāng)中?!?/br> “怕什么?” “怕……”映晚頓了頓,笑道,“怕自己活不下去,我已經(jīng)夠艱難了,只想好好活著而已。” 第41章 我只想活下去。 眼前的少女目光澄澈帶著笑意,似乎冷靜又安閑,說出這種話的時候都在笑著,看不出她心里的恐懼。 太后低眉,慢吞吞道:“自己的身子要緊,你是個聰明人,哀家以為你不會為那些事兒傷及自身的?!?/br> 映晚沉默不語。 “你啊……”太后搖了搖頭,“哀家還活著呢,總不會真讓你被人害了,該放寬心的時候,不要自己鉆了牛角尖?!?/br> 阿闌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 這姑娘注定要做她的孫媳婦兒,若早早熬壞了身子,日后吃虧的還不是阿闌。 太后cao碎了一顆心,又顧及沈時闌,不敢說出口,只能旁敲側(cè)擊。 “罷了?!碧筝p嘆一聲,“哀家知道勸不動你……” “太后娘娘。”映晚忽然開口,定定看著面前慈眉善目的老人,咬著下唇問,“您為何待我這樣好?” 太后手一頓,臉色漸漸沉了下去,帶著些許惆悵:“為什么……” 并不僅僅是因著阿闌,太后自己心里知道。 她低低一笑,“哀家是不是從未對你講過一件舊事?” 映晚搖頭追問:“什么舊事?” 舊事?什么樣的舊事會讓一國太后對一個人散發(fā)出善意?她是太后啊,身份尊貴一舉一動都會被人解讀,并不是和外人想的那般隨心所欲。 太后頓了頓,側(cè)頭笑道:“很多年以前的事兒,現(xiàn)如今也沒什么人記著了?!?/br> 她目光有些懷念:“明淑小時候讀書不聽話,哀家給她找了好幾個伴讀,都是各家的寶貝女兒。” 映晚不明白,這個與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她與明淑長公主關(guān)系并不好,不管對方曾經(jīng)做過什么,都跟她沒多大關(guān)系。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解,太后輕輕一笑:“明淑的好幾個伴讀里頭,最招人喜歡的那個是京都云氏的獨(dú)女,叫云皎月?!?/br> 云皎月…… 映晚當(dāng)下便怔住了,沉默道:“我母親?” 京都云氏只有云皎月一個女兒,嫁給先嘉陵王做了王妃,生了獨(dú)女嘉陵郡主林映晚。 原來母親和明淑長公主還有此等淵源。 可既然如此,為何明淑長公主看她千般不順眼,沒有一點(diǎn)好臉色,恨不得拿最難聽的話辱罵她。 “是啊,你母親?!碧筝p輕一笑,“云氏女入宮做公主的伴讀,結(jié)識了宮中的皇子們,她生的好看,國色天香不外如是?!?/br> 太后打量著映晚的臉,忽然笑起來:“和你很像,比你還要明媚一些?!?/br> 映晚生的有多好看呢,御花園里所有的花一同盛開的時候,尚且比不過她輕輕一笑的芳華。比她容顏還要明媚一些,簡直無法想象是何等的絕色。 映晚忽而記起來,當(dāng)初清荷剛到自己身邊的時候,說如同這般的絕色女子,此生只見過二人。 另一個,是母親嗎? “生成那般模樣,自然人人都喜歡她,哀家的兒子亦喜歡她?!?/br> 映晚心里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太后唯一的親生兒子便是皇帝,其余幾個王爺都是旁人所出……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xiàn)在腦海里,映晚慢慢捏緊了拳頭。 “十五歲那年,哀家給她定了親?!碧髤s沒有停,慢悠悠道,“賜婚給哀家的兒子?!?/br> 聽到這句話,映晚慢慢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不言語。 和皇帝定過親,卻嫁給了她的父親,其中定然發(fā)生了不可預(yù)料的事情。 “哀家本以為她會做我的兒媳婦兒,可是……”她慢慢放下手中喝完的藥膳,盯著地上的映晚,悠悠然道,“后來她出了一趟宮,在宮外認(rèn)識一個男人,跟人家一見鐘情了?!?/br> 這是天大的事兒了。 皇家欽定的女子愛上了外面的男人,換了任何時候,都沒有哪個皇族能受得了這般侮辱。 “畢竟是哀家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哀家不忍心看著她因此喪命,便讓她自己選,是要那個男人還是要自己的性命,你猜她怎么回答?” 換了自己的話,映晚覺著自己應(yīng)該會選擇性命。 只要活著,一切就都有希望,可若是母親……想來是不同的,父親死后她便萬念俱灰跟著走了,父親于她而言,是要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她的選擇自然不言而喻。 “她……選擇了父親是嗎?” “是啊?!碧筝p嘆一聲,“哀家也沒料到她會那么選,事情到了地步,哀家都不知道該怎么原諒她,結(jié)果……” “哀家那個傻兒子跑過來,在他父皇跟前跪了一天一夜,救了他們的性命,成全了他們?!?/br> 太后至今都想不通,自己的兒子當(dāng)年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怎么會為了那對男女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后來亦問過這個問題,可皇帝從未告訴過她為什么,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太后這一生都不曾真的愛過什么人,至今都無法理解他們的感情,每每提起來都感慨不已,卻又帶著疑惑。 一個人,當(dāng)真可以為了另一個人不要性命嗎? 映晚卻是徹底驚呆了。 皇帝……求先帝放了她的父母? 世上怎么會有這般魔幻的事情? 太后一輩子都想不通,皇帝瞧著對云皎月也并不是愛到欲生欲死的,怎么就能為了她做到這個地步呢? “后來,云氏女就嫁給了那個人,還生了個女兒?!碧髧@息一聲,“她們還在京城住過一段時日?!?/br> “后來……” 后來的故事太后沒有說,因?yàn)楸舜诵闹敲?,后來二人回了嘉陵,再后來嘉陵王就和妻子一起喪了命?/br> 映晚低著頭,慢慢問:“因?yàn)槲腋改付紗拭蕴蟛艑ξ液脝???/br> 太后頓了頓,卻搖頭道:“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