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第97章 一語成讖 嚴(yán)松看見一個男生。 男生也穿著和江淮一樣的二中黑色校服, 比他要高。他彎著唇角,眼里卻不見笑:“適可而止?!?/br> 嚴(yán)松隱隱約約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 可他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也理應(yīng)沒見過,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怎么可能能接觸得到他? 他兩眼一瞪:“你又是哪來的小崽子?松手!” 自從在丈人家當(dāng)了管理層, 嚴(yán)松就鮮少這么跟人吆五喝六的了, 他得端著??蛇B倆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 其中一個還是他兒子!都要騎到他腦袋上了! 先有你爹后有天,子從父命,這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 助理趕緊來拉人,嚴(yán)松狠狠地把手臂往外掙……但意料之外, 男生忽然松了手,嚴(yán)松沒剎住, 猛地一踉蹌, 險些沒站住,被連忙過來的助理給扶住了。 他臉色愈來愈差,上下打量著男生:“你是誰?” 要不是這是在校門口,他恨不能就把這小崽種一起給教訓(xùn)了。 薄漸微微垂眼:“江淮的同學(xué)?!?/br> 嚴(yán)松譏道:“同學(xué),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薄漸沒說話。 嚴(yán)松指著江淮:“我是江淮他……”親爸!我跟我兒子說話, 有你什么事?你還動手? 但嚴(yán)松這句話沒說完,江淮懶洋洋地把手機屏翻過來, 正對著嚴(yán)松:“我報警了,有話等去派出所一起說?!?/br> 嚴(yán)松細(xì)眼一瞧……顯示正在通話中,撥打號碼“110”。 “你這是干什么?有必要報警嗎?掛了!”嚴(yán)松一驚, 也顧不上跌份,掛著鼻血就去搶江淮的手機:“這有什么好報警的?你這不是自找麻煩……” 江淮躲開,冷冰冰地睨著嚴(yán)松:“要不一起等警察來,要不趕緊滾。” 嚴(yán)松手撲個空,臉色青紅黑白都轉(zhuǎn)了一遭。 他當(dāng)然是不怕警察,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能怕警察? 就是怕江淮這小崽種萬一真把警察叫來,到時候警察不分青紅皂白,全一窩帶回派出所……這事要傳進他老丈人耳朵里,讓那老頭知道他背著家里出來偷偷認(rèn)兒子,那他麻煩可就來了。 “一條窮命,不識抬舉。”嚴(yán)松從牙關(guān)縫磨出一句話,轉(zhuǎn)頭踹了腳助理:“走了!” 校后門外街不算擁塞,嚴(yán)松也不用助理擺譜了,“嘭”地帶上車門,邁巴赫揚長而去。 江淮低著眼皮,慢慢吐出一口氣。他踩回滑板,懶洋洋地把手機揣回衣兜。他看著薄漸半晌沒有說話。 “他走了。”薄漸輕聲說。 江淮從沒想到過嚴(yán)松會到他校門口來找他,也從沒想到過薄漸會恰好撞見嚴(yán)松來找他。于是他是omega,不是alpha這件原本就滑稽的事,在嚴(yán)松的話語下,顯得愈發(fā)滑稽可笑。 顯得他假裝alpha的這件事愈發(fā)難堪。 仿佛如果哪天他承認(rèn)了自己是omega,就萬劫不復(fù)。 江淮感到一種恐懼。 這種恐懼并非來自于他對自己是omega的不認(rèn)同和憎恨,而是當(dāng)別人得知他是omega時,看待他的眼光。 軟弱的,需要依附別人的菟絲子。 他失去了保護別人的權(quán)利和能力,成為了某種需要仰仗別人庇護的人。 他衣兜里的手稍有些抖,他嗓音卻還很穩(wěn):“知道?!?/br> 薄漸垂眼,認(rèn)真地望著他:“真的報警了么?” “沒。”江淮低頭輕嗤:“網(wǎng)上找的通話截圖,騙騙沒腦子的人。” 說完,他自覺好像也把薄漸劃進了“沒腦子”的種群,眼脧過去:“不包括你在內(nèi),你有腦子?!?/br> 薄漸笑了聲,探進他衣兜,握住江淮的手:“嗯,我有腦子?!?/br> 近六點鐘,天沉暗下來。 拖著行李箱出校門的住宿生愈來愈多??杀u不避諱,他把江淮的手從衣兜拉出來,裹在掌心:“走吧?!?/br> 江淮不大自在:“去哪,我和你不順路?!?/br> 薄漸:“和你一起去接江星星?!?/br> 江淮抬眼:“你家司機不是在等著你嗎?” “沒事?!北u輕笑起來:“他被我鴿習(xí)慣了。” 江淮:“……” 拐出街口,行人車輛少了些。 樹木,高樓倒出長長的影子。夜色將至,風(fēng)冷下來。 江淮踩著滑板,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前滑。他要稍快些,落薄漸兩個身位,薄漸只看得到江淮一個扎著小辮兒的后腦勺。 “其實沒什么事,”他聽見江淮說,“你不用陪我?!?/br> 薄漸沒說話,拉住江淮衣角。 江淮沒搭理他。他挎著包,沖鋒衣沒拉拉鏈,薄漸一扯,像小朋友排隊隊,后頭拉著前頭的衣服,又像是玩老鷹捉小雞,幼稚得不行。 “我爸媽離婚很多年了,”江淮說,“今天到校門口來發(fā)瘋的那個男的就是我爸。我有十多年沒見過他了?!?/br> 薄漸揪緊江淮的衣角。 江淮懶懶散散道:“他缺個alpha兒子,所以想讓我去他家……可能是嫌棄他和他新老婆生的beta兒子不頂用,他準(zhǔn)備讓我繼承他非知名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的祖業(yè)?!?/br> 薄漸:“……” 江淮稍回頭,嗤笑出聲:“那我能回去嗎?要讓我腆著臉給人當(dāng)兒子,好歹至少得是個知名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單單有錢……” 薄漸一驚,扯住江淮校服:“小心!” 江淮:“?” 沒等江淮反應(yīng)過來,他感覺到滑板前頭撞到什么梆硬的石頭墩子上,人仰板翻,薄漸拉校服拉了個空,江淮人下去了,校服徒掀到頭頂。 薄漸:“……” 江淮坐在地上,靜了一會兒,有始有終地說:“是很難打動我的。” 光顧說話沒看路,江淮自己也覺得傻逼。他想薄漸肯定又要笑話他了。 可薄漸沒笑。 他蹲下來,把掀到江淮肩膀高的校服下擺放下來,理整齊:“那什么能打動你?” “開玩笑的。”江淮“嘖”了聲,笑起來:“那種傻逼東西,有名沒名,我都不可能腆著臉去給他當(dāng)好兒子?!?/br> “我知道。”薄漸放輕聲音:“但我問的是……你在害怕什么。” 江淮愣住了。 薄漸注視著他,淺色的眼像浮冰的水,干干凈凈。 他說:“我覺得你在害怕一件事?!睆乃麆倓傉J(rèn)識江淮,剛剛發(fā)現(xiàn)江淮是omega的時候……他就看見,江淮在害怕一件事。 江淮不想讓自己是omega的這件事被公之于眾。 以前薄漸以為江淮害怕別人知道他是omega是因為江淮不喜歡omega,所以掩飾,躲避,甚至逃避自己的omega身份。 但后來薄漸發(fā)現(xiàn)不是。 江淮不是逃避,他承認(rèn)自己是omega,承認(rèn)他有omega的身體,有omega的信息素,他沒有不喜歡omega,不喜歡別人,也討厭自己……他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omega的這件事。 薄漸嘆息似的問:“你在怕什么?” 江淮不知道薄漸具體在問什么,可他心悸起來。 他反問:“我怕什么了?” 薄漸沉默了好半晌。許久,他才開口,嗓音微有嘶?。骸澳闩聞e人知道了你是omega,就看輕你,覺得你輕賤嗎?” 他想,江淮確實是個……硬到死,讓人頭疼的個人英雄主義者。 “你怕你保護不了別人,”薄漸說,“別人還倒過來可憐你對嗎?” 江淮靜了。 他撐在地上,被凍得指節(jié)發(fā)紅的手指蜷了蜷。 “沒那么夸張,”他輕描淡寫道,“就是為了不必要的麻煩能少一些?!?/br> 能更輕松,更自由些。 能去做他想做的事。 他散漫慣了,不喜歡拘束。 “有些人覺得好像omega天生比別人少塊骨頭,”江淮哂笑道,“自己站不起來?!?/br> “可這不是事實,你知道的?!北u說。 他看著江淮:“九年義務(wù)制教育就教過的,alpha和omega在生理結(jié)構(gòu)上除了性腺系統(tǒng),沒有別的區(qū)別?!彼吐曊f:“性腺不決定腦子?!?/br> 江淮笑了:“所以那些人是腦子沒長好,從性腺上找借口?” 薄漸唇角微彎:“是的?!?/br> 天色漸暗,西天漫開霞彩艷麗的紅紫色。 薄漸很輕地握起來江淮的手。 他手是熱的。 江淮忽然覺得那些像夜中影子一樣幢幢而模糊的恐懼離他遠(yuǎn)了些。他想起江儷。十七年,他吃喝用住上學(xué)用的每一分錢,都是江儷賺來的。 他兩三歲時的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 他只記得那時江儷要一邊讀畢業(yè)證,一邊照顧他,一邊打零工,做些黏珠子串珠子的手工品活,賺出兩個人租在一套破房子里要開銷的所有錢來。 “alpha也好,omega也好,都和一個人有沒有能力,夠不夠優(yōu)秀,能不能保護別人沒關(guān)系?!北u輕輕說:“你mama是omega,她一個人養(yǎng)大你,不算保護你么?!?/br> 江淮靜然。 好久,他低著眼,攥緊了薄漸的手:“我知道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