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窗外陽光明媚，她笑顏禮貌且燦爛，鄭重回答：“因為，幼年時期我遭爸爸家暴，總有警察叔叔保護(hù)我，所以，我想成為他，未來去保護(hù)別人?！?/br>
    應(yīng)該是回光返照，任長穎渾身猛地涌出一股力量，咬牙握緊槍支，朝她的親生父親腦袋連開數(shù)槍……讓她停止射殺的并非古城游戲人員憤怒的槍彈反擊，而是頻臨死亡的力氣衰竭。

    ——后悔嗎？

    不，獻(xiàn)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yè)，我永不后悔！

    ·

    秦九醞一眨不眨地盯著血泊內(nèi)的任長穎，腳下步伐飛快……她不能也不敢有絲毫的停頓、緩慢，那對不起任長穎。

    她手掌伸入口袋，拿出一個以塑料袋裝著的微型金屬錄音器，剛剛?cè)伍L穎匆忙之際，不知道觸動了什么按鈕，錄音器的頂部正射出一條筆直的紅外線……

    終于，一個轉(zhuǎn)彎，鮮艷的紅色液體悉數(shù)自眸底退散，秦九醞不甘地回首，將錄音器放入兜里，深吸口氣，冷靜地說：“去城門?！?/br>
    “行！今將軍把戒指給你了是嗎？！”

    秦九醞點(diǎn)頭，繼而皺眉：“他只給戒指畫了引魂陣嗎？為什么不在你們的東西上多畫幾道以防不測？”

    吊死在一棵樹上，不像是今朝謹(jǐn)慎的風(fēng)格。

    “啊……此事今將軍講的特別文言文，反正按我理解，就是你的戒指曾遺留在古城一段時間，磁場早混亂了，故而才能勉強(qiáng)作為媒介牽引我們跨越陰陽。”

    秦九醞明了，發(fā)現(xiàn)老黃的左肩也在汩汩流血，瞳孔一縮，“你……”

    “沒事！”老黃截斷她話鋒，無所謂地一笑，提聲沖周圍負(fù)傷的刑警說：“快到了！大伙都堅持堅持！”

    他話音甫一落地，旁邊的一條小巷便緊接著傳來一道呼喊：“阿九??？”

    秦九醞循聲扭頭……

    任長林恰巧領(lǐng)著十幾位古城游戲的工作人員路過，一瞥到秦九醞和曾審訊他的老黃等警察一齊，俊臉不由微微扭曲，“殺了他們！一條命十萬！”

    言訖，舉槍瞄準(zhǔn)秦九醞。

    望著被金錢蒙蔽、癲狂的古城游戲人士追來，老黃暗罵一聲，拉著秦九醞躲進(jìn)一旁的屋子，借木板掩護(hù)，開啟了新一輪的對槍。

    秦九醞瞅他們雖乍似打的有來有往，實則古城游戲那邊占據(jù)了人數(shù)優(yōu)勢，更妄論刑警都負(fù)了傷……

    “這是記錄任偉勝罪證的錄音器?！鼻鼐裴j取出塑料袋，摘下玉戒，“你們誰的傷勢比較輕，趕緊揣著跑去拉救援！”

    而她鑒于不會槍法，途中要是又遇到危險，恐怕難逃一死。

    老黃緘默審視了一圈周圍。

    其余刑警等待他下達(dá)吩咐。

    歷經(jīng)任偉勝那一遭，他們此支隊伍僅剩七人，現(xiàn)今同任長林的突發(fā)激戰(zhàn)內(nèi)，又倒下兩人……活著的五人有的大腿中槍，有的腹部受彈，且年紀(jì)都與老黃差不多，無一不是從事公安幾十年的人……

    “老黃……讓秦小姐走吧?！睒屄暱M繞間，有名警員嘆道。

    其他人皆沒反駁。

    秦九醞擰眉，搞不懂他們干嘛。

    “秦小姐！來！”

    老黃沉吟過后，忽地抱著秦九醞攀上房梁，要她卷縮著坐穩(wěn)，末了遞給她一把手槍以及自己的警官證，“你就躲在這別動！我們引開他們后你再從這條路直往外走……用不了幾分鐘便到城門了！我們有人留守城門，你到那附近就安全了！”

    “你蠢嗎？”秦九醞瞪圓雙目。

    此任務(wù)分明派給警員會更保險。

    “秦小姐……”

    老黃注視秦九醞的俏臉，注視她神色眉眼里遮蔽不住的勃勃生機(jī)，渾濁的老眼中坊鑣映現(xiàn)了這一路倒下的無數(shù)戰(zhàn)友……

    他們有的兒女雙全，只等圓滿退休便能好好享一享福；有的剛剛畢業(yè)，家業(yè)未成，整個人從頭到腳煥發(fā)著無限的蓬勃朝氣，一腔熱血想要報效祖國人民……

    但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沒機(jī)會了。

    老黃家中有一對兒子，瞧著那一群群才踏出社會，尚未來得及展翅翱翔的年輕人就如此墜落在陰暗森冷的古城，其父母甚至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我們老啦……”有警員見秦九醞不從，笑著安慰：“活命的事，該留給年輕人?！?/br>
    相比年輕人們，他們的孩子都已獨(dú)立，他們也相信國家后繼能安撫好自己的家人，所以他們選擇讓秦九醞留下。

    秦九醞搖頭，不認(rèn)同。

    然而不等她開口，老黃就凄慘一笑，接話：“黃梅不落，青梅落啊……”

    交談期間，又有刑警倒地，屋外槍聲混著腳步聲逼近，老黃堅定地把東西塞給秦九醞，表情嚴(yán)肅：

    “拜托你了！”

    旋即，老黃跳下房梁，想和幾位老伙計自后門離去，引開古城游戲的人。

    可老黃腿腳受傷，行動不便，還沒跑出門就已被古城游戲擊斃！

    秦九醞緊緊地抱著雙膝，捂著嘴唇死死盯著倒在遍地橫尸，鮮紅血河內(nèi)的老黃……

    她不禁念起，老黃曾評她沒見過險惡，沒遇過風(fēng)浪。

    她彼時聽著，其實略感不屑。

    老黃不就是比她早出生幾十年嗎？有啥大不了的？

    但是當(dāng)她真正面臨驚濤駭浪之際，身上的蓑衣被風(fēng)刃割的襤褸，她想在人生的汪洋中返程，回到她的象牙塔，卻發(fā)現(xiàn)……后方早已毫無退路。

    她必須在足以溺斃她的海洋間，獨(dú)當(dāng)一面。

    “追！”

    任長林指揮屬下追殺逃走的幾位刑警，自己步上前，一踢老黃的尸首，確認(rèn)其死絕后，陷入沉思。

    他掃視周遭，狐疑方才逃走的人里，是否真的有秦九醞？

    謹(jǐn)慎為上，他起始拉開衣櫥，搜索室內(nèi)……幸虧，人在找什么東西的時候，基本都不會第一時間朝上瞅，故而他走了一圈，沒找到就位于他頭頂?shù)那鼐裴j。

    秦九醞聽著古城游戲同刑警們追跑的腳步越來越遠(yuǎn)，咬牙凝望著任長林又沖床榻開槍，以防她藏在床底。

    假設(shè)任長林再不走，發(fā)現(xiàn)她是遲早的事……

    恐懼伴隨恨意涌至心頭，秦九醞眼尾一撇不遠(yuǎn)處的老黃尸體，拿槍的手掌微微顫抖。

    她想殺……

    不行！

    此念頭尚未成形，便被秦九醞放棄了。

    她肯定瞄不準(zhǔn)！

    秦九醞雙手攥緊，力道大的指尖都泛了白。

    等等！

    秦九醞驀然記起了什么……自口袋掏出微型錄音器，愣愣地看著那道紅外線片刻，眼光一凌！

    她將錄音器搭上手槍，利用紅外線對準(zhǔn)正背對自己的任長林，果決的——扣動扳機(jī)！

    一剎那，任長林仿若察覺了什么，微微側(cè)身想回首，奈何子彈已經(jīng)貫穿了他頭部！巨大的沖力令他倒落在床榻，血液潺潺流出……

    “阿九……”

    任長林余光脧到秦九醞，沒料到她竟敢開槍，氣得俊臉猙獰，握槍的手緊了緊，想還擊她……

    秦九醞早有防備，瞄著任長林的手又是一槍！

    任長林悶哼，“你……”

    秦九醞唯恐槍聲招來敵人，確定任長林動彈不了了，當(dāng)即躍下房梁，跳窗向老黃指引的前路急馳。

    她的雙手因為開槍的后坐力而感到麻痹。

    那兩槍，不僅擊中了任長林，也驅(qū)散了任長穎打給她那一針的藥效……全身的劇痛席卷重來，彌漫四肢！

    她腳下一踉蹌，但依然撐著墻壁，一瘸一拐地繼續(xù)前行。

    她面色蒼白，一身衣服，滿頭藍(lán)發(fā)淌著自己的、朋友的、敵人的鮮血……她從未這么狼狽。

    力氣漸漸衰竭，模糊的視線里終于出現(xiàn)了熟悉的刑警服飾！

    隨后的一切記憶都很不清晰，猶如罩著一層白霧。

    她似乎是拼盡了全力朝刑警隊跑去，警方非常警惕的把槍口對準(zhǔn)她，然后她不曉得說了什么，隱約是有一句“快去找任長穎和老黃”，警察背著她抵達(dá)了巨大的城門前，帶著她的手——猛力一推！

    城門頓開，原先包圍在城外的刑警了解現(xiàn)狀，攻了進(jìn)來。

    秦九醞依著打開的城門，睨著那一位位刑警訓(xùn)練有素的步入古城，稍稍安心的闔上雙目。

    ·

    渾渾噩噩間，清冽的冷香幽幽傳入鼻尖，秦九醞雙眉微蹙，欲睜開眼睛，看了一看她的心上鬼……她仿佛有許久沒見到他了。

    意識隱隱恢復(fù)了些，身軀卻動不了，好像被什么桎梏著。

    她努力了好久，終究是成功將雙目睜開一條縫……

    今朝正單膝跪于她身側(cè)，勻長的手掌托著她胳膊，替她包扎，她傷口的殷紅血液襯得今朝膚色愈加冷白。

    “若動，”今朝雋拔的容顏神態(tài)冷然，瞧她蘇醒想挪身子，便淡淡道：“一劍予你痛快。”

    秦九醞敏銳的聽出他不悅，沒膽子亂動了，乖乖地環(huán)顧周遭。

    她仍舊靠在古城巨大的城門上，渾身又多出了幾個血窟窿，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受的……所幸都未擊中要害。

    有三三兩兩的配槍刑警從今朝與她跟前進(jìn)出古城，各別警員甚至押著一名古城游戲的工作人員，把其送入警車。

    秦九醞凝神聽了會，沒有槍聲，于是問道：“贏了？”

    今朝俊目如止水，不置一詞。

    “嗯?！?/br>
    倒是站立在一旁指揮的刑警隊長發(fā)現(xiàn)她醒了，交代了同事幾句，向她走來，“秦小姐你好?！?/br>
    秦九醞打量著刑警隊長，靜靜頷首。

    “感謝你近期的配合，令我們得以破獲古城游戲一案。也謝你能拼死為我們打開城門，讓我們能進(jìn)城支援，避免更多的死傷。”刑警隊長微笑解釋：

    “你受了重傷，原本我們該立刻送你去醫(yī)院的，可因為你意識不清醒卻依然不肯離開古城，所以……”

    秦九醞微怔，不太記得自己是否真有這樣了，故而轉(zhuǎn)移話題，“任長穎同老黃……”

    刑警隊長笑容斂下，沉默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