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他沉下臉,三步并作兩步,就要去奪過沈玉珺手上的東西。 沈玉珺哪肯讓他得逞? 她冷笑一聲,將小瓷人往地上重重一摔,地上沒鋪地毯,大理石冷硬,霎時間,白瓷碎片落了滿地。 陳昔抓住沈玉珺的手腕,目眥欲裂,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他因幼年經歷坎坷,性子頗有些陰鷙,平日里寡言少語倒不覺得如何,此一發(fā)怒竟讓人覺得有些發(fā)憷。 可沈玉珺又哪會怕他? 她沒有絲毫閃躲,仰頭直視著他,提醒道,“你可別忘了,當初是誰保下你威北侯府滿門的?!?/br> 只一句話,就將陳昔滿腔怒火澆了個透心涼。 他緊抿著唇,無力地放開沈玉珺,轉而彎身去撿地上的碎片。 沈玉珺看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諷刺地彎了彎唇角,“別說我沒提醒過你,簡寧現(xiàn)在已經是我大哥的妻子,你若對她還有半分肖想,就別指望繼續(xù)安穩(wěn)待在京城了?!?/br> 陳昔聞言,呼吸一窒,陶瓷碎片狠狠割進他的rou里,鮮紅的血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良久,他才緩緩起身,淡淡道,“你想多了?!?/br> 說完,像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頭也不回地離開,徒留沈玉珺獨自一人站在偌大的房間里,怔怔看著他的背影,面上逞強不肯服輸,卻到底還是慢慢紅了眼眶。 她十分想不通,簡寧到底哪里好,讓他這般念念不忘。 曾有人說,這或許就是陰差陽錯,若是他們早些相識,或許便不會有簡寧什么事。 可要真說起來,她認識陳昔,其實比簡寧早得多。 她第一次見到陳昔,是在六歲那年,她隨著三叔去狩獵,在山中碰到了刺客。那群刺客身手極好,三叔帶的人根本敵不過,她雖因趁亂躲在灌木叢中逃過一劫,卻在下山途中崴了腳又迷了路,最后精疲力竭狼狽不堪時,是陳昔救了她。 時至今日,她依然記得那日的情景。 不過九、十歲的少年,身上都沒有幾兩rou,卻背著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她在山路中走了整整兩個時辰,找到醫(yī)館后還不忘買糖葫蘆來安撫她。 那時她尚且年幼,還不懂何為喜歡,只覺得這個沉默且消瘦的少年,意外的能讓她感到安心,連平日里看都不愿看一眼的糖葫蘆,也似乎格外的甜。 分別時,她特意問了他的住址和名姓,本打算日后親自登門道謝,然而沒過兩日,便得到他失蹤的消息。 他這一失蹤就是整整兩年,她也記掛了他整整兩年。 后來終于等到他回來,她興沖沖去找他,他卻早把她忘得一干二凈,心心念念的都是另外一個名字。 她幾經打探才知道,那個叫簡寧的小姑娘在他饑寒交迫時給了他一個饅頭,一件暖衫,兩人相依相伴走過了彼此最難熬的一年。 她說不清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只覺得好像自己無比珍視的東西在不經意間被人奪去了一般。 因著家世顯赫,自幼她想要的無有不得,更沒人敢同她搶東西。而今她掛念了兩年的人,竟被一個出身低微的鄉(xiāng)野之人搶了去,這叫她如何甘心? 然而即便是覺得不甘心,那時的她也沒覺得簡寧會是自己的威脅。 畢竟她才是天之嬌女,不管家世樣貌,簡寧都遠不及她。 簡寧不過是給了他一個饅頭,一件暖衫,又陪他走了一段路。她卻能給他威北侯府最想要,而旁人又都給不了的。只要她肯放下身段去接近陳昔,多幫助他些,他自會慢慢忘掉簡寧。 后來陳昔果真同她日漸親近,提起簡寧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甚至在得知簡寧因為她的敲打險些喪命后,依舊對她百依百順,她便以為他是真的不在意簡寧了。 直到那日在宮巷不期而遇,陳昔看到大哥和簡寧親密的模樣險些失控,她才知道自己錯了。 他從來都沒放下過簡寧,沒有同她翻臉,大抵也不過是因為木已成舟,又忌憚定國公府,忌憚舅舅對她的寵愛罷了。 不過她不在乎,她已然是他的妻,不管他心里有誰,只要他對她還有所忌憚,他身邊就只能有她一個人。 方才她質問陳昔,也不過是想要他一個態(tài)度,她以為他會如往常一般主動認錯,溫言哄她。她其實很好哄的,只要他低頭道歉,只要他丟了那個娃娃,她就會再給他一次機會。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為了一個同簡寧相像的瓷娃娃,同她翻臉。 她低著頭抹淚,房間里又進來一人。 她以為是陳昔去而復返,抬起頭,卻見綾香一臉擔憂。 綾香方才不敢走遠,就在門外候著,見世子爺冷著臉出來,便知姑娘和又他吵架了。 進到房間,果見姑娘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低頭拭淚。 姑娘向來要強,哪曾在人前顯露過這樣失落的模樣? 她有些心疼,過去扶住沈玉珺,忍不住勸道,“到底您才是世子爺的妻子,時日久了,他自然會慢慢放下其他人的,您何必為了個瓷娃娃同他置氣,平白把他推得更遠……” 沈玉珺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不愿同旁人多說,只微微閉眼,道,“我有些累了,你差人同祖母說聲,我過些日子再回去看她?!?/br> *********** 陳昔出得侯府,便直奔去了珍寶閣,將早已睡下的胡師傅從床上拖了起來。 此時,珍寶閣里燭燈昏黃,他坐在廳中,緊抿著唇。 直到戌時,胡師傅才從里頭出來。 他忙地迎上去問,“如何?可還能修?” 胡師傅是個古稀老人,他將瓷人還給陳昔,道,“老朽盡力了?!?/br> 陳昔細細看了看,上頭雖還有些細小裂紋,卻比他預計的要好得多。 他眉目總算稍稍柔和了些,“多謝先生?!?/br> 把瓷人收好,又拿了銀子給胡師傅,告辭離開。 胡師傅同陳昔也算熟識,自然清楚那瓷娃娃的來歷,他看著陳昔的背影,有心想勸他莫要執(zhí)著于舊事,然而最后也只是微微嘆息了聲,轉身進屋。 陳林牽馬迎了上來問,“公子現(xiàn)在是回家,還是……” 陳昔頓了頓,道,“回家?!?/br> 說罷,翻身上馬,往家中而去。 陳林沒想公子還會回去,微微愣了愣,連忙騎馬跟上。 此時夜色已深,長街上只有寥寥幾人。 陳昔縱馬到懷化坊,忽有一人慌慌張張從里頭沖出來,他忙地勒住韁繩,然而還是晚了。 那人被撞倒在地,手里抱著的饅頭滾了老遠,還未待陳昔出聲,她就忙匍匐在地,“大人饒命?!?/br> 像是怕極了陳昔會一鞭子抽過去。 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叫陳昔不由想起幼時在戲園時見過的那些孩子。 他翻身下馬,行至她身邊,道,“你沒事吧?” 這才看清,這人竟是個小姑娘,她衣衫有些破,胸前起伏若隱若現(xiàn)。 陳昔想了想還是將自己身上的裘衣解下,披到了她身上。 那小姑娘明顯受到了驚嚇,如受驚的小鹿一般,倉惶抬起頭看著陳昔。 只這一眼,卻叫讓陳昔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小姑娘的眉眼,竟生得像極了簡寧。 陳昔猶記得當年在戲園第二次見到她時,她也是這副模樣看著他,儼然沒了初見時的靈動。 從來沒想過,這世間竟能有兩個這么相像的人。 待得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親手把她扶了起來。 問過這小姑娘,才知她亦是自幼流落,剛剛跑得急,是因偷了饅頭害怕被追。 他覺得這姑娘可憐,本想把她帶回府中做個丫鬟,然而思及沈玉珺對簡寧的所作所為,他終是放棄了。 只給了她些銀兩,叫陳林送了她去別處謀生。 這時的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不過一時憐憫,竟給這無辜的姑娘招來殺身之禍。 他再一次見到她,是在威北侯府。 她是被沈玉珺親自買回來的,簽了死契。 看到他時,她面上的驚喜毫不掩飾,眼睛彎成了月牙,喚他“恩公” 沈玉珺就在一旁,似笑非笑看著他。 他心底徒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本想尋了機會放她離開,然而還是沒來得及。 就在那晚,她因洗壞了沈玉珺的一件衣衫被活活杖斃了。 陳昔得到消息趕過去時,她已經斷了氣,眼睛圓睜,滿臉驚恐。 臉上的神情同前年秋日里,他夢中的簡寧如出一轍。 夢中那股無力又絕望的感覺再次席卷而來。 他閉著眼沉默良久,終是啞聲吩咐陳林,“好好葬了吧?!?/br> 說罷,再不愿看那冰冷的尸體一眼,轉身出了院子。 那一晚,陳昔徹夜未眠。 翌日清早,便寫了封書信,喚來陳林,吩咐道,“雍州,雍王。親自交到他手上?!?/br> 之后,又拿了那個被縫縫補補的瓷娃娃,進了沈玉珺的房間。 第62章 變故 轉眼已至二月, 定國公府后院的梨花也開了, 一樹雪白壓在枝頭,散出的清香鋪了滿園。 這日天氣甚好, 簡寧讓人摘了些梨花, 打算親手釀些酒,等沈大人回來就能喝。 摘完梨花,同孟夏說著笑回到梧桐苑院,就見無霜紅著眼迎上來, “夫人,大人出事了?!?/br> 她走得有些急, 險些撞到簡寧身上。 這還是頭一次見無霜失態(tài),簡寧心底一突, 伸手扶著她站好,問, “大人怎么了?” 無霜將剛才傳來的情報說與簡寧,“軍中內jian通敵, 大軍節(jié)節(jié)敗退,大人受傷退守嘉涌關, 已經被困了十日?!?/br> 沈昭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