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周總問:“您怎么走?” 沐懷朋看了一眼時間,隨口道:“回東直門吧。”他招呼著人往外走,“我這也就十分鐘的事兒,先送您。” 周總笑:“你這二環(huán)內(nèi)外都有房的主兒,到底是回哪個豪宅???” 沐懷朋也笑,隨口道:“沒,霄云路還沒交房呢。” 周總拿手點他,大著舌頭道:“老四啊老四,還是你好,我看吶,你爸和你哥的日子加起來都沒你滋潤自在?!?/br> 周總是他的舊識,對沐家的情況自然多少了解。 聽他這么說,沐懷朋嗨了一聲,從容回道:“自在什么自在,是我求您辦事兒。” “別別別,您可別這么說。”他這一開口,周總酒都被嚇醒了兩分,再見他嘴角微翹,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主動往回找補,“我今兒是有些喝多了?!?/br> 周總是體質(zhì)內(nèi)的文化人,說話辦事固然謹(jǐn)慎,但畢竟不比商場里的人圓滑。 沐懷朋笑了笑,也不在意。 周總不好意思,跟他相互推辭了一番,還是被沐懷朋送上了車。 程飛飛醉醺醺地倚靠著盛勤,在后面一直笑臉揮手,直到把衛(wèi)視的人一一送上車。 黑色西裝的服務(wù)生把沐懷朋的車開過來,下車恭敬地奉上鑰匙。 程飛飛趕緊幫忙接過。 對著這位爺,她一改方才的醉態(tài),誠惶誠恐道:“今天真是給您添麻煩了,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們肯定不要《西遇》。” 沐懷朋懶得應(yīng),掏出煙來叼進(jìn)嘴里,長舒一口氣,才點撥一句:“趁早去把合同簽了,落實下尾款怎么付,別太看重錢?!?/br> “是是是,我明天就去?!?/br> 沐懷朋咬著煙,催:“愣著干什么,走啊?!?/br> 盛勤呆了一秒,才發(fā)應(yīng)過來他是在說自己,趕緊從程飛飛手上抓過鑰匙,快走兩步去幫他拉開車門。 程飛飛追上來,主動說:“四爺,我這兒帶了司機(jī),要不我讓他來送吧?!?/br> 沐懷朋坐近后排,充耳不聞。 盛勤站在旁邊,看著車身logo里交疊的雙m,忽然有些心虛,可再看沐懷朋不為所動的樣子,只好順從地關(guān)上車門。 程飛飛也知大勢已去,趕緊抓住人叮囑:“千萬千萬要小心,絕對不能得罪四爺,到了之后跟我說,聽到?jīng)]有?” 她手上力氣太大,盛勤被她抓得生疼,啞著嗓音點頭道:“知道了?!?/br> 程飛飛替她拉開車門,看著她上車,又當(dāng)著沐懷朋的囑托她開車小心,務(wù)必把四爺安全送回家。 “行了,”后座的男人聽得不耐煩,“該干什么干什么去?!?/br> 程飛飛果然不敢再多話。 盛勤無聲地說了句放心,伸手拉上車門。 可看著儀表盤上陌生的一片指示燈,她坐在駕駛座上實在有些無錯。 盛勤雖然會開車,但平時開的都是一般的家用車,這幾個月又沒再開,突然摸傳說中的豪車,她心里有些犯怵。 “……要不,我還是幫您請代駕吧?!笔⑶谛÷曊f,“這車我沒開過?!?/br> 后排的男人不耐煩,粗聲粗氣地催促:“讓你開你就開,怕什么?” 盛勤噤聲。 過了一會兒,車子仍在原地。 窗外,程飛飛僵著笑臉陪著。 “又怎么了?”男人再度開口。 盛勤想這會兒不是逞能的時候,頭大地看著儀表盤小心開口:“抱歉,我不太會開這種……” 因為重感冒,她嗓子本來就有些啞,這會兒又比平時膽小,聲音聽上去柔柔怯怯的。 身后沒有反應(yīng)。 盛勤想跟人家道個歉,一轉(zhuǎn)身剛好對上男人皺眉的側(cè)臉。 猛然間的距離太近,她借著車外的光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而她的嘴唇差一點擦碰到他的臉頰上。 盛勤嚇了一跳,趕緊坐直身體,拉開兩人的距離。 這男人卻好似不為所動,皺著眉又問了一遍:“哪里不會?” 她定了定神,小聲說:“不、不會掛檔?!?/br> 中控區(qū)根本沒有檔位,盛勤還以為車上有什么自動駕駛系統(tǒng)。 肩膀被人撥了一下,整個人被拉回椅背。 “你擋住我了。” 重新回到他的勢力范圍內(nèi),盛勤身子靠在椅子里,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在安靜的車廂內(nèi)聽起來十分明顯。 靠近他的半邊身子都軟了,她后知后覺地怕她的心跳聲被人聽見。 車上淡淡的真皮膻味,混雜著男人身上的酒氣,有一點香,又有一點醉。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開空調(diào),只覺得整個人似乎熱起來,臉頰發(fā)燙,卻不知道該往何處躲,只瘋狂地想要跳下車去,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可是,她不能逃。 程飛飛還在窗外看著呢。 盛勤機(jī)械地轉(zhuǎn)動脖子,果然看見老總疑惑地注視著他們。 “你看她干什么?”耳邊是男人淡淡的嘲諷,“該看哪兒不知道嗎?” 盛勤只好順從地把視線收回,落在他的胳膊上,然后到此為止,再不敢越雷池一步。就像是右側(cè)眼邊有一堵纏滿電網(wǎng)的墻,只要眼神飄過去,就會觸電而亡。 沐懷朋抓住她的手背放到懷擋上:“會了沒?” 盛勤咬咬牙,用力捏住檔把,小聲回:“會了?!?/br> 他這會兒倒有耐心起來,大掌捏住她纖細(xì)的手腕上下晃動,嘴上質(zhì)問道:“你捏這么緊干什么?較什么勁呢?” 盛勤抿著唇把車掛到前進(jìn)檔,清了清嗓子,聲音仍有些發(fā)顫:“您坐好?!?/br> 沐懷朋嗯了一聲,坐回去。 籠罩她身邊的熱氣跟著褪去。 盛勤小心地深吸一口氣,像是一尾渴水的魚兒。 從飯店出來,她跟著導(dǎo)航上了主路,窗外燈火粒粒,一晃而過。 已近午夜,城里仍然是一片燈紅酒綠。 路遇紅燈,前面不遠(yuǎn)不近堵了小半段路口。 她雙手握著方向盤,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盡量把車開的平穩(wěn)。 身后的男人似乎在玩手機(jī),新消息的震動聲不時響起。過了片刻,那震動里傳出不一樣的韻律。 盛勤聽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是副駕上自己的手機(jī)在震動。 她原本不想接,怕是程飛飛有急事,于是趁著紅燈堵車把手機(jī)翻出來,一看卻是母親趙靜蕓。 熟悉的號碼讓盛勤精神一振。 之前為了她辭了鐵飯碗跑來北漂的事情,趙靜蕓氣得整整一個月沒跟她說話,就連盛勤到北京之后的聯(lián)系也是當(dāng)?shù)膹闹姓{(diào)和。 這會兒她主動打電話,盛勤又驚又喜,舍不得不接:“mama,怎么了?” 那邊趙靜蕓頓了下,“你說怎么了,我不打電話你就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報平安么?” 盛勤知道她心里有氣,可這會兒實在不是時候,于是說:“我還在外面,一會兒到家打給你?!?/br> “你這么晚還在外面?”趙靜蕓急切起來,“這都幾點了?你現(xiàn)在做得什么工作呢?哪有這種大晚上還在外面跑的?” “晚上有點應(yīng)酬?!?/br> “什么應(yīng)酬?要不要緊?你喝酒了嗎?” 趙靜蕓的聲音不禁大了些,在靜謐的車?yán)锔鼮槊黠@。 盛勤身為下屬,生怕私人電話打擾到了身后的男人。 她一面按小音量,一面低聲說:“沒事沒事,你別著急,我馬上到家了,一會兒再打給你。” “你開個位置共享,”趙靜蕓趕緊叮囑,“開個共享mama看著好放心呀?!?/br> 盛勤應(yīng)了聲,掛斷電話,開了個共享。 她透過車內(nèi)的后視鏡,小心地往后瞄了一眼。 鏡子里,男人的一雙眼恰好與她相對。 盛勤連忙收回目光。 后排的男人一哂,低聲道:“好好開車。” 盛勤不說話,有幾分被人抓包的心虛。 兩個人原本互相沉默,倒不讓人尷尬,可他這一開口,就打破了這種平衡。 沐懷朋淡淡道:“你上次說你多大來著?27?不知道的還以為你17呢?!?/br> 盛勤一怔,目光又看向后視鏡,后座上的男人身形疏懶,偏頭看向車外,露出線條分明的側(cè)臉。窗外紅紅綠綠的光照拂而過,浮華流轉(zhuǎn)晃過那雙漠然的眼眸。 她拿不準(zhǔn)他的意思,沒敢貿(mào)然接話。 他收回目光,垂眸擺弄手機(jī),慢條斯理道:“你是第一天出來工作嗎?不喝酒?不喝酒吃什么飯?你缺這頓飯吃嗎?當(dāng)著那么多領(lǐng)導(dǎo)老總,你打誰臉呢?” 還是那副說話懶洋洋的腔調(diào),顯然主人并未動怒。 可這語氣對盛勤來說太過刻薄,她臉上火辣辣的,像是直接被人甩了一巴掌。 她抿著唇不開口,腦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眼前光影開始模糊,才發(fā)現(xiàn)眼里已經(jīng)涌上淚水。 盛勤想,要是換了旁人,這兒該賠笑賣乖地討好他,可她再一想,要是換了旁人,估計根本不會干出拒酒這種事。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有些自我厭棄。 活到快三十歲,她的生活一直都非常簡單,不圓滑,不會來事兒,自以為是的清高離開了學(xué)校那種單純的環(huán)境,在社會上根本無人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