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那是一直在他身邊的陶恂。 他像沈昌民,卻終究不會是沈昌民,那是他們之間的差別——他從不是可以任由任何人揉捏的提線木偶,所以沈昌民選擇了權(quán)勢一生進退不得,他卻能順從著自己的心走。 ——哪怕過程艱辛不盡人意,可至少結(jié)局尚可,沈琛回握住陶恂掌心,閉上了眼睛。 ——幸好,上天曾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 每年過年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是去陶家的,陶家人多,后來陶器一連給家里添了幾個孩子,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 陶恂懶散慣了,每次回去都只想撈件衣裳就走,但總得被沈琛拉去超市,沈琛做事妥帖,并不計較什么價錢,品味也好,就連小孩子的喜好都能記得很清楚。 也不僅僅是貴的東西,甚至有時候會添置米面和醬油什么的,總得把車里都裝的滿滿當當才罷休,每次買一大車陶恂都得在后面跟他說,公司暫時還沒開超市。 過去的時候驚動一大家子人幫忙卸貨,陶家老小本來就寵陶恂,連帶著愛屋及烏,對沈琛也特別好,尤其是陶夫人,每次都得絮絮叨叨的說他:“不是說好不讓你買這么多東西嘛,來就來了,買的都能吃到明年過年了?!?/br> 沈琛也就笑著,說一句應(yīng)該的。 陶知行就覺得這孩子越看越喜歡,真是穩(wěn)重又知收斂,關(guān)鍵還把陶恂放在心上。 他過去很多年過年其實都不怎么舒心,后來有個家了就覺得特別不容易,他性子是冷淡,但同樣的愛屋及烏,對陶家也是一樣的。 每年守歲都是陶恂陪著他一起過的,新年夜里溫存幾回后就老老實實的互相靠著窩在被窩里,等待著新年的鐘聲敲響。 ——那是隱秘而安寧的幸福。 其實還是有很多人不認同他們的性向,不過也沒什么關(guān)系,沈琛那邊的親戚早就斷了個七七八八,陶家親戚就是想找陶恂也有陶器擋著,所以過年也不用走什么親戚,一直很自在。 他們倆工作都很忙,過年的時候會騰出時間來,偶爾去外面走走 ,例如少年時一起待過的海邊別墅,又或者是其他地方,總得留著時間陪著對方膩歪在一起。 沈昌民一直不肯接受他們倆的事兒,他對沈琛有恨,對陶家也是,他雖然出事但也算不上落魄 ,年紀大一些后對仕途釋然了,但一直期盼著沈琛能好好的結(jié)婚生子,有個穩(wěn)定的家。 每年過年沈琛帶著陶恂去見他的時候都不被歡迎,他就站在二樓看著沈琛,指望著什么時候沈琛能妥協(xié)生個孩子 ,讓他不至于一輩子對不起他的妻。 他是個固執(zhí)的老頭子。 ——他和劉思麗沒離婚,卻也已經(jīng)好多年不見了,他提離婚,劉思麗不肯,雖然一直拖著,但分居兩年多,其實也算離了。 沈琛一輩子沒妥協(xié),他最后還是偶爾放他們進來看看,那是在他年紀很大的時候了 ,已經(jīng)認不清楚人了 ,有了些老年癡呆的癥狀,連對沈琛的恨都慢慢被歲月消磨殆盡,直到那時候他看著沈琛的目光才有些許慈祥,會握著他的手說:“你過的好就好了?!?/br> 沈琛低著頭,半響回答:“您放心?!?/br> 真到了最后的時候,其實往年恩恩怨怨也都沒那么重要了。 —— 陶家一大家子人過年偶爾湊在一起打麻將,老爺子已經(jīng)徹底退下來了,平時就在家養(yǎng)養(yǎng)老,陶知行也開始培養(yǎng)著陶恂,一切都很順利平緩的過渡著。 沈琛手氣一直不錯,人又聰明,知道老爺子血壓高也就一直給喂著點炮,從不去老爺子的胡,把老頭子哄的高高興興。 陶恂手氣就沒好過,和陶器兩個人一直輸,基本上就沒贏過,陶知行在旁邊看的直搖頭,他家這兩個傻兒子,兄弟倆加一塊兒都玩不過沈琛一個。 打完以后沈琛看著垂頭喪氣的某人,把錢大方全推給他,陶恂就非常不要臉的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一口:“謝謝琛哥?!?/br> 旁邊都是笑聲,小孩子也知道起哄:“小叔又偷親沈哥哥!” 這輩分亂的很,陶夫人在小家伙rou嘟嘟的臉上輕輕揪了揪,叫他要喊叔叔。 后來收了東西上樓以后就不僅僅是偷親了,沈琛把人抵在門口,嘆著氣一樣咬他的耳垂:“敗家?!?/br> 可不是敗家么,一晚上輸了幾十萬出去,如果不是他都給贏了回來,今天晚上就該讓他下不來床。 陶恂把腿抬起來圈住沈琛的腰,咬了咬他的喉結(jié),壓低聲音笑:“琛哥,我錯了——你罰我?!?/br> 沒有半點認錯的意思,反倒跟期待被罰似的。 沈琛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最后用額頭抵在他額頭上,抱著他邊親吻邊往房間里面去:“罰你——” 陶恂伸長脖頸,夠著吻上他的眼睛,倒也不是真心疼這些錢,左右不過找個借口鬧著玩。 兩個人在一起后可能陶恂因為藥物的關(guān)系,后來因著沈琛戒了,就越來越愛黏著沈琛,兩個人跟連體嬰兒似的黏一塊兒,一開始還是新婚蜜月,后來時間長了也沒見改過來,陶恂愛黏著沈琛,沈琛也縱著他。 沈琛占有欲和掌控欲其實非常強,只不過他偽裝的一直非常好,沒人發(fā)現(xiàn)他其實有些心理障礙——因為沈昌民。 他沒想過掌控陶恂,雖然他心里確實曾經(jīng)有過這個想法,他沒有把握那個度,但陶恂從來不愿意離開他的掌控范圍。 陶恂也不安,總覺得到手的鴨子會飛,這得怪他高中的時候飛了一次。 ——這兩人各種意義上的絕配。 第二天不出意料的起晚了,鬧到下半夜才睡下,太陽起來的時候兩個人一塊縮在被窩里補覺,互相倚靠著抱在一塊兒。 陽光透過米色的窗簾照進來,說不出來的溫馨安謐。 外面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熱熱鬧鬧,新的一年,又是新氣象。 —— 沈琛和陶恂在一起第二年的時候出去出差,結(jié)果運氣不太好,遇見踩踏事故,當時現(xiàn)場很混亂,似乎是因為一場爭執(zhí)還是什么,他們剛下飛機,還沒有走出機場就出了事。 推搡一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還是靠在一起的,后來越來越厲害的時候差點被擠散,有一個中年人朝他們這邊撞過來,陶恂下意識的想擋在沈琛面前,但沒成功,沈琛側(cè)身擋著他,被正好撞上了肩胛骨。 沈琛比陶恂高一些,那一擋正好將陶恂護在了他懷里,那是他們在一起第二年,陶恂剛剛回來 ,身體底子虧了,還沒有養(yǎng)好,他被牢牢護在沈琛懷里。 高興當然是高興的,但卻還是有一些失落。 他在過去護了琛哥十多年,如今位置換了,無所適從。 后來沈琛將他護在懷里這張照片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傳出去了,姿勢和眼神都太曖昧,所有人看他們的眼光都開始不對,相當于被迫出柜。 那時候他們彼此的事業(yè)都處于上升期,陶恂想會不會影響沈琛——畢竟他背后有陶家,當時的沈琛卻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時間總還長,或許等以后事業(yè)安定下來,再說不遲。 “你憑什么覺得我現(xiàn)在不敢說,以后就敢說了呢?”沈琛抬起頭看著他,嘆了口氣,合上了手里的策劃書,眼里明明是深沉的,陶恂卻能看見里面細碎的微光。 ——他就沒看見過這么笨的。 陶恂愣住了。 他們就這樣出了柜,陶恂一臉措手不及,然后當天晚上翻滾了半夜才敢確定真實性。 陶恂這么說,其實考慮的還是沈琛,他沒想過琛哥竟然那么果斷,果斷讓他忍不住想框框—— 他們的態(tài)度都很堅決,敲定下來以后少了很多狂蜂浪蝶,也少了許多合作,但往后多年里也避免了許多麻煩和誤會。 ——沈琛給的安全感足夠,從來不會讓人覺得不安。 第79章 陶家內(nèi)憂外患從來都不只是說說而已, 陶知行在外跟周家斗的你死我活, 等著好不容易把外患暫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內(nèi)亂就開始了。 陶勤作為陶家最接近嫡系的一支,手里掌握的股份其實并不少,旁系和一些被陶老爺子打壓了一輩子的老家伙從這次危機中看見了希望, 想趁著陶家元氣大傷的時候來改朝換代。 爭權(quán)奪利是永恒不變的話題, 總有人愿意為著付出一切。 陶知行坐在公司的頭一把交椅之上,手里捏著那沓厚厚的財報,眼里有些疲倦的嘲諷:“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無可厚非, 只可惜過于鼠目寸光, 全然沒有看見唇亡齒寒的下場?!?/br> 你在外面拼死拼活的爭斗, 回頭的時候看見自己家已經(jīng)被一把火燒了, 任憑誰都不會好過,與此同時, 陶家老爺子病重的消息再次傳出來, 給陶家原本就混亂不堪的局面再次蒙上一層陰翳。 陶勤帶著陶家一些從內(nèi)里開始朽壞的老家伙們開始公然跟陶知行叫板,妄圖在這時候翻天,進行陶家內(nèi)部的利益重新分配。 在這時候周家也再次下了重手, 甚至連沈昌民都有意無意的開始了局部打壓, 但真正壓垮陶知行的還是因為一場車禍。 陶器在開車帶陶恂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就在陶家不遠處, 陶夫人還在家里等著兒子們回來, 結(jié)果等到了車禍生死不知的消息。 原本只是平平穩(wěn)穩(wěn)的開車,陶器做事穩(wěn)重,車速一直不緊不慢,卻突然在拐角處被沖出來的一輛車撞上,車頭直接撞飛了護欄,撞進了花壇里。 司機肇事逃逸,被抓回來后查出來是酒駕。 兩個人雖然都沒有生命危險,但也傷的很嚴重,陶器的肋骨被撞斷了兩根,陶恂因為新傷加舊傷在醫(yī)院里昏迷了三天都未曾醒。 ——都說差一點人就沒了。 沈琛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和沈昌民下棋,其實到了這一步差不多就已經(jīng)快要塵埃落定,沈昌民前段時間的匆匆忙忙也暫時中斷,已經(jīng)能有額外的時間按時下班回來指導沈琛。 現(xiàn)在所做的就是靜等結(jié)局落幕。 李渡說完這個消息后就在一旁垂首靜立,沈昌民還在琢磨著如何落子,像是根本沒有半分關(guān)心,沈琛卻敏銳的感覺到了若有若無的注目。 他碾著手里的棋子沉吟了一下,落子。 沈昌民眉眼溫和了一瞬夸了一句:“好棋?!?/br> 沈琛沒有答話,這場棋下了一個多小時,他耐心足夠,也確實穩(wěn)妥,沒有輸贏,只是平局,既不會顯得他因為這個消息慌了手腳,也不會顯得他急迫的想快速結(jié)束這個局面。 沈昌民很滿意他的耐性,沒有人知道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是如何攥緊掌心,一直到把手心都攥出血來。 但哪怕如此,他臉上也是波瀾不驚。 陶恂這場車禍成了壓垮陶知行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這一輩子叫只要這么兩個孩子,如今老爺子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孫女尚在襁褓,他兩個兒子就險些命喪黃泉。 他的年紀已經(jīng)大了,人越老總是越脆弱,越護佑愛護兒孫的,不是所有人都有沈昌民害死一個大兒子,還能毫不猶豫的對另一個孩子的魄力,大多數(shù)畢竟都是普通人。 ——也希望兒孫滿堂,頤養(yǎng)天年,不要有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苦。 陶恂一天夜里醒過來了一回,沒有多久又開始昏睡過去,頭一回醒過來的時候身邊還是陶夫人守著,第二次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身上有大面積的擦傷,左肩骨折,應(yīng)該還是動了什么手術(shù),麻藥的時限過去了就開始疼的要人命。 疼痛不僅僅是身體上的,也是心理上的,有些疼是能互相牽引著的,他越疼越渴望止疼的藥物,他知道自己不能繼續(xù)下去,但是他忍不住—— 他像是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被疼痛和藥癮逼得快要瘋了,用著所甚不多的力氣想要撕扯什么,但手腳無力,只能徒勞無功的從嗓子里發(fā)出低吼。 車禍醒過來的時候神經(jīng)就像是格外脆弱的,對藥物的瘋狂渴求讓他甚至能忍住身上撕裂骨骼的疼痛想要爬起來四處找藥,然后門被推開了。 “藥......”他從嗓子里漏出低啞的聲音,身上沒有任何力氣,各種儀器圍繞在他身邊,他只能盡力睜開眼,看著來人。 病房只開了一盞燈,在夜里里顯得昏黃而不明晰,所以那個過來的人也像是一個一觸即碎的夢。 ——沈琛。 他整個人突然僵直在了病床上,明明上一課刻恨不得對進來的人拼命發(fā)瘋要藥物,卻在看見這個人的時候陡然遏止一切行動。 ——就連心里的癮都好像有一瞬止步。 他已經(jīng)多久沒有見過這個人了?整整一個月,說好等他回來的,可哪怕他一直等到被捕,等到他車禍,他都沒等到他回來。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回頭再看看他了。 當初為什么要回國呢?陶恂近乎混亂的想,一邊想一邊往后縮。 當初如果沒有回來,是不是什么都不一樣?沈家本就是琛哥的父親,他站在那一面根本無可厚非,他回來了,給過他希望然后絕望才顯得越發(fā)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