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兩個人說著沒有意義的話，時間好像都變得溫柔起來。

    其實黎嘉洲和陶思眠都不缺錢，他們只是想試試一起攢錢的感覺，好像還不賴。

    陶思眠想想，只要和黎嘉洲一起，做什么事她會不開心呢？

    饒是攝像大哥習(xí)慣了陶思眠的虐狗頻率，還是被閃瞎了眼，好奇道：“和有錢脾氣好的帥哥談戀愛就這么令人開心嗎？”

    “你說呢？”陶思眠笑意盈盈。

    女生在家囤了好幾箱泡面，冰箱里也有酸奶，她叫過警察，可陶思眠并未入室，小區(qū)也是開放式的，所以構(gòu)不成sao擾，她叫過物業(yè)，物業(yè)在電視上見過陶思眠，巴不得陶思眠買幾套房，更不會攆人。

    她癱在家里吃東西打游戲快一周后，才意識到陶思眠已經(jīng)一周沒來敲門。

    應(yīng)該是放棄了？

    也對，女生想想，人家握著南方系半壁江山，怎么有空跟自己耗。

    女生洗完頭化了妝，美滋滋一推開門，就看到了坐在電梯口處理郵件的陶思眠。

    陶思眠偏頭望女生。

    女生受到驚嚇?biāo)查g退回去，又不甘心自己化的妝。

    幾分鐘后，女生重新推門出來，假裝沒看到陶思眠按了電梯，陶思眠趕緊收好電腦，女生進(jìn)電梯，陶思眠也進(jìn)電梯。

    “你為什么可以在這呆一周?！迸鷮嵲谙氩煌?。

    陶思眠直接道：“等你。”

    “我有什么好等的，”女生費解，“案子相關(guān)你們找警察，要挖為什么犯罪找罪犯，無論如何落不到我身上，我一個不學(xué)新聞的都知道什么更有爆點?！?/br>
    陶思眠說：“爆點是其他人做的事，我要的是痛點?！?/br>
    半分鐘，電梯到一樓。

    女生沒說話，快步出電梯。

    陶思眠跟在女生身后：“刑法相關(guān)不屬于我關(guān)注的范疇，我想知道的是你在什么樣的處境下借的第一筆，什么樣的處境借的第二筆，被逼服毒的時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清醒過來劫后余生的時候又在想什么?！?/br>
    女生腳步更快。

    陶思眠小跑跟上，語速更快：“其實這也是你直面自己對話自己的一個機(jī)會，一個人一輩子或多或少都會犯錯，犯錯不可怕，關(guān)鍵要直面——”

    女生倏然停住腳步。

    陶思眠步伐跟著一頓。

    “直面直面怎么直面，”女生情緒驟然激動，“我已經(jīng)退學(xué)了換了城市換了住處就想逃離原來的樣子，我不想被人指指點點說我虛榮說我愛慕錢財不停貸款，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逼我?！?/br>
    陶思眠解釋：“我們不是逼你，也會用化名?！?/br>
    “化名？”女生嗤笑，“這個大個事兒出了化名人家就不知道是我？”

    陶思眠問：“那你討厭這樣的經(jīng)歷嗎？”

    女生偏頭看旁邊，心虛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你換個角度想，”陶思眠耐心，“你可以幫助更多學(xué)生，處于迷茫期的學(xué)生建立風(fēng)險意識，避免她們走進(jìn)和你相似的困境。”

    “我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女生調(diào)整好情緒，又是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別人的事與我無關(guān)?！?/br>
    女生冷笑：“我甚至巴不得更多人出事，這樣大家就會忘記我?！?/br>
    陶思眠：“你心里不是這樣想的?！?/br>
    “無所謂，”女生道，“我不會接受采訪，我不會不會不會，”她嘲諷，“求求您一個大人物不要紆尊降貴一次兩次三次無數(shù)次來糾纏我?！?/br>
    陶思眠：“我耐性很好?！?/br>
    女生怒了，逼近陶思眠，沖她吼：“滾！死記者！”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cè)目，女生越走越遠(yuǎn)，陶思眠愣在原地，好半晌后，緩緩抹了一下臉。

    客廳里堆滿器材和資料，陶思眠手速很快地翻閱一份文件。

    攝像大哥偷偷打量陶思眠好幾次，在陶思眠手停頓的間隙，終于開口：“不然算了吧?！?/br>
    陶思眠沒吱聲。

    攝像大哥說出自己心里話：“事情確實結(jié)束了，案子也結(jié)了，熱度也過了，我看不到價值在哪里，當(dāng)事人也很排斥提起這段經(jīng)歷，”攝像大哥試探道，“總感覺我們是費力不討好，沒必要？”

    陶思眠沒看攝像，合上手里的資料。

    “她父母在國企上班，自己念理工大學(xué)，貸款，以貸養(yǎng)貸，爆雷，無力償還，被逼自殺，被救，父母補(bǔ)坑，好像到現(xiàn)在是平安無事了，”陶思眠反問，“可現(xiàn)在有多少大學(xué)生？多少女大學(xué)生？多少沒有牌照允許無征信小白的不良貸款機(jī)構(gòu)?！?/br>
    陶思眠：“如果不把貸款動機(jī)挖出來，后續(xù)挖出來，多少人會因為眼前的窘迫和物質(zhì)追求重蹈覆轍？如果父母不能填坑呢？如果被逼自殺真的自殺成功呢？”

    “平心而論我現(xiàn)在站的位置已經(jīng)足夠高，”陶思眠說，“我有權(quán)有通道背后有整個南方系，如果今天我都嫌麻煩不做，那讓誰做？讓拿底薪跑量的記者做？讓網(wǎng)紅流量平臺去做？”

    陶思眠道：“警察和律師負(fù)責(zé)法律的部分，記者和媒體負(fù)責(zé)人性的部分。”

    “這條修好的路被流量和頭條堵死了，總要有人重新走出來?！?/br>
    “現(xiàn)在我站在整個南方系的風(fēng)口，那我就是這個人?！?/br>
    所有人都沒想到，之后會被寫進(jìn)教科書的話，是彼時虛歲24的陶思眠在一個破舊的出租屋里說出來的。

    而此刻，攝像大哥看著面前比自己小太多的小姑娘，聽她輕描淡寫說這樣的話，霎時明白了黎嘉洲為什么可以違背男性對名利本能的**，替她打江山，又把江山雙手奉上還給她。

    因為她值得。

    可當(dāng)事女生不松口，事情陷入困境。

    黎嘉洲提過用錢解決，陶思眠堅決不讓。

    這樣的事情一旦沾上利益，很多措辭都會變，這不是陶思眠想要的樣子。

    所以她寧可再等一等，再想一想。

    隔壁，女生已經(jīng)回了家。

    她自知下午對陶思眠的態(tài)度不對，卻也堅持自己的觀點。

    別人怎么樣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自己只想過好眼前來之不易的生活。

    女生卸妝、洗漱、躺回床上。

    攝像大哥下班了就會離開出租屋，只有陶思眠一個人在這，她還在整理材料，黎嘉洲在國外出差有時差，剛好和陶思眠時不時聊兩句。

    凌晨一點，陶思眠準(zhǔn)備洗漱。

    兩家洗手間挨得很近，陶思眠聽到隔壁洗手間有摔跤的聲音。

    陶思眠立馬打開窗戶問：“你還好嗎？”

    對面聲音很微弱：“痛，我痛得站不起來。”

    “你門禁密碼是多少，不要急，我馬上過來?！碧账济卟壬像R桶聽女聲說話。

    “2…9…8…2…3……”

    女生還沒說完，陶思眠已經(jīng)飛快沖過去。

    8231。

    最后四位是女生的電話號碼，她記得住。

    陶思眠趕到洗手間，女生臉色蒼白，額頭上不停冒著豆大的汗珠。

    陶思眠打了120，把女生扶起來，扯了衛(wèi)生紙一邊給女生擦汗一邊問：“你有吃什么嗎？是不是腸胃炎？拉肚子？”

    “不，不是……這兒?！迸挾颊f不清楚，虛弱地按小腹旁側(cè)。

    陶思眠也不確定：“闌尾是在左邊還是右邊?！?/br>
    女生大口大口喘氣。

    三個小時后。

    凌晨四點的醫(yī)院急診比白天熱鬧，小孩哭鬧聲、排號提示聲和大人們的聲音混成一道嘈雜的白噪音。

    女生躺在病床上，神態(tài)虛弱，病床旁細(xì)長的輸液管像在夜晚招展的藤蔓。

    陶思眠用棉簽在她嘴唇上擦了一點溫水：“急性闌尾炎，小事，我已經(jīng)通知了你mama，她應(yīng)該快到了?！?/br>
    “謝謝?！迸f。

    “不用。”陶思眠又給她掖了掖被角。

    女生不說話，陶思眠也無言，氣氛一時之間有點尷尬。

    陶思眠低頭和黎嘉洲發(fā)消息，告訴他自己馬上回去。

    女生小心地看陶思眠。

    “無論如何你幫了我，”女生奇怪，“你現(xiàn)在怎么不提采訪的事?！?/br>
    “我?guī)湍愫鸵稍L你沒有直接聯(lián)系，”陶思眠停下敲字的動作，笑道，“再說，我現(xiàn)在提會不會太趁火打劫了?！?/br>
    女生局促：“那……”

    “我男朋友馬上出差回來，我要搬回去了，你mama應(yīng)該會留下來照顧你，”有護(hù)士進(jìn)來核對藥品單，陶思眠起身讓護(hù)士，“我倒時給你發(fā)個東西，你看完給我答復(fù)。”

    女生點點頭：“好?！?/br>
    護(hù)士出去沒多久，女生mama來了，對陶思眠千恩萬謝，陶思眠給母女倆打了招呼，離開了。

    幾天后，陶思眠在公司加班。

    助理給陶思眠帶了盒飯，陶思眠頭也沒抬。

    助理靠在陶思眠辦公桌邊喝奶茶，惋惜道：“陶總你真的應(yīng)該去公司食堂看看，好多大家都很喜歡的菜，法式鵝肝、帝王蟹、澳龍、魚子醬炒飯，黎總真的舍得下血本?！?/br>
    陶思眠笑：“他是想用圈住員工的胃來圈住員工的心?！?/br>
    助理促狹：“那你還不去試試?！?/br>
    “我喜歡黎嘉洲做的菜，”陶思眠道，“吃了他做的菜，其他菜都顯得平平無奇，有愛情濾鏡。”

    助理微笑：“你給我發(fā)工資就行了，不用發(fā)狗糧?！?/br>
    “送的，”陶思眠把資料發(fā)到女生郵箱，起身去接水，路過助理時，她分外禮貌，“不用謝?！?/br>
    助理：“……”

    午休之后，整層樓的工位差不多坐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