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做什么？”顏水心往門外走，蕭夜衡先她一步。

    二人走到門邊，只見空地上，馮海在拖趙柄的尸首。

    顏水心給了馮海一道贊賞的目光，“不錯(cuò)啊，還知道把尸首拖去掩埋。”

    馮海給了她一道白癡的眼神，把尸體扛到背上踏入夜色中。

    顏水心被鄙視了，莫名看向蕭夜衡，“王爺，我說錯(cuò)了么？”

    “之前死的一百幾十具尸首，大家怕發(fā)瘟疫，埋了?？舌嵢氖祝诖罄吻羰依锖眯┨炝?，腐爛了根本沒人管?！笔捯购饷嫔珳睾偷乜粗χ鴨?，“心兒覺得，馮海有那么好心嗎？”

    “沒有。”她叨咕，“那他帶走趙柄的尸首做什么？”

    蕭夜衡面無表情地給出答案，“他糧不是只能吃五天么。有備無患?！?/br>
    顏水心瞪大了眼睛，無法以現(xiàn)代人的角度去理解，“你是說，馮海準(zhǔn)備吃人rou？”

    他面無表情的頷首，“一個(gè)江洋大盜，長(zhǎng)期被朝廷通緝，朝不保夕，指不準(zhǔn)以前就吃過了也不一定?！?/br>
    她風(fēng)中凌亂。不會(huì)吧？不是吧？很難吃吧。

    疑惑在心頭。

    不再去想，繼續(xù)回偏間做竹馬夾到半夜，第一件才做了一半，還想繼續(xù)，蕭夜衡不許她熬夜，只得去睡了?！　。?/br>
    二人才剛在床上趟下，房間里烏漆抹黑的，伸手只隱約可見五指。

    突然，一道黑影出現(xiàn)在緊閉的窗外，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駭人。

    蕭夜衡騰地坐起身，喝了句，“誰！”

    顏水心也連忙起來，吹燃火折子，點(diǎn)起了蠟燭。

    之前分到了兩截蠟燭，一直沒舍得用。

    “我去看一下。”蕭夜衡一手拿一把獄卒的長(zhǎng)刀，一手掌著蠟燭，往門外而去。

    那道黑影在他開門之前就消失了。

    顏水心走到他身后，“王爺，剛才是誰在外頭？”

    蕭夜衡拿蠟燭照了一下四周，“趁我們出來前就走了。沒看到是誰，總歸來者不善?！?/br>
    “會(huì)不會(huì)是那個(gè)殺手？”顏水心憂愁。

    “是個(gè)男的?！笔捯购庹浦灎T往窗外的地上照，只見兩個(gè)清晰的腳印在地上，位置正好是剛才黑影站的方向。

    顏水心注意到，“這腳印的大小，鞋底的紋路，好像跟馮海的腳印一樣?！?/br>
    蕭夜衡去看先前馮海拖趙柄尸體所站的位置，“是一樣的腳印。莫非剛才的黑影是馮海？”

    顏水心也在兩處腳印來回察看，才點(diǎn)頭，“確實(shí)是他。”

    “馮海這個(gè)惡人，敢半夜出現(xiàn)在我們窗外居心叵測(cè)，改明兒收拾他！”蕭夜衡惡狠狠地咬牙，眸光里盡漏殺氣。

    “嗯?！鳖佀墓室獾溃拔覀兊募Z全都下了毒，誰吃誰死，只有我們吃，提前解毒，才沒事。虧得他聰明不偷糧?！?/br>
    一道身影隱藏在暗處，面色陰沉地聽著，眼中泛著死一樣的寧寂。如同一道影子般，無聲無息。

    顏水心與蕭夜衡折回室內(nèi)，閂上門。

    “王爺，剛才那道腳印根本不是馮海的?！鳖佀膲旱吐曇粽f，“我覺得剛才的黑影沒有走，才故意說是他。雖然鞋底的花紋、大小，與馮海的腳印相同。但窗外那個(gè)黑影的腳印深度，比馮海的淺多了。而且鞋印前頭深，后跟淺。說明是有人踩著與馮海的鞋底花紋一樣的鞋子，冒充他?！?/br>
    “本王也發(fā)現(xiàn)了?！笔捯购忭铄?，“馮海牛高馬大，若是他站在窗外，應(yīng)該是到這個(gè)位置。”隨手比劃了一下窗框，“而剛才的黑影，沒那么高?！?/br>
    顏水心明白了，“看來，對(duì)方是想借王爺你的手，殺了馮海。”

    第47章 殺安王

    “借本王的刀殺人, 豈有那么容易。”蕭夜衡不以為然，路過房?jī)?nèi)的老舊圓桌前時(shí)，滴了一滴蠟油于桌面, 再將蠟燭按在剛滴出的軟蠟上，燭穩(wěn), 才與她一道折返。

    二人站于床沿，他深邃的眸光盯著她, “心兒, 你來……那個(gè)，肚子會(huì)疼么？”

    她搖首，“不疼?！?/br>
    他本來是想問她, 天葵過了沒？

    今兒還看她晾了月事帶在房?jī)?nèi)一隅, 線條綁著掛在釘子上。

    若是明天沒有換洗, 那便是過了吧。

    夜夜與她同床共枕, 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顏水心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讓他坐于床沿，輕聲說，“王爺，剛才見你不脫義肢便躺下, 不如取下來吧，那樣睡得舒服些?！?/br>
    他微一頷首。其實(shí)，也想取下來，只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這般，才直接睡下的。

    義肢連著竹豎筐裝木假肢的系帶, 一直從他左大腿綁到了他的腰上。她一圈圈解開，再連同假肢一并，放在邊上，再脫去鞋襪，扶他上床躺下。

    挽起他的左褲腳，見他只到膝蓋處的左腿殘肢因佩戴假肢走路，而磨得腿有些紅，她輕輕撫著，溫柔地問，“疼不疼？”

    他搖首，盯著她過份美麗的小臉，忽略她面頰上殘留的半絲痘印，從她靈動(dòng)的眸子里只看到疼惜，絲毫不見厭惡。

    感動(dòng)的情緒氤氳在他胸腔里，低啞地啟唇，“心兒……”

    她定定地注視著他半殘半英俊的面頰，瞧著他比一般人眼瞳還白的左義眼，“這個(gè)可以拿下來么？晚上睡覺還戴著假眼球，不舒服吧？”

    他身軀一僵，其實(shí)，以前他睡覺時(shí)，是不佩戴假眸的，怕嚇到她，才一直不取下來。

    顏水心則是怕傷到他的心，才一直沒提。何況，以前她與他感情也不如現(xiàn)下好，自是不方便說。

    眼下，是有資格說了。

    他沉默了一下，想著，她得與他過一生，總不能一直不在她面前卸假眸。

    可是，一想到她會(huì)畏懼，會(huì)害怕，他的心就如同被箍扼住般，痛楚不已。若是她真的會(huì)嫌棄他，他一定會(huì)生不如死，一定會(huì)憤怒，想殺人。

    他甚至怕忍不住，會(huì)與她同歸于盡！

    整顆心都崩得緊緊的，蕭夜衡神情卻淡逸無瀾，抬手探入左眼眶，一顆假眼球便被摳了出來。

    顏水心面無表情地拿起他手心的義眼，眼球的材質(zhì)是暖白玉，白色的圓球體表面還有一圈小一些的黑色石圓圈，與人的瞳孔很接近。

    以蕭夜衡的地位，在外面的時(shí)候，要找到一塊天然摻著黑石質(zhì)地的暖白玉，并不難。然后能工巧匠打造成眼球的造型即可。

    別人的殘缺，不宜過多關(guān)注。

    她也僅是看了一眼，便從懷里取了半塊自個(gè)洗凈的肚兜布片，將義眼包起來，放到床頭，以讓他明天早上醒來時(shí)方便取用。

    蕭夜衡盯著她，她就像沒看到他的殘缺般，面色平靜寧和，

    “心兒，你看著我?！彼雎?。

    她微抬首，“嗯？”

    他指了指自己空洞洞的左眼窟窿，“本王以前自己照鏡子時(shí)，都嫌惡心難看，為何你沒反應(yīng)？”

    “就這？”她嗤之以鼻，“我是個(gè)醫(yī)者，什么奇奇怪怪的死人或長(zhǎng)相沒見過？你這還算好的了。以前我接診過幾例特殊病例，有個(gè)男人天生生下來就無四肢，可他努力的活著，靠用嘴叼筆，寫得一手好字，還出了書。還有一個(gè)女的，沒有雙臂，用腳寫字，做家務(wù)，常人能干的活，她也能，還生了兩個(gè)可愛的孩子。還有個(gè)男的，五官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眼睛也瞎了，每天頂著兩個(gè)空洞的眼窟窿生活，就靠摸索著畫畫，后來成為了一個(gè)畫家。這些是成功的，不成功的，受了傷，少了胳膊就自殺，結(jié)果，傷心的是真的愛他的家人。”

    定定地看著他，聲音溫存似水，“夫君，雖然你很不幸，可是，你還有愛你的皇兄，還有我。我相信，皇帝也每天都希望你開開心心的。至于我……”頓了一下，正視他，有些嬌羞地道，“我不能失去你?！?/br>
    “心兒……”他感動(dòng)得無以復(fù)加。

    她抬手，以指腹磨沙著他殘缺的左頰，“以后別說你的臉難看這種話。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你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br>
    他一把擁住她，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膀，哽咽呢喃，“心兒……我的妻?！?/br>
    “王爺，心兒不怕你。”她伸手拍磨著他的后背，睜眼說瞎話，“你想啊，牢里死那么多人，那么多惡心的尸體，我何曾皺過眉，你的相貌，在我心里，已經(jīng)很英俊了?！庇夷槾_實(shí)很帥的。

    不過，她雖然不是顏狗，但帥哥，也是會(huì)欣賞的。比他帥的，這天下，怕是有好多好多人。

    他只剩一只的右瞳里隱起了淺淺的霧氣，只在心中暗暗發(fā)誓，定然一生用命護(hù)著她。

    從袖袋里拿出一顆小石子，他凝運(yùn)真氣彈射而出，擊中桌上燃著火的蠟燭芯子，燭火熄滅。

    二人一夜相擁而眠，雖然不做那檔子事，兩顆心卻是緊挨著的。

    第二天一大早，顏水心從睡夢(mèng)中醒來，剛睜開眼，就對(duì)上了蕭夜衡驚艷的眸光。

    “心兒，你好美！”他癡癡地凝視著她，啞聲贊嘆。

    “真的嗎？”她疑惑，以往，也不見他這么入迷的眼神啊。

    身上只著中衣，穿好囚衣外衫下床，她走到當(dāng)廚房用的偏間，對(duì)著角落的一桶水照了照。

    只見水中的影子眉不畫而黛，唇不點(diǎn)而朱，鼻梁秀挺，一雙眼眸靈氣十足，真真一個(gè)絕色美人！

    而且，細(xì)看，她臉上的痘痘已經(jīng)完全好了，前些天痘愈的紅痕都好得未在臉上留下半絲痕跡，肌膚吹彈可破，如凝脂一般嫩滑。

    顏水心自己都看愣了，指了指水桶里的影子，“那……那是我嗎？”

    蕭夜衡已佩戴好義肢假眼，衣著整齊地來到她身后，雙臂環(huán)住她，“是，是本王的心兒，天下無雙的大美人?！?/br>
    她轉(zhuǎn)過身，在他跟前轉(zhuǎn)了一圈，“王爺，我的身材好嗎？”

    他盯著她玲瓏有、致的嬌軀，雙腿修長(zhǎng)，纖腰不盈一握，胸卻有點(diǎn)大，不由炙熱了眸眶，“頂好。”

    顏水心看到他癡迷的眼神，忍不住在他殘缺的左頰親了一口，“王爺，好高興，我變漂亮了。女為悅己者容，誰也不想做丑八怪?！彪S即，想到什么，“在牢里，美色恐怕不是好事?！?/br>
    可她也不可能去毀容，想特意扮丑，都沒化妝品。

    “無妨?！笔捯购庠谒龣涯鄣慕{唇印下一吻，“誰敢打你的主意，本王滅了他！”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王爺生起氣來，好可愛。”

    他稍一愣，“那是你從未見過本王真正發(fā)火?！?/br>
    “真發(fā)火會(huì)怎么樣？”

    “很簡(jiǎn)單，死人?！?/br>
    她渾不在意，反正不死她就行，與他一起做了早飯吃，她就又開始在偏間當(dāng)成的廚房里做竹馬甲。

    下午，烈日高照，外頭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

    顏水心在做竹馬甲的手勢(shì)一頓，連忙把做了一半的竹馬甲放到睡覺的房間里收起來。

    ‘防彈衣’這事，可不好讓外人知道。

    “顏監(jiān)醫(yī)，你在啊?！蓖鹉?、馮海、白錦川連同夏初雪四人走到偏間外頭的空地止步，說話的是宛娘。

    見到顏水心的一剎那，四人同時(shí)眼露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