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篤不答。

    飲溪不敢動(dòng)，聽的云里霧里, 不一會兒忽然聽到若篤發(fā)出短促的悶哼聲, 似是極為痛苦, 緊接著便是布料撕扯開的聲音。

    繼而便是愈發(fā)沉重的粗喘，男人的，女人的，交織在一處。

    飲溪聽了半晌, 半蒙半懂的也知曉了他二人也做些什么，僵住了身體，捂上耳朵。過一會兒又將手掌松開些，怕漏聽了什么。

    洞中若篤望著上方男人的臉，眼神空洞。身下痛得很，肌膚直接剮蹭著地面，周圍是數(shù)不清的骷髏與腐尸，那陳大人的尸體剛涼透，僵的宛如石板，也就在不遠(yuǎn)處。

    男人動(dòng)作粗暴，一手掐在她的手腕，一手卡住她的脖子。他低低的笑，那笑里有滿滿的惡意，輕慢又陰冷，宛如帶劇毒的毒蛇。

    “你放心，我萬萬不會讓你死。我的若篤，即便如今成了墮仙也仍舊為我出著力?！彼艉V的臉，狀似迷戀：“若非有你，我的法力也不會精進(jìn)如此之快，眼瞧著大道便要成了，我定然不會忘記你這個(gè)功臣?！?/br>
    若篤太痛了，擰在一處的眉始終無法舒展開來，裸露在外的肌膚之上，漸漸浮現(xiàn)出大片的黑色的脈絡(luò)，那脈絡(luò)好似有生命一般，竭力蠕動(dòng)著，一股股不知名的東西裹著黑光在脈絡(luò)之中滑過，那光滑過一次，她的臉便白上一分，直到最后，身軀開始止不住的抽搐，她禁不住這痛死死咬唇，手心掐在一處，鐵銹味瘋狂涌上喉間。

    那男人嘖一聲，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厭惡，立時(shí)便草草了事抽身離去。

    他的衣裳幾乎不亂，只是整了整下擺，似在自言自語：“果然還是三月來一次為好?！?/br>
    時(shí)間短了，她便受不住。

    若篤此刻軟軟的躺在地上，死氣沉沉，眼珠僵著盯住某個(gè)地方不動(dòng)。昨日夜里光澤瑩潤的臉，如今深深凹陷下去，仿佛被吸取了全部的生命力，此刻便是個(gè)死人。

    ……

    飲溪捂著耳朵躲在草叢里，半晌沒有移動(dòng)分毫。

    眼瞅著小鹿回來了，一轉(zhuǎn)身又變回了人，拉起她的手便順著蔭蔽的地方奔去。

    飲溪跟著他一路跑，胸口狂跳，不敢停下步伐，不敢出聲，更不敢回頭看。

    她好像知曉了什么秘密，這秘密原不該被她聽到的。

    也不知就這么跑了多久，跑到兩人都禁不住喘氣，那山洞已遠(yuǎn)到再也看不見蹤跡。小鹿身上還有傷，飲溪沒有靈力，一妖一仙，此刻都虛弱的緊。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停，不知跨過多少草叢與樹木，跑到飲溪眼前終于出現(xiàn)隱隱光亮，光亮之外還有人言雜聲，小鹿終于漸漸停下腳步。

    “前方便是營帳了，你快快回去吧，此處就安全了，就算被發(fā)現(xiàn)，他們也不會追上來?！?/br>
    飲溪此刻已經(jīng)歸心似箭了，急急回頭望一眼，又轉(zhuǎn)回來問道：“那你呢？你待如何？”她還是憂心小鹿的傷。

    小鹿靦腆一笑：“我自會找一處安全的地方休養(yǎng)，往后可莫要再亂跑了。”

    身后的嘈雜聲近了。

    飲溪想說她沒有亂跑，她是掌鹿的仙，仙職雖不大，卻也有自己的職責(zé)，斷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只鹿死在她面前。可還未來得及開口，小鹿又變回了鹿身，頭也不回朝著相反的方向幾個(gè)輕躍，很快便消失在林間不見了。

    飲溪望著不遠(yuǎn)處燈光通亮的營帳，揉了揉腳踝，疾步走過去。

    入林處有十幾個(gè)御林軍把守著，陣仗極大，一個(gè)個(gè)肅容，表情如臨大敵。

    她喉間有些哽，認(rèn)出那正是她和封戎的帳子，外間還候著徐公公。幾日不見，竟連徐公公都看著親切起來。

    幾百個(gè)御林軍封山，沒日沒夜搜尋了幾日的人就這么出現(xiàn)。排頭的幾位先是豎起矛槍阻攔，抬眼見到她的臉，立時(shí)愣在了原地。

    徐德安余光瞥到，正欲開口訓(xùn)斥切莫御前失儀，一眼見到飲溪，那表情便如凍住了一般，又是不可思議，又是不可置信。

    飲溪卻直直掠過他，掀開簾帳便進(jìn)去了。

    賬內(nèi)只有一人，這幾日她心心念念的人。

    他此刻背對她而立，輕袍緩帶，瞧不見面容，身形高挑挺立軒昂?？傻瓦@一個(gè)背影，卻令她惶惶不安幾日的心倏然便安定下來。

    飲溪軟軟叫了一聲封戎，鳥兒般奔過去，直直對著他背影，二話不說便環(huán)著腰際抱住，手臂緊緊勒著，側(cè)頰則貼在寬厚筆挺脊背之上。

    聞到封戎身上熟悉的淡淡松香氣味，眼眶紅了又紅，竟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吧嗒便掉下來。

    她感覺到他的身體猛然一震，他似乎是反應(yīng)了片刻，緊接著她的手臂被用力掐住，不由自主從他腰際下來。

    封戎轉(zhuǎn)身，那往日如幽冷夜星的眸子此刻燃著熾火，鷹眸死死盯住她瞧，步步緊逼。飲溪穩(wěn)不住步子，不由得后退，很快便抵在營帳中臨時(shí)搭起的架子上。

    這一眼看到了他的臉，飲溪又忍不住了，那一片心片如同泡入了一口醋桶之中，酸脹非常。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這種時(shí)候偏偏忘不掉她為仙的包袱，死死憋住不愿在他眼前落淚。

    她可是三百歲的仙，比封戎長了近三百歲，如何能哭呢？

    封戎攥著她手腕，不容她掙脫。骨節(jié)泛著白，微微發(fā)顫，手臂之上青筋爆起。

    一開口，那眸光幾乎要將她也一并燒起，透著奇異的光，嗓音異常低?。?/br>
    “你去哪了？！”

    飲溪能忍著不哭，可唇角卻忍不住扁起來，她吸了吸鼻子，又去擦眼角。她竭力想讓自己成為一個(gè)成熟的仙，要與他把來去因果說的明明白白：“我與星闌去山下玩，遇到一只受傷的小鹿——”

    可話說到這里，竟是再也憋不住了，一頭便扎入他懷中，不一會兒便嗚嗚哭出聲，抽泣著道：“——原來你還在等著我，我這幾日想了一萬遍，若是你已回京，我要、我要怎么找回去?！?/br>
    若是封戎等不及了怎么辦？若是封戎回去了怎么辦？

    她終是得承認(rèn)，于認(rèn)路這一方面她委實(shí)不是個(gè)有天賦的仙。她不識得回京的路，他們凡人的路又長得頗為奇怪，屆時(shí)她該怎么回去？

    她哭得收不住，腦袋里亂哄哄，什么也想不了，只顧抱著他發(fā)泄這幾日的情緒。

    封戎一抬手，死死將她壓在懷中，手臂越收越緊，眼底布滿猩紅血色。

    ……回來了，終是回來了。

    她消失了幾日，封戎就失控了幾日。

    這幾日好似時(shí)時(shí)都被放在烈火之上炙烤，心口就這么硬生生被挖掉一塊。二十余年，封戎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時(shí)時(shí)刻刻想到她，胸口就堵上一塊巨石，連呼吸都艱難。

    清冷的腦子入了魔，短暫的夢中都是她的身影。

    初時(shí)他想，她許是在林中迷了路，很快便能將她找回。

    后來他想，興許她碰上了什么難以解決的事，需要些時(shí)間。

    在后來，當(dāng)聽到楚炎說卦象上沒有她的蹤影時(shí)，他開始變得不正常。

    那鐲子是護(hù)身法器，也是封印她靈力的法器。

    他幾乎不能入眠，控制不住的去想若是她沒有聽他的話，摘下了鐲子該怎么辦？

    她日日念著天界，想著天界那群人，有了靈力勢必要回天上去了罷。

    可是怎么行？

    她明明說過喜歡他，說過將來會嫁給他，怎能不告而別？一字一句于是便從此時(shí)成了魔障，一遍遍在他腦海中重復(fù)。音容笑貌，都成了劫。

    不會的，不會的……封戎不斷告訴自己想象中的事不會發(fā)生，可是心口卻一日比一日冷。

    山林間自來就是妖魔棲身的住處，他逼迫自己不去想，可不得不承認(rèn)，他終究是怕了。

    一想到會有絲毫的可能性，暴虐的殺意便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于是不惜屠山！

    ……

    從未有這樣難熬的時(shí)光，一分一秒都被無限拉長，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封戎想，只要她能回來，他便什么都不計(jì)較。

    是他將人弄丟了，逆天而為得來的珍寶，就這樣弄丟了。

    可直到重新見到她、重新將她抱在懷中的這一刻，他才終于明白：

    若前路有阻攔，那就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不惜一切代價(jià)。這個(gè)世上，不論是誰，不論何事，哪怕是天道！也決不能將她從他身邊奪走！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今天二更寫太晚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推遲，速度快的話可能在中午（劃重點(diǎn)，可能）。今年不走親戚了，在家碼字，爭取給大家雙更_(:3」∠)_就是好不容易堅(jiān)持了二十五天的小紅花沒了，我第一次攢夠二十五朵小紅花啊嗚嗚嗚嗚嗚嗚嗚我可太難過了。

    第47章

    飲溪哭累了, 臨睡前卻還惦記著她的小棗和野菌湯，說什么也要看一眼再睡。

    皇帝守著人一刻不曾離開, 她今夜就歇在皇帝的帳中。仔姜牽著小棗端著菌菇湯進(jìn)來時(shí)，見到縮在床上多日未見的飲溪, 膝蓋直發(fā)軟。

    “姑娘！”仔姜熬了好幾日, 心中驚憂夜不能眠，敷粉不掩憔悴, 日日盼著神仙保佑姑娘能早日平安歸來。幾日了, 外頭一點(diǎn)兒動(dòng)靜也沒有, 她們更是不敢出帳子, 除了祈禱別無他法。適才來人通知, 要她煮一碗野菌湯盛去皇帝營帳, 她心中愈發(fā)惴惴不安，誰知一進(jìn)門竟看到了飲溪??！

    一個(gè)怔愣過后, 眼眶陡然發(fā)紅，眼看著便要哭，一抬眼望到飲溪身旁的皇帝，又生生忍住。

    飲溪在林間擔(dān)驚受怕了幾日, 最最惦記的便是臨走前還沒喝到的菌菇湯, 見了仔姜手中拖著的木盤, 比見了仔姜還要高興上幾分。

    皇帝一揮手，仔姜沒能留下伺候，只來得看她幾眼，便退出去了。屋內(nèi)又只剩下封戎和飲溪二人, 此刻還多了一匹小棗。

    林中那一陣慌不擇路的奔跑到底是令她受了傷，一只腳踝不知何時(shí)脹痛起來，只是適才在路上一直不曾注意，回了營帳見到封戎，徹底放松下來，才察覺到痛。

    方才已傳了御醫(yī)來看過，沒有什么大礙，休養(yǎng)幾日便好。封戎卻將她抱在床上，不許她下去，凡事皆由他代勞。

    長久且沉默的相擁過后，封戎沒有問她有關(guān)這幾日的任何事，更沒有對著她大發(fā)雷霆，抑或哪怕蹙一下眉頭，只是抱著她不肯松手，時(shí)時(shí)刻刻要將她放在懷里才安心。

    飲溪早已升起困意，最初那一陣情緒風(fēng)一般而來，又風(fēng)一般飄走，此刻又變回一個(gè)十分穩(wěn)重自持的仙。

    小棗還是那個(gè)小棗，即便這幾日它的主人不在，顯然還是被照顧的很好。

    飲溪端著菌菇湯巴巴望著小棗，又問封戎：“小棗可以吃嗎？”

    她那日特意分出不少，就是為了留給小棗吃的。

    封戎揚(yáng)眉：“這要看它愿不愿意吃?！?/br>
    飲溪聽了，就要下地去親自喂它，被封戎抬手?jǐn)r?。骸澳阋鍪裁?？”

    “喂小棗啊?！?/br>
    封戎一頓，重復(fù)一遍：“喂小棗？”

    “是啊?！憋嬒幻骶屠铩?/br>
    他一伸手，那碗就從她手中移出來。封戎面容淡淡：“不許?！?/br>
    “為何？”飲溪奇了，坐起來就要從他手中搶回。

    一伸手，卻被他猝不及防攬住腰，身子不由自主往他身上栽，緊跟著兩根微涼的手指輕輕捏住下巴，封戎微微俯身，眼睫輕垂，就這么凝視著她，眼神輕柔專注。

    這樣一張臉，即便看多少次也是看不膩的，臉上不知為何燒起來，燙的她心神不寧。

    薄唇輕落，柔軟溫?zé)?，?dòng)作卻略顯粗暴。

    封戎稍稍使力，飲溪便被壓入身后床榻之上，他隨之欺身而上，幾乎將她整個(gè)籠罩于他身軀之下。

    一手?jǐn)n住她手腕，一手卡在她腰際，那吻愈來愈深，愈來愈熱烈，灼灼似焰，柔風(fēng)纏綿，如細(xì)細(xì)密密的春雨匝匝落在心頭。

    這個(gè)吻里裹挾了太多封戎說不出口的情緒，那些從未在她面前言明過的狂熱、摯愛、毀天滅地的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