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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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陛下平素里對你最是縱容,要星星不給月亮,有什么要求是不曾答應(yīng)你的?前些時日你在宮中昏迷了幾日,陛下便衣不解帶在你身邊守了幾日,更是有一日連早朝都推了。依奴婢看,陛下的真心已然是明月昭昭了,只不過一時有些生氣,氣話是信不得的,不若您再等兩日,屆時陛下定會松口?!?/br> 飲溪沒有反駁,可心中還是郁悶至極,抱著馬車上的迎枕一頭埋進去,不說話了。 不理他了。 封戎太壞了!簡直是全天下頂頂壞的人!她這次可是真的生了他的氣,比上一回被帝君打戒鞭都要生氣。她已下定決心,起碼五日,絕不會對他說一個字,也不會看他一眼! 她可真真討厭死封戎了! …… 徐德安在馬車旁等了片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移步又回了前頭的軒駕旁,站在帷幔之下,低聲回稟:“回陛下,姑娘似是不愿過來?!?/br> 封戎獨自坐在帳中,閉上眼,一陣后怕涌上心頭。他眉間有散不開的結(jié),兩指并攏探手去揉。 到了這一會兒,情緒方才平穩(wěn)下來。 后怕,也有后悔。 后悔適才對她太過不假辭色,即便是盛怒之下,也不該用那般重的語氣,恐怕已然嚇到了她。 封戎在她面前裝了這么久,將真正的心思掩藏的極好,他以為自己會一直這么裝下去,直到她真正屬于自己,再也不能離開他身邊半步。豈知出了一點紕漏,終究是沒能忍住。 他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日夜不休,偽裝到一絲不漏,哄得她信任自己,依賴自己,直至現(xiàn)在,喜歡上自己。這一次,又要用多久,才能將這一日的不愉快的抹去? 封戎疲憊的閉上眼,不置一詞,擱置在腿上的手掌卻越握越緊,緊到發(fā)顫。 …… 誰也不曾注意,長長的隊伍外,林間一只小鹿機警靈敏,它動作極快,悄無聲息跟在御林軍之后,隨后化作一道光,掛在某個車壁上,一閃而過。 * 郁悶了好一陣,忽聽得外面吵嚷聲漸起,男女老少人聲鼎沸,很是熱鬧。 仔姜碰了碰她的衣角,說:“姑娘,入了鎮(zhèn)子了?!?/br> 一聽入了鎮(zhèn)子,那好奇的心思一上來,又把郁郁之意壓下去幾分。她喜歡看這凡間的熱鬧,九重天常年冷清,她住在帝君的潛寒宮更是如此。闔宮找不到一個活物,每日里能見到人的時候,便是上早課的時候,是以除了夜間,她大多在太清蚨泠境四處晃蕩,與不能言的仙鳥們在一處玩都覺得有意思。 將簾子掀開一角,飲溪趴在車沿上聚精會神的看。看路邊平民與小販討價還價,看小童子抱著爹爹的手臂要糖吃,看丈夫為新婚的妻子簪上新買的發(fā)叉。 真好,凡人的日子樂趣有這么多。 街邊一眾小販中,卻多了個極為顯眼之人。 那是個姑娘,身形消瘦,一身麻布白衣,額上系著麻布白巾。她跪坐在地上,身后是一架十分簡陋的推車,推車之上不知裝著什么東西,上面蓋了一層草墊子,隱隱約約攏出個人形。 她似乎在哭,哭聲細弱,嚶嚶抽泣。仔細看,一張臉面黃肌瘦,可卻不難瞧出底子甚好,清秀非常。 飲溪看的怔住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抬手便叫停。 “停下,停下!” 車架緩緩?fù)O?,有人上前來詢問:“姑娘,可有吩咐??/br> 飲溪不答話,看的入了神,怔然望著那女子身前。她身前擺了一塊布,似是一塊破爛的舊衣服,布上壓著幾塊石頭,上書大字: 小女子湖州人士,年幼喪母。父生重病,一路來為父治病已耗盡全部銀兩,今父歿,我與家中小弟饑不果腹,更是無錢葬父?,F(xiàn)賣身只為葬父,唯盼好心人憐憫,奴今生侍奉左右,來世結(jié)草銜環(huán)做牛做馬報答。 仔姜見她半晌愣在窗前,表情不對勁,也跟上來看,見到街對面的情景,面生憐憫:“又是賣身葬父的女子,當(dāng)真可憐?!?/br> 飲溪心口突生一陣莫名悸動,她看著那女子,沒來由的心慌,胸口那只兔子無論如何也不能安穩(wěn)下來。 她想問問仔姜,可是一個轉(zhuǎn)眼,適才到了嘴邊的話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只呆呆望著那女子,喉間干澀異常,眼眶也莫名發(fā)燙。 白色的孝衣,簡陋的推車,破爛的衣裳與大字。 飲溪緊緊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怎么好端端便呼吸不上來?為何好端端心口針扎般的難受?仿佛額心驟然劈入一道電母娘娘的雷電,一陣尖銳清晰的痛意,深深的鉆入到骨血中一般,痛得她受不住叫出聲,不出片刻身上便大汗淋漓。 仔姜見她方才好好好的,突然倒在軟墊上,初時還當(dāng)她在玩鬧,可看清她布滿痛苦之色的面容,一時嚇得心跳都停了。 “姑娘姑娘?!” 三個宮女慌忙上前,將她圍著抱起。仔姜急急探她的額頭,不慎碰到她手腕,竟是燙的駭人! “快去稟告陛下,姑娘昏倒了!傳太醫(yī),快些??!”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其實我還是沒收住,但是已經(jīng)八點半了,就先放出來這么多,剩下的大家明天看吧~ ps.我有很多年沒正經(jīng)上過語文課了,有時候成語用錯了,就請大家不要大意的在文下捉蟲~我會改掉的,愛你們呦(づ ̄ 3 ̄)づ 第56章 飲溪暈過去了, 就這么猝不及防的沒了意識。 這小鎮(zhèn)住著個已致仕的閑散侯爺,封戎緊急征用了侯府, 馬不停蹄往侯府趕去。那侯爺不知皇帝來此,匆匆得了信, 一家老小在宅子外跪了一片, 漂亮話還未來得及說,就見皇帝下了車, 隨后從車上親自抱出一個姑娘來。 那姑娘的臉掩在皇帝胸口, 看不真切, 但見身形卻是娉娉裊裊, 似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实垩壑锌床坏饺魏稳? 掠過眾人, 冷眼抱著她疾步入了大門,厲聲道:“叫太醫(yī)和楚炎立馬過來!” 徐德安恨不得往腳下按個風(fēng)火輪, 四處遣人安排。 侯府自然比不得宮里,可好歹有舒適干凈的床榻。封戎將飲溪輕輕放上去,先去探她的額頭,又去探她頸側(cè), 最后握緊她的手, 回身又是一句怒斥:“太醫(yī)何在!斷了腿也給朕爬過來!” 徐德安擦一擦滿頭的汗:“奴才再去看看!” 一邊出去, 一邊將仔姜也拽了出去,又吩咐伺候飲溪的宮女:“快去備下熱水,速度快些!” 兩個宮女跟著侯府下人匆忙走了,徐德安緊皺著眉, 悄聲問仔姜:“適才發(fā)生了何事?緣何姑娘突然叫停馬車,又暈了過去?”他那拂塵一甩,一副拷問架勢:“可是你們侍奉不周?!” 她現(xiàn)在可是放在皇帝心尖上的,出一點半點事,要的那是皇帝的命! 仔姜早已嚇得六神無主,哭喪著一張臉叫冤:“公公冤枉奴婢們了,姑娘本還好好的,看著外頭的東西都新鮮,真就是一轉(zhuǎn)眼便昏過去了,奴婢一眼不錯一直盯著呢!” 徐公公又問:“那可是晨起吃壞了?” 仔姜連連擺手,苦著臉:“姑娘的膳食都由奴婢們事先試過的,若有問題,奴婢也該一并暈過去才是?。 ?/br> 聽到這里,徐德安暫且放下半顆心,事情若不是出在他這里,剩下的便好說了。 他疲憊的擺手,示意仔姜回去伺候,又親自回身去尋楚炎。 …… 飲溪身處一片黑暗,四肢不知為何動彈不得,仿佛被封印在此處。 意識攪成了一團漿糊,理不出分毫頭緒,蒙蒙頓頓,她不知曉自己是誰,為什么在此處,這里又是什么地方。 鴻蒙混沌之中,不知從哪里出現(xiàn)一個光圈,若隱若現(xiàn),辯不清方位。 那光圈漸漸擴大了,一個忽閃,倏然將她拉進去。 緊隨其后便陷入一片嘈雜之中,仿佛有許多人在說話,男的女的,小孩的老嫗的,細密的交織在一處。她仔細的聽,試圖聽清那聲音在說些什么,可那聲音分明近在耳邊,卻連一個字都聽不出來。 眼前終于有了畫面。 一條長而寬闊的街道,陌生又熟悉,她雖不記得什么,但知曉從前從未來過這里。 周邊有好多人,他們來來往往,熱鬧又平凡。飲溪拉住一人,想問問這是哪里,那人一回頭,卻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她嚇得往后退一步,碰到身后之人,有人將她扶住,飲溪回頭看,猝不及防又對上一張空白的臉! 惶惶將手抽回,急急縮在一處。而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街上的每一個人都如此,他們都沒有臉! 她就這般站在街的中間,茫然無措,四顧張望著,不知何去何從。 有路過的男子對她說著什么,每一個字都仿佛罩在鐘里,重重疊疊,轟隆隆的悶響。似乎是見她沒反應(yīng),他干脆伸手,拽住她胸前的頭板子。 飲溪順著他動作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胸前掛著一塊木頭板子,那板子上寫著幾行碩大的字,她看不清,卻看得清身上破爛的衣衫,衣袖甚至缺了一角。 突然,仿佛有東西在她心口敲上一下,令她渾身為之一振! 飲溪一抬眸,一眼看到一片白茫茫人群之中,一人穿著玄色衣衫走來,烏發(fā)高束,軒昂挺立,孤鸞寡鵠之姿,清雋非常。 ……一個剎那,堪比走過了幾個滄海桑田。 她把身邊的一切都忘了,眼中只看得到那人。 就那般呆呆看著,看著他越走越近,人影重疊之間,馬上便能看清他的面容,那人群中唯一有五官的面容! ——?。?/br> * 太醫(yī)第三次抖著手探上了床上那女子的手腕,少頃后轉(zhuǎn)向身后陰沉著臉的皇帝。 太醫(yī)膽戰(zhàn)心驚:“陛下,姑娘的脈象還是同上次探查的一樣,雖與常人略有不同,卻是瞧不出什么毛病的。” 病急了亂投醫(yī),皇帝已是失了理智。神仙的病,凡人能瞧出來嗎? 徐德安在一旁看著,心中直嘆氣。 楚炎隨是修仙之人,道行卻擺在這里,瞧瞧普通人沒問題,仙卻沒奈何,自然也是探不出病因。 預(yù)料之中的暴怒卻沒有來臨,皇帝閉了閉眼,一揮手令眾人都退下去。 飲溪就這么閉著眼躺在床上,雙眉緊蹙,仿佛正經(jīng)受著極大的痛苦。 封戎坐在塌邊,撈起一旁浸過水的溫?zé)崤磷?,輕輕在她額頭脖頸處擦拭。 “……你可是在罰我?” 空闊內(nèi)室,他清朗的聲音低低響起。 他看著床上那人,星眸沒了神兒,仿佛只看得到她一般,定定瞧著。 “小傻子……快些睜眼醒來,你定是裝出這副模樣騙我的是不是?”封戎握著她松軟無力的手腕,放在唇邊,眸中竟醞出一股道不明的悲傷:“你知道你出了事我最心疼,是不是?” 可她雙眼仍舊緊緊閉著,渾然不覺。 原來情愛之事比治國要難得多,難到此刻連心臟都滾在熱油之中煎熬。 封戎握著她的手,越握越緊。 片刻后,他捏住了皓月般的手腕,輕輕褪開衣袖,露出一截碧玉小臂。手臂上縛著一條手串,那手串與常見的女子飾品全然不同,東珠般的乳白色珠子連成串,正中最大的那一顆卻是木質(zhì)的。 他盯著那珠子看了半晌,指尖終是微動,握住了那珠串,一點點從她腕上往下褪,直推到了指尖,差一點便要出去。 封戎忽的回神,眸中一閃而過戾色,猛然又將那珠串套回去。 他神色是從不曾見過的慌亂,俯身將她抱起來,狠狠抱在懷里,冰涼的吻一個又一個急切的落在她額頭上、鬢發(fā)邊、臉頰上。好似險些便失去她一般,生怕一個不查,她就要如同空氣般在指縫間溜走。 封戎怕了,抱著她一動不動。感受到她身上灼灼的體溫,仿佛自己也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