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封戎就這么站在原處沒有動，他看著眼前這個男子，這是她所愛之人的兄長，若非是因為他，他與飲溪不會相隔這么多年才得以重新相見。若說不恨……他騙不了自己。

    “你欺瞞我七百年，這七百年飲溪在何處，為何會失了記憶，全然不記得我？”

    清霄帝君靜靜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竟笑了：“為何會失去記憶？”他笑的更大聲：“你倒不如問問，我為了將她從魂飛魄散的境地救回來，付出了多少代價！”

    封戎呼吸一滯，聽到魂飛魄散幾個字，指尖冰涼：“什么意思？她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過是個極為可笑的緣由?！彼迩宓瓛邅硪谎郏匍_口，仿佛在談?wù)撘患O為平常之事：“千年前我仙族甘余神君為尋魔帝報仇，找到了飲溪這里，飲溪生怕他傷害到你分毫，甘愿替你受他一擊?！彼D了頓，唇畔笑意極為諷刺：“多可笑，莫說一個甘余神君，便是兩個三個，十個二十個，又能奈魔帝分毫？就為了這么一個可笑的理由，她竟然肯去死，全然不顧世上還有一個我?！?/br>
    饒是封戎想到了萬種理由，斷斷沒有想到這一條，他竟不知飲溪竟然為他做了這種事……

    清宵看他面上霎時失了血色，眸中眼神失焦，心中竟無一絲痛快之意，只覺平靜非常。

    “飲溪受了極重的傷，就此休養(yǎng)了足足七百年，你前來天界尋我之時，她還尚未蘇醒。不如魔帝說說，若是換做你，如何肯心甘情愿的將meimei交出去？”

    封戎不語，心口就這么驟然缺了一塊，狂風(fēng)巨浪倒灌而入，抽走他身上全部熱度。

    清霄繼續(xù)：“我且要問問魔帝，魔帝口口聲聲非飲溪不可，口口聲聲要將她護在身后一輩子，甚至也愿意為了飲溪封印法力封印記憶化作凡人一遍遍入輪回，何其深情？可她當(dāng)時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何處，她愿意為了你去死的時候，你在何處？”

    他在何處……

    如今再回答這問題又有什么意義？事情已然發(fā)生了，飲溪已經(jīng)受了傷害，而她受傷的時候封戎不在她身邊。

    他喃喃道：“她不該受傷……她身上分明有我一半的龍靈，我將自己的神魂分給了她，早先在魔界就已給了她，我在她身上下了往生不滅的咒術(shù)，若是飲溪受傷，那傷自會轉(zhuǎn)移到我身上，可我分明沒有察覺。”

    神魂龍靈分給了她，那便等于他時時刻刻都在她身邊，從不曾離開。龍靈早已融入了她的神魂她的血rou，這是封戎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他們之間已有了血rou羈絆，密不可分，小傷可擋，若是大傷，就會順著神魂轉(zhuǎn)移到他身上，這是他親自下的咒，絕不會出錯，可為何就出了錯，究竟是為何？！

    清霄帝君神色冷淡：“如今說這些已沒有任何意義了，原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可魔帝今日既然問出了口，我便將這些年發(fā)生的事一字不漏說給你聽，你信便罷，不信也與我無干。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吾妹，只盼她平安，旁的再無所求。今日也與魔帝說開了，若是飲溪愿意再一次接納你，我不會再說半個不字，若是不肯，一千年也過去了，再多糾纏也毫無意義，魔帝就此歇了這份心思罷，往后你們橋歸橋路歸路，各自過各自的日子?！?/br>
    封戎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始終是不正常的白，聽到最后一句橋歸橋路歸路，心口細細密密針扎似的痛。是啊，已過去千年了，他寧肯與她消磨千年也不肯放手，今日知曉了這些，更不會放手。

    他們還有許多事沒有做，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封戎斷不能接受他們就此沒了關(guān)系！

    “……多謝帝君如實相告，飲溪……我不會放手，不論千年萬年，我等便是，等到她愿意重新接受我的那一天。”

    清霄帝君再沒有說什么，封戎說完這句也轉(zhuǎn)身，仿佛丟了神魂，人還是那個人，豐神俊朗背脊挺立，可他眼中已不剩什么暖意了。

    ……

    封戎離開了，清宵獨自一人在書房內(nèi)坐了許久許久，他定定看著前方某一處，不知在看什么，許久才緩緩回過神，視線逐漸轉(zhuǎn)移到桌上的那幅畫上。

    這畫他前些時日又拿了出來，如今留在他身邊也沒什么意義了，索性物歸原主，交由飲溪抑或封戎，且由他們做決定罷。

    他先是看到了畫的一角，緊跟著看到了畫上的人，畫上的女子再一次有了面容，這一次卻不是嬌俏的笑，她神情呆滯憂傷，落下了一滴淚。

    清霄帝君伸手，慢慢撫上那畫中女子面容，動作極盡溫柔：“你都聽到了?！?/br>
    畫中金光一閃，飲溪已出了畫，站在原地，傻傻瞧著房門看，看著適才封戎離去的方向。

    “……哥哥，那賭約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寶寶們的地雷包養(yǎng)~：

    玥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0309 13: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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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養(yǎng)液那個抽抽了_(:3」∠)_，統(tǒng)計不出來，后臺可以看到，謝謝大家，鞠躬~

    第128章

    事到如今再瞞著飲溪也沒有任何意義。

    “你想知道封戎這一千年來去了何處, 是也不是？”

    飲溪呆滯一點頭：“千年的時間，為何我與他相遇是在凡間？”

    清宵就在這么望著她：“你昏迷的前三百年, 我確然不知曉魔帝去了何處?！蹦菚r只盼著魔帝此生都不要再來, 又怎會在意他為何忽然沒了蹤跡？他當(dāng)時寧愿魔帝就此消失在這世上, 再不要有任何消息。

    為了防著他, 清宵將飲溪在昆侖山上藏了幾百年。又另取了她的氣息, 放到凡間的各個地方。彼時他已于漫長的時光與化不開的仇恨中想出了對策，只等魔帝找上門，三百年的時間, 足足三百年，清霄帝君一日不敢懈怠，每隔一段時間便將飲溪的氣息悄無聲息放入人間, 就這樣謹慎了三百年, 魔帝終是找上了門。

    “抱素固然為仙魔停戰(zhàn)出了不小的力，可赫褚并非是那等要美人不要江山的魔帝, 鴻乾交到他手上, 當(dāng)時還出現(xiàn)了一個人?！?/br>
    飲溪抬眼，輕聲問：“何人？”

    清宵看著前方，像是在透過某處看著什么人：“上古神祗，水神共工?！?/br>
    這名字飲溪自然不陌生，就算她這樣活了幾萬年的神仙, 也不曾見過傳聞中的水神共工一面。當(dāng)年水神火神大戰(zhàn)，水神怒觸不周山，就此撞倒了支撐天地的柱子, 洪水漫天野火叢生，兇獸四出，星辰顛倒日夜不分，人間成了一片煉獄，女媧娘娘因此補天。

    那一次事情后，不周山就此被結(jié)界保護了起來，因連接著天地，是以天界十分看重，這也是為何千年前出現(xiàn)了些許不尋常的動靜，卻叫整個仙界數(shù)得上名號的神仙一同前往查看的原因。

    自那以后天地間再沒了共工的蹤影，眾仙說他死了，含恨自刎，慚愧而終。飲溪年歲小，不曾經(jīng)歷過共工怒觸不周山一事，自然也沒有見過那位傳說中的神祗。

    清宵繼續(xù)說：“共工氏沒有死，只是萬年來不曾露面，他雖掌管山川湖泊，此后卻再沒有掌過一天神職。我不知曉這些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不過共工氏與魔帝赫褚關(guān)系匪淺，淵源頗深，不周山一事與鴻乾脫不了干系，他竟從補天石中吸取靈力，長年累月，就此引得不周山震動，共工為彌補當(dāng)年所犯之罪孽，親自前往不周山，頂在那山中數(shù)千年，赫褚只當(dāng)共工被鴻乾所殘害，樁樁件件，才由此引發(fā)了仙魔之戰(zhàn)?！?/br>
    聽到這里，飲溪終是懂了。共工出了山，赫褚見他沒死，自然又放下幾分恨，又兼之罪魁禍?zhǔn)滓逊D，還有抱素……終是令他立下了那個往后再不開戰(zhàn)的誓約。

    可是封戎去了哪里？

    清宵知道她最關(guān)心什么：“從那時開始，就再沒了封戎的消息，誰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去了何處，這一消失便是三百年，這三百年中六界十分太平，你也在沉睡休養(yǎng)之中。”

    直到那一日封戎找上了門。

    他至今記得彼時一方魔帝是以什么樣的模樣出現(xiàn)在他潛寒宮，又是有何等語氣與他說出至死不肯放棄飲溪的話。

    清宵初時并沒有認出他來，因他形容削瘦，面色慘白，一身玄衣，披掛著同色披風(fēng)，背脊始終挺立，就這么站在潛寒宮的樹前。

    “魔帝前來所為何事？”他冷冷淡淡的問出口，打量之下發(fā)覺他神魂不穩(wěn)，受了重傷，并且其中好似燒著一團火，熊熊不滅。這天地間有何人能將魔帝傷到此等地步？

    封戎只是挺直站著，就這么看著他，一開口，還是為了被他傷害至深的meimei而來。

    “飲溪在何處？我有話與她說?！?/br>
    清霄帝君冷笑：“不知魔帝與舍妹還有什么好說的，她已不想見你，也盼魔帝早日斷了這情。”

    封戎神情淡淡，并未將他的話聽進去：“若果真如此，我也要聽她親口對我說。清霄帝君分明知曉我們有情，為何要阻攔？”

    “我為何要將自己的meimei交到一個魔的手上？你傷她數(shù)次，我已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沒有對你動手，魔帝當(dāng)自重！如今你二人緣分已盡，這天下女子多的是，舍妹并無什么特殊之處，魔帝放手罷?！痹捳f著，不禁又想到三百年前飲溪閉著眼沒有生息的模樣，清宵淺淺吐出一口氣，逼著自己忘記那一面，負在身后的手，指尖并攏，緩緩捏成了拳。

    封戎臉色更白上幾分，卻沒有因此退卻的意思：“我知曉我欠她，往后余生，我愿拿這條命去彌補。天下女子何其多，我卻只要一個她，帝君若對我有恨，自可發(fā)泄，我不會抵擋分毫，如今我只想見她一面?！?/br>
    “事到如今，你以為你二人還能回到從前？”他禁不住頻頻冷笑，現(xiàn)在深情有什么用，莫非就能讓從前發(fā)生過的事都抹去不成？

    形容憔悴的魔帝聽了這話陷入沉默，片刻后，只是道：“……懇請帝君給我一個機會?！?/br>
    清宵掩不住眸中譏諷與冷光：“也罷，魔帝既要這個機會，那我便給！”

    “飲溪觸犯天條，已入了輪回歷劫，如今就在凡間。我與魔帝立一個賭約，魔帝化作凡人，封印術(shù)法與記憶，若你能在七世之內(nèi)與飲溪相遇，我便信了你二人緣分未斷，屆時你有什么話，自可去與她說，我再不會阻攔你們，若尋不到，魔帝永生永世再不能與飲溪有任何糾葛，就此忘了她，往后走自己的路！”

    這賭約太狠，清宵帝君懂得如何拿捏人心，封戎說不出拒絕一字，七世，茫茫人海，他如何能尋得他的飲溪？

    可是封戎知曉他再沒有拒絕的余地，這是他最后一次機會，化作凡人去尋她又如何？他從不相信他們緣盡于此，他還有許多話不曾對她說，他還沒有讓飲溪知曉自己有多愛她，不能就這么斷了……

    七世，他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將她重新留在身邊。

    彼時封戎心中滿是絕望，只剩這一絲希望，他做了那么多，不過只為一個她罷了，這天下他可以不要，魔帝可以不做，他可以沒有任何人，獨獨不能沒有他。

    陽春白雪的清霄帝君，一方仙境之主，仙界之上神，封戎敬他三分，如何能想到這樣一個神仙，竟然也會撒下彌天大謊，竟然是早早就布下了局在等他！他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給他一個機會，他從未想過要他和飲溪再有交集，他要徹底的斬斷這緣，要他們再無一絲可能！

    封戎親自探尋了一次，果真在凡間探尋到飲溪的一絲氣息，彼時他對清霄帝君所說的話深信不疑，幾乎沒有猶豫，應(yīng)下了這個從開始便注定不可能贏得的賭約。

    而當(dāng)時飲溪在哪里？她靜靜的躺在昆侖上，閉六識，不知曉外界所有事，直至四百年后蘇醒，失了記憶，就此被清霄帝君藏身于九天紫府，這一千年，足足一千年的時間，她一直都在天上，從來不曾離開。

    清宵帝君給了他七世的時間，七世，封戎就是將凡間尋個遍，被封印了記憶和靈力的他又如何能尋出一個從不曾去過凡間之人？

    清霄帝君算計好了一切，獨獨漏算了天道，便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將meimei小心翼翼看了一千年，眼看著便要將她與魔帝的緣分徹底斬斷，就在這最后一百年的時間里，一切都向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瘋狂的行進。

    他自以為算無遺漏，他自以為不會出任何差錯，兩人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此生再無相見的可能。可飲溪還是跌入了凡間，遇到了他，依著與千年前同樣的軌跡，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再一次相愛。

    可笑，可笑至極，再精心籌謀又如何，還不是被天道擺了一道？

    清宵知道，往后再沒有什么能攔著他們了，就算再不愿意相信，可這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他們這一仙一魔就是會相愛，隔百年，隔千年，沒了記憶，還是會相愛。

    他就這么一個meimei，養(yǎng)在身邊嬌寵數(shù)萬年，清宵再不愿看她流一滴眼淚了。

    ……

    清霄帝君已將這千年來發(fā)生的所有事說給她聽，再沒有一絲隱瞞，從頭到尾回憶完這一段，時間仿佛有重新過了一千年那般長，太漫長了，長到他已經(jīng)想通了一切，如今心里一片清明，再沒有什么恨，只余長年累月緊繃之下的疲憊。

    他再不用防著什么，再不用擔(dān)心什么，他知曉飲溪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并且已做好了準(zhǔn)備。

    這一場長達千年的鬧劇，是時候結(jié)束了。

    飲溪早已是泣不成聲，她捂著臉跌坐在地上，臉上沾滿了淚，雙眼紅的要滴血。她記起了一切，記得他們是如何相愛了兩次，她清楚記得自己一點一滴動心的過程，她知曉心里已經(jīng)有個地方獨屬于封戎，再不能給旁人騰出位置，也沒人能替代他的位置。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思忖？還有什么好猶豫？

    他從來很少對她說些什么，但他分給飲溪的愛不曾少過一分。

    “哥哥……”飲溪抬眸，那雙眼是多日來沒有過的清亮。

    清霄帝君略一點頭，唇畔有一點笑意，就像幼時那般，雙手將她抱起：“去罷，哥哥說了，往后再不會攔你?！?/br>
    飲溪擦了擦臉，化作一道光，追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白了吧，明白了吧！真相是這樣的！！憋了這么久我終于寫到了?。?！

    大家應(yīng)該沒有注意，飲溪封戎兩次相愛，軌跡都是一樣的，飲溪用自己的血救他，說要對封戎負責(zé)，包括做一個婢女……很多很多，都是一樣的，當(dāng)時我說的妙的點就在這里，只想寫出那種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命中注定的感覺，不知道大家get到?jīng)]有_(:3」∠)_沒get到也不要說出來，請給我留一點面子qaq

    第129章

    飲溪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不管不顧沖出去找到他，找到封戎, 然后再也不和他分開。這意愿過于強烈，幾近在心口處燒起了一團火，要將她的神魂都燒起來一樣, 胸口的赤龍印更是仿佛有了感應(yīng)，灼灼發(fā)燙, 與之前在大胤皇宮里那一次極為相似。

    起初只是有些灼熱之感, 再后來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集中竄起往胸口那個地方涌。

    心臟驟停, 靈力一時失了控，飲溪從云端之上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