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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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怒不可遏地出去找山宗,直到山家大門口,未見到人,卻見送她的車馬都已備好,甚至還守著一隊形容整肅的兵。 侍從追出來,又拜:“夫……貴女不必再找,郎君已經(jīng)離開山家,今后都不會再回了?!?/br> 神容冷冷看著他,又看向那隊冷漠的兵,銀牙緊咬…… 當天她就不顧山家上下的挽留勸阻,頭也不回地返回了長安。 長孫家齊齊驚動,她哥哥長孫信跑得最快,趕在所有人之前一把拉住她問出疑惑:“如何會出這事!你夫君呢?” 神容袖中手指緊緊攥著那和離書,昂起頭,理直氣壯答:“什么夫君,死了呀!” 長孫家的女兒沒有和離,只有喪夫。 她只當她夫君已經(jīng)死了。 回憶到此處停住,夢中場景浮現(xiàn)出來。 神容睜開眼,單手托腮,思索著,她怎會夢到那種事…… 洞房。 實際上當初因為突來調(diào)令,完婚當日那男人就走了,之后半年聚少離多,到和離時她都還未能與他做過一日真正夫妻。 明明以前一次也沒夢到過。 馬車忽然行慢,長孫信的聲音從外傳入:“阿容,我方才想了又想,這是個好夢啊。” 神容思緒被打斷,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托著的腮邊正熱,振振神抬起頭:“你說什么?” 長孫信的臉透過蒙紗的窗口露出來,小聲道:“也是時候了,你都歸家三載了,那事也過去那么久了,依我看,那夢的意思便是你要再逢一春了?!?/br> 神容心想這是什么話,是說她曠久了不成? “倒不知你還會解夢了?!彼齽e過臉,卻悄悄回味了一下夢里男人的臉。 其實并沒有看清,夢里在她轉(zhuǎn)頭去看的那刻,只有他有力的身軀,其他始終隔著層霧。 她神思又有些飄遠,在想那人是不是他…… “不,阿容,”長孫信只愿她往好處想,一本正經(jīng)道:“信哥哥的,不管你夢到了誰,毋須多想,這就是個好兆頭!” 說完他頓了頓,又加一句:“當務(wù)之急,是要辦好了眼前這樁要事?!?/br> 神容聽到后面那句,臉才轉(zhuǎn)回來,看了眼懷中的盒子:“知道了?!?/br> 第二章 如今的國中,剛剛變了一番天。 先帝去冬駕崩,由他欽定的儲君繼了位。 這位新君登基不久,卻并不親近先帝手下重臣,甚至其中還陸續(xù)有人獲了罪。 長孫家世襲趙國公之位,自然也在這些重臣之列。 要命的是,先帝在世時,其家族還曾暗中參與過皇儲之爭,支持的是他人。 這事當時情有可原,如今若被挖出來,那便是與新君作對了。 身為世家大族,居安思危是立足之本。長孫家不能坐等秋后算賬,須得主動扭轉(zhuǎn)局面。 很快家族議定,一封奏折上呈宮廷—— 工部侍郎長孫信請求為圣人分憂,要為國中緩解近年邊疆戰(zhàn)事帶來的國庫虧空,特請旨外出,為國開山尋礦。 次日,圣旨下,準行。 于是長孫家有了這趟遠行。而這,便是長孫信口中說的要事。 神容再往車外望出去時,離開那座道觀已有兩日。 車馬正行于一條茫茫直道上,前后都不見人煙,唯有他們隊伍行過帶出來的塵灰拖在隊尾,又被秋風吹散。 她偏過頭問:“到何處了?” 守坐在車門外的紫瑞答:“回少主,早一個時辰前就聽郎君說已入幽州地界了?!?/br> 正說著,長孫信從后方打馬過來了:“那知觀說得不假,還真離得不遠,這不就到了?!彼f著抬手往前一指。 神容順著方向望去,遙遠處橫擋著巍巍城門,連接城墻蜿蜒盤踞,如割開天地的一道屏障。 那頭早有一個護衛(wèi)去城下探過,剛回來,向長孫信抱拳稟報,說城門眼下不開。 只因一到秋冬季節(jié)幽州就加強戒嚴,每日都只開幾個時辰的城門。 他們連日趕路太快,現(xiàn)在到得也早,要城門開還得再等上半個時辰。 長孫信聽了不免嘀咕:那知觀又說對了,這還真不是個好地方,事多的很。 他想了想,朝車中喚道:“阿容,不等入城了,咱們便就此開始吧。” 神容朝他看去:“這么急?” 他溫聲笑:“哪里是急,我也是怕你趕路累了。早些開始,之后便也好叫你好生歇一歇了不是?” 神容一路上聽慣了這種好話,不置可否。 長孫信透過窗格盯著她瞧,馬騎得慢吞吞的。明明是他提的主意,卻反倒等她開口決斷似的。 終于,她點了下頭:“那便開始吧?!?/br> 長孫信立即勒馬,擺擺手,眾人跟著停下。 “請卷?!?/br> 神容一聲喚,隊伍立時有了變化。 長孫信下了馬,站去車門邊,手一招,十幾名護衛(wèi)近前,將馬車圍護在中間。 車隊后方,一名仆從取了水囊,仔仔細細澆透一塊白帕,雙手捧著送過來。 紫瑞接了,擰干,躬身進車,跪呈過去。 神容撩起衣袖,接過帕子。 軟白的帕子覆在她手上,包裹著纖長的手指,先左手,再右手,她將十指細細擦拭了一遍。 而后放下帕子,抽出軟座旁的一只暗格,揭開一塊薄錦,露出一只雕刻古樸紋樣的紫檀木盒。 正是她先前一直抱在懷里的那只木盒。 神容端正跪坐,兩手平措至左胸前,右手壓左手,低頭,對著木盒行了大禮。 一旁紫瑞早已垂頭伏身,不敢動彈一下。 禮畢,神容坐正,捧出木盒置于膝前,打開。 里面是厚厚的一捆卷軸書,以黃絹寫就。 她小心展開,找到需要的那處,停住,攤在膝頭細細閱覽。 無人打擾她,她就安安靜靜在車中看著這書卷,一邊看一邊沉思。 外面眾人環(huán)護,鴉雀無聲。 直到過了兩刻,頭頂日頭都升高了,她才停下,將書卷小心卷起放回,蓋上木盒。 “地圖?!?/br> 紫瑞忙從懷中取出一份折疊的黃麻紙,攤開送至她眼前。 是張手拓的幽州地圖。神容接過看了一圈,尤其在那邊角地帶,看了又看,最后伸出手指輕輕點了兩處,抬頭問:“東來呢?” 紫瑞轉(zhuǎn)頭揭簾出車:“少主傳東來?!?/br> 車外護衛(wèi)中很快走出一名勁瘦少年,快走兩步,跪在車邊:“少主。” 東來與紫瑞一樣,皆是追隨神容多年的侍從,主責她人身衛(wèi)護。 神容隔著車簾吩咐:“帶上幾人,照我在地圖上點出的地方去探一探,遇有山川河流,記下走勢流向就立即回來?!?/br> 東來領(lǐng)命,接了紫瑞遞出來的那張地圖,認真確認過地方,又向一旁長孫信拜過,招呼了幾人,離隊而去。 長孫信在車旁站到此時,才動手揭了車簾往里看:“辛苦了,阿容。” 神容剛把木盒仔細放好,拿著帕子又擦了一回手:“辛苦倒不至于,只是比起以往要麻煩一些。” 他道:“那哪能比,以往不過是在咱們自家采邑里頭小打小鬧罷了,如今才是要見真章的?!?/br> 神容嘆息:“可不是么,才探地風我就如此慎重了?!?/br> 長孫信聞言笑起來。 方才那一番安排叫做探地風,若是想要找礦,這便是第一步。 以往在長孫家名下的采邑里也發(fā)現(xiàn)過礦產(chǎn),且皆為國之急需的銅鐵礦。 后來他們的父親趙國公長孫濟將礦產(chǎn)之事上奏宮廷,主動交給了朝廷。 雖說國律規(guī)定礦出皆為國有,可也規(guī)定國公高位享有特權(quán),凡出自名下采邑里的礦產(chǎn),可自采兩載以充府庫。 但長孫家偏就大公無私地交了,且交出的還不止一處。 正因如此,其家族才能成為先帝倚重的幾大世家之一,長孫信后來也得以年紀輕輕就被提拔進入了工部。 當年先帝褒獎長孫家時,就連長安城中三歲小兒都會唱:“長孫兒郎撼山川,發(fā)來金山獻圣王……” 人人都道這是他們長孫家命好,只有長孫家的人自己明白,那是憑了他們自己的本事。 此事說來奇妙,長孫氏雖為貴胄之家,卻有項技能代代傳承,那便是對山川河澤的精通。 若非如此,就沒那道主動請纓的奏折了。 然而此行如此大事,長孫信未帶其他幫手,卻獨獨帶上了神容。 只因神容才是他們長孫家最有造詣的。 便說她剛剛翻閱的那盒中書卷,實乃他長孫家祖?zhèn)髅匾?,如今就傳到了她的手上?/br> 此行非同一般,也就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