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幾不可察地冒出冷汗，他遮掩著，亦垂首領(lǐng)旨。

    ……

    洛陽驛館里，長孫信返程謝恩的這一路趕得太慢，才抵達(dá)這里。

    不過離長安也不遠(yuǎn)了，今日啟程，明日便可抵達(dá)。

    大門口，車馬正安排繼續(xù)啟程，他在院內(nèi)廊角下負(fù)著手，一本正經(jīng)地埋怨：“這一路走得太慢了，我聽護(hù)衛(wèi)說，好似瞧見我家裴二表弟自幽州去了一趟都已返回長安了，我竟還在洛陽?！?/br>
    山英在他身后露了頭：“許是他們瞧錯了，再說我看你這一路也沒嫌慢，一路上閑走慢聊也挺愉悅。或者你再在洛陽待上一陣子，我可以一盡地主之誼?！?/br>
    “我哪里愉悅了？”長孫信反駁：“我分明是掛念幽州情形，也不知阿容去了那里如何了，到現(xiàn)在還沒消息送來?！?/br>
    “放心好了，有我大堂哥在，阿容定然好得很。”

    “就是有你大堂哥在我才不放心！”

    山英莫名其妙：“為何？我大堂哥都追神容追去河?xùn)|了，還能對她不好？”

    “你說什么？”長孫信倏然變臉：“這是何時的事？”

    山英這才發(fā)現(xiàn)說漏嘴了，他還不知道這事呢，轉(zhuǎn)頭就走。

    “你等等！”長孫信想叫她說清楚，忽聞院外有車馬聲來，轉(zhuǎn)頭看去，一個長孫家護(hù)衛(wèi)跑來了跟前。

    “郎君，國公到了！”

    長孫信訝然一愣，快步迎去院門。

    院門口一隊(duì)護(hù)衛(wèi)趕至，當(dāng)中馬上坐著一人，白面無須，相貌堂堂，身披一襲墨錦披風(fēng)。

    赫然就是其父趙國公。

    長孫信脫口道：“父親？你怎會現(xiàn)身洛陽？”

    不僅來了，似乎還十分急切，連馬車都不坐，直接騎馬而來。

    “途經(jīng)此處罷了，遇上你正好，你快些返回長安，也好照顧你母親?！壁w國公下馬，擰著眉，眼角露出細(xì)細(xì)的紋路，看見門口他的人已在準(zhǔn)備上路，點(diǎn)了個頭，算是滿意。

    長孫信上前，臉色已嚴(yán)肅起來：“可是出了事？”

    趙國公解開披風(fēng)：“你還有所不知，幽州出了戰(zhàn)事，若非前日一封八百里奏報送入長安，我還一無所知。”

    長孫信暗道不好，原來他走時山里那情形已是預(yù)兆，難怪這陣子始終不曾收到幽州消息，一定是戰(zhàn)中戒備，切斷了往來，什么也送不出來了。

    他還未說話，趙國公又道：“倒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聽聞山宗那小子已擊退了敵軍，我是為你meimei走一趟，也免得河洛侯再趁戰(zhàn)事對礦山動什么主意，你該回京便回京?！?/br>
    長孫信這才松了口氣：“那便好，若山宗無事，那阿容也當(dāng)無事?！?/br>
    趙國公看他一眼。

    長孫信自知失言，笑著圓：“若有事，奏報里豈敢不報，沒報自然是沒事了?！?/br>
    “嗯?！壁w國公點(diǎn)點(diǎn)頭，他自然明白這道理，只是掛憂女兒罷了：“離長安也不遠(yuǎn)了，你便早些上路吧，回去一定要好好安撫你母親。”

    “是。”長孫信應(yīng)下，感嘆幽州真是多事之秋，一面看著父親往驛館里面走。

    忽然間，他想起了什么，趕緊跟進(jìn)去。

    趙國公停步：“怎么還不上路？”

    “還有些東西，我去取一下便走了?！遍L孫信說著越過他往里。

    山英躲開了一下，還是得出來繼續(xù)送人往長安，畢竟說好的要保人一路行程的。

    剛要到外面那院子里，長孫信已經(jīng)快步而來，匆匆攔住她道：“快快，往回走，莫要被人看到！”

    山英奇怪道：“莫要被誰看到？”

    “我父親！”長孫信顧不得那么多了，扯著她衣袖就走，直到她剛出來的那間屋子里，嘭一下合上門。

    山英貼門站著，朝門縫外看一眼，什么也沒看到，轉(zhuǎn)頭問：“你父親來了？”

    “對。”長孫信回答完就發(fā)現(xiàn)不太對，他還扯著山英的衣袖，離得有點(diǎn)近，自己的衣袍貼著她身上男式的圓領(lǐng)袍，一半他的月白，一半是她衣上的深黛。

    他低咳一聲，忽見山英盯著自己。

    “你父親來又如何，就算他不喜歡山家人，我只見過裴夫人，他應(yīng)當(dāng)并沒見過我這等山家小輩?！?/br>
    長孫信一下想起來了，好像他父親的確是沒見過她，或許真不用擔(dān)心，馬上松了扯她衣袖的手，擰眉道：“那便是我多此一舉?！?/br>
    山英卻沒退開，還在看他臉，看了好幾眼后道：“不過離近了看，你長得還挺好看的?！?/br>
    長孫信頓時又咳一聲，險些沒臉紅，不自在地看了看她。

    山英人如其名，眉宇間一股英氣，但其實(shí)眉眼生得很秀麗，他忍不住想，其實(shí)她也長得挺好看的。

    卻又見她湊得更近了些，在端詳他：“星離，你臉紅了？”

    說話的呼吸都拂了過來，長孫信后退半步，接連咳了兩聲：“你瞧錯了?！?/br>
    山英竟笑了：“我看你分明就是不好意思，我見過山家軍那么多男子，哪有像你這般隨便臉紅的?！?/br>
    長孫信頓生氣結(jié)，拉開門就要走。

    “走了？”山英道：“這樣好了，你先走，我稍后趕來，還是接著護(hù)送你去長安，便不用擔(dān)心你父親看到是山家人送你回來的了?！?/br>
    長孫信已經(jīng)出了門，想想又停步，回頭道：“你對其他人也會這樣？”

    “哪樣？”山英問。

    “像剛才對我那樣?！?/br>
    “那倒沒有，就你?！彼故翘谷坏暮埽骸拔乙矎臎]護(hù)送過其他人走那么遠(yuǎn)的路來著?！?/br>
    長孫信吸口氣，忽然道：“你以后可莫要對別人也這樣！”

    山英愣一下，目視他腳步迅速地走了。

    ……

    幽州城門的城頭上，守軍列陣。

    下方，身著灰甲的檀州軍穿過修繕一新的城門，大隊(duì)出城，即將返回檀州。

    山宗胡服貼身而束，一身烈烈地自馬上下來，歪著頭，聽路旁一個兵卒來報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奏報去長安的兵馬已經(jīng)返回。

    他點(diǎn)了個頭，站直了，眼睛去看旁邊的馬車。

    車簾掀開，紫瑞扶著神容下了車。

    她腳踩到地，衣裙曳地站著，抬起頭，眉眼如描，朱唇艷艷，在這幽州秋風(fēng)涼薄的天里叫人無法忽視。

    山宗看著她，走到跟前來：“我送檀州軍，你在旁意思意思就行了?！?/br>
    神容朝他看來：“為何叫我來？”

    “你說為何，誰讓你是我夫人？”他嘴邊一抹笑，轉(zhuǎn)身先往前去了。

    神容看著他身影的眼神微動，眉眼倒好似更艷了。

    在這幽州城里，他早就不避諱她是他夫人了。

    她忽而想到什么，回頭問：“我寫的家書可送出去了？”

    紫瑞答：“送了，幽州戒備著，托廣源叫軍所兵馬送出去的?！?/br>
    她點(diǎn)下頭，又瞄一眼山宗，他已走去前方。

    趙進(jìn)鐮身旁，周均配著寬刀站著，見到他來，彼此還是老樣子，不冷不熱。

    神容轉(zhuǎn)身，忽見趙扶眉自后方走來，穿著素淡的襦裙，直到了跟前。

    “女郎。”她喚完，笑一下：“或許該改口稱夫人了，聽義兄說你與山使已重修舊好，再做夫妻了?！?/br>
    神容點(diǎn)頭：“是?！?/br>
    趙扶眉竟怔了一怔，好像還是頭一回見她承認(rèn)和山宗的事，握著手指在袖中，輕聲道：“那便希望女郎與山使，此后都能相攜安好了?！?/br>
    神容看到周均，記起此番她是因何而回幽州的，不知她此時作何所想，淡淡說：“那就要看以后了?！?/br>
    趙扶眉聽到這一句，語氣與當(dāng)初那句“我與他之間的事，我只找他，與你無關(guān)”一樣，好似又在說與她無關(guān)。

    確實(shí)也與她無關(guān)了，她已嫁作人婦，他也與前夫人復(fù)合了。

    她笑笑，往前走去。

    周均在那里等著，一雙細(xì)眼看著她走近：“你還要不要回檀州？”

    趙扶眉看著他，終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早已看見山宗自旁離去，她不知神容如何，但他似乎眼里就沒旁人，直直往馬車而去，大概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一個女人。

    第八十六章

    “你方才與她說什么了？”

    神容自馬車旁轉(zhuǎn)過頭， 正迎上走過來的山宗。

    他說話時朝前方掃去一眼，指的是趙扶眉。

    那里， 趙扶眉不知與周均說了什么， 好似在已決心要隨他回去了， 能聽見趙進(jìn)鐮在一旁著人安排車馬。

    神容眼珠輕轉(zhuǎn)：“隨便閑聊了兩句?！?/br>
    山宗勾著嘴角：“看你們說話時總看我， 還以為是在說我?！?/br>
    “誰看你了?！彼p輕說。

    山宗掃過左右無人， 走近低語：“還這般有勁頭， 看來我睡了這些天的客房，你已沒事了?！?/br>
    神容眼一抬，看住他，只看到他一臉的痞氣， 咬了咬唇，被他的露骨弄得渾身不自在， 干脆一提衣，先登了車。

    山宗在車邊盯著她，似笑非笑地牽了馬，翻身而上。

    她又放下車簾擋住了他臉。

    就是已經(jīng)叫他得逞到這地步了， 才更不想讓他得意。

    得寸進(jìn)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