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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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薊州城門大開之時, 以檀州軍為首的幾州中原兵馬已直沖而入。 里面的契丹兵還在調(diào)動,就在聽到城外孫過折兵馬吹響的號角后,紛紛往這道城門處來支援, 與已入城的中原軍廝殺在一起,一片混亂。 周均在這混亂間馳入了城中,一眼看見里面情形。 灰蒙蒙的城中屋舍還是中原式樣,卻已沒有半個漢文, 塵沙壓著屋檐, 周遭灰舊而破敗。 一個契丹兵揮舞著寬口彎刀殺向中原軍時, 后方竟跑出一個披發(fā)左衽的尋常漢子, 舉著木杖來給中原軍幫忙, 口中還在喊著:“盧龍軍歸隊!” 含混不清, 又無比高亢。 不止這一個,許多地方都有沖來和契丹兵拼命的百姓。 角落里又陸續(xù)鉆出其他幾個百姓, 臉上原本木木然一片絕望,卻在看到中原軍時眼里亮了起來,拿了手邊能拿的任何東西就沖了過來。 四周還有中原軍在大喊著推進過去:“薊州!薊州!” 混著不斷高昂的呼喊:“盧龍軍歸隊!” 胡十一殺過來,抹把臉上的汗:“周鎮(zhèn)將,你都看到了!頭兒要急著去引走那孫子,就是為了讓薊州盡早光復(fù),有那孫子在,薊州永無太平!這城里等太久了!不能再讓他們等了!” 周均細長的眼掃過那群百姓, 拔出寬刀:“看到了?!?/br> 其中幾個赤著右臂的盧龍軍人, 他也差不多看到了。 胡十一立馬轉(zhuǎn)頭揮手,一個斥候當(dāng)即舉著令旗朝大街上游走奔號過去:“傳幽州團練使號令, 不動異族百姓,除滅契丹兵, 光復(fù)薊州!” 周均正要親身入戰(zhàn),忽聞城外斥候大聲疾呼:“五十里外有外族聯(lián)軍蹤跡!” 胡十一氣得呸一聲:“那群混賬東西居然還在,還想再來幫那孫子不成!” 周均想起與那支聯(lián)軍一路而來的交戰(zhàn),終于知道他們?yōu)楹沃皶诉h了,恐怕就是為了此時殺回來,隨即又想起山宗在沙盤上那些細密的排布,他們后方大營處還有兵馬。 胡十一已經(jīng)大喊著沖殺入陣,“聽頭兒號令,即刻傳訊大營!速戰(zhàn)!盡快光復(fù)薊州!” 傳訊的快馬沖了出去,夾雜著一聲尖利的笛嘯,一聲一聲,越傳越遠。 周均寬刀一握,也殺入了大街。 …… 天沉云低,地昏風(fēng)凜。 一片起伏綿延的深山外,塵煙彌漫,兩股兵馬拉扯著蔓延而來。 盧龍軍和幽州軍左右并進,直至崎嶇不平的山口,追擊上了前方的契丹兵馬,瞬間喊殺聲四起。 山宗身下烈馬長嘶,策馬揚刀,直沖入陣。 迎面的坡地上,契丹兵馬還高舉著那桿獸皮旗,嚴密地防范著,看到他殺入,連忙護衛(wèi)著后方的人往后退去。 孫過折抬手阻攔,就停在那高坡上,青灰的臉朝他看過來,短須方頜,眼神陰鷙,離近了更顯出幾分精明之態(tài),手里的寬口彎刀橫著,忽然笑出兩聲,用清晰的漢話道:“你以為泥禮城是這么好拿的?我的聯(lián)軍肯定已經(jīng)去了。我告訴過他們,如果我的兵馬抵不住,那座城任由爭搶,誰能拿下那座城,誰就得到那座城……” 冷笑聲被遮掩在了喊殺聲中。 一聲尖嘯笛哨傳出,隱約入耳。 山宗一刀削過一個契丹兵,隔著廝殺的戰(zhàn)局,眼一抬,冷幽幽地朝他看去。 那是斥候的傳訊聲,說明他說的是真的。 難怪他能短時間內(nèi)再聯(lián)結(jié)起一支聯(lián)軍,原來這次的利益就是薊州城。他就是咬死了也不會讓薊州重回中原。 沖殺著的薄仲在陣中聽見,嘶啞地喊出聲:“那是薊州城!咱們中原的城,還輪不到你一個外賊來支配!”龐錄道:“他無非是想叫咱們回頭去管薊州,就不會再追擊他了?!?/br> 孫過折仿佛是故意一般,居然還抬高了聲,彎刀朝天一豎:“聯(lián)軍的動靜已能聽見了,我在衛(wèi)城安排的兵馬也會過來,你注定拿不回那城。” 山宗又一刀揮出,離坡下近了一分,“是么?”他盔帽下的眼沉沉然低壓著,嘴角卻提了起來:“你怎么認定你的衛(wèi)城還有兵馬能來?何不仔細聽聽,那是何人的大軍?!?/br> 遠處確有大軍的動靜傳來,蹄聲隆隆作響,隨著漫卷呼嘯的大風(fēng)直送入到這片群山間來。 一個幽州軍在外沿大聲呼喊:“報――援軍正往薊州趕去!” 早有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契丹兵在坡上扯馬出去,遙遙向遠處張望,緊接著就用契丹語高喊起來:“是中原援軍!他們還有援軍!山家軍!” 風(fēng)沙席卷的莽莽荒野里,自邊關(guān)中原軍的大營方向,大隊人馬正快馬奔來。 為首的是一隊輕騎兵,當(dāng)先一桿大旗,上面一個剛正的“山”字迎風(fēng)招展。領(lǐng)軍的將領(lǐng)銀甲白袍,似乎是個少年,直往薊州方向而去。 后方還有更龐大的一支隊伍,由數(shù)人率領(lǐng),烏泱泱浩蕩而來。最前面馬上的人男女莫辯,颯颯英姿,身側(cè)左右是數(shù)面山字大旗,緊隨前方輕騎,呼嘯而過。 四周震顫,狂風(fēng)卷著塵煙在大地上飄散,很快模糊了他們的蹤影。 孫過折已經(jīng)看見,勃然大怒,寬刀揮過,臉色愈發(fā)顯得青灰,轉(zhuǎn)頭看向戰(zhàn)局里那道烈馬上身披玄甲的身影,吐出一句契丹語:“后退。” 號角響起,契丹兵馬悉數(shù)往深山里退去。 薄仲在陣中看向前方那片山,急急道:“頭兒,這山就是當(dāng)初咱們最早遁入和他們周旋的地方,當(dāng)年多少弟兄都死在了這山里!” 山宗扯韁望去,手里的刀尖還在瀝血,滴落在馬下倒地的契丹兵尸首上:“那正好,今日盧龍軍就在這里一雪前仇?!?/br> 霎時身后兵馬齊動,盧龍軍當(dāng)先追入,幽州軍緊隨其后,直沖向逃竄的契丹兵馬,還有那桿山坳間舉著的獸皮旗。 …… 神容到達群山附近時,身后遠處,還能看見山家軍遠去拖出的塵煙如幕,久久未散。 她坐在馬上,扯著韁繩踏上了一片坡地,遠遠看向前方那片連綿的山脈。 席卷的風(fēng)沙彌漫,隱約可見那片山口處有過交戰(zhàn)痕跡,雜橫倒著尸首,風(fēng)里隱約送來一陣陣血腥氣。 這片山脈一直連去幽州附近,群山蒼然高聳,山林茂密,深處是難辨的一片濃重墨綠,料想許多地方枝葉虬結(jié),人跡罕至。 她看著那片山口,在心里細細推敲著來幽州前看過的書卷描述,又從袖中抽出那張地形圖。 低頭展開看了片刻,她抬起頭,沿著山脈緩緩游走,從他們進入的地方,開始回憶書卷里面記載的山川走勢,奇巧地形。 后方風(fēng)過馬嘶,跟隨著保護的一支幽州軍無人作聲,靜默地等候她發(fā)話。 神容細細回想完了,心里算著,伸手在一處山峰處指了一指:“那里,去豎旗?!?/br> 一名兵卒立即抱拳,手持一桿令旗,應(yīng)命馳馬而去。 山中枯黃的茅草被大股而過的馬蹄踏平,兩側(cè)是高聳的山嶺,風(fēng)沙難入,只余急切追逐的馬蹄聲。 一個契丹兵在大部尾端跟著,看見前方那桿獸皮旗已遠,忽覺已經(jīng)被甩下,忙拍馬去追,背上猛然一痛,應(yīng)聲摔下馬背的最后一眼,只看到后方一張左眼聳著白疤的臉。 駱沖陰森森笑著甩一下刀:“狗東西,看你們往哪兒逃!” 盧龍軍已經(jīng)追了上來,直踏而過,紛紛舉刀,揮向前方的契丹兵馬。 忽聞后方一個幽州軍老遠在喊:“有令旗!” 山宗策馬直上側(cè)面高坡,扯韁回身,看見了山林間那桿隱約可見揮舞的令旗,辨清了方位,當(dāng)即下令:“將他們往那里趕。” 傳令兵疾奔往前,傳達命令。 盧龍軍廝殺更狠,嗜血猛獸一般疾沖而入。 龐錄率領(lǐng)第九營鐵騎殘部奔馬往側(cè),刻意一刀一刀砍向邊側(cè)的契丹兵。 對方亂吼著契丹語來格擋,不自覺就往另一頭退,很快整個契丹大部被沖擊著偏離了方向,往另一頭的岔道沖去,那里山林間揮舞的令旗仍隱約可見。 茂密的山林近在眼前,兩山夾對,峭嶺絕壁,比起之前所過的山坳,一下變得細窄無比,幾乎一次只能容兩三匹馬同時通過。 契丹的大部兵馬被迫拉長,漸漸拖沓,隊伍變得凝滯。 后方始終緊追不舍的盧龍軍又沖殺上來。 孫過折在前方那桿獸皮旗下扯馬回身,朝后方看來,離得遠看不清表情,只遠遠注視著陣中后方,霍然又往前奔去,只是后方一截兵馬已被纏住,再難顧上。 山宗橫馬在后,冷冷看著。 風(fēng)沙盤旋在半空樹頂,遠處,又是一面令旗揮舞起來,已在別的山頭。他刀指一下方向:“往令旗處,繼續(xù)追?!?/br> 殺去前方的盧龍軍早已搶先追了過去,奔地最快的是駱沖,手里刀用力揮著,一路都在放聲大笑:“跑啊孫子,當(dāng)初你怎么圍剿盧龍軍的,現(xiàn)在老子們都還給你!” 契丹兵馬耗到入山,所剩人數(shù)已與追擊他們的盧龍軍和幽州軍持平,而此時,孫過折還率領(lǐng)在身邊的,已只剩原先人馬的一半。 薄仲率領(lǐng)盧龍軍往左,示意其余人往右分抄,特意阻攔他們進入密林,也知道姓孫的不會進密林,當(dāng)初盧龍軍逃入密林,就有很多士兵都失散了,圍剿過他們的孫過折豈會不知。 他們有意的配合廝殺,拉扯中將契丹兵馬又往下一處令旗指引的山嶺下引去。 山勢愈發(fā)險峻,夾對的兩山幾乎要挨到一起,頭頂山崖上樹木相接,遮天蔽日。 更細窄的山坳出現(xiàn)在眼前,兩側(cè)山壁嶙峋,馬蹄過處,如同踏上針氈,速度驟減。 一聲契丹軍令,契丹兵馬竟不急于跑了,轉(zhuǎn)頭就朝后方追兵撲來。 他們已經(jīng)無法躲避,干脆應(yīng)戰(zhàn)。 就連孫過折也已亮出了那柄寬口彎刀,親自往后殺入陣來。 陣中卻沒有山宗。 孫過折彎刀揮落,陰狠乍起,連砍數(shù)人,忽而眼側(cè)寒光閃過,轉(zhuǎn)頭時一柄細長的直刀已橫掃而來。 伴隨著刀光的是烈馬昂嘶,馬上一身玄甲的山宗不知何時已從他前方突然降臨,一刀過去,他連忙后仰,臉側(cè)一道刀鋒而過的劃痕,血流不止,垂辮也被斬斷,頃刻散亂。 山宗已策馬至他側(cè)面,刀一甩,血跡飛濺,扯馬冷冷看來。 瞬間契丹兵都朝他襲去,又被他迅速揮過的刀破開阻礙。 孫過折眼神更加陰鷙,終于發(fā)現(xiàn)了遠處的令旗,顧不上抹去臉上的血,又急又快地說了幾句契丹語,忽往契丹兵后方退去。 契丹兵隨即在陣中揮刀亂奔,橫沖直撞,遮掩住他往后退。 山宗一刀砍倒身前一個契丹兵,抬眼就見孫過折已頭也不回地穿過細窄的山坳奔了出去,追隨他的兵馬只剩了不足一隊,抬手揮了兩下。 霎時幾個鐵騎長帶領(lǐng)著幽州軍反撲而上。 “追!”他刀一拎,朝著前方逃竄出去的人影策馬而去。 身后駱沖、龐錄諸位鐵騎長緊跟而上,兩千多盧龍軍立即跟隨,緊追到底。 在這片染了不知多少盧龍軍鮮血的山里,等的就是這一刻。 那桿獸皮旗還被舉著,僅剩的契丹兵馬不管不顧地隨著那桿旗往前奔去。 即使偶爾有一兩個落在后面,被后方的盧龍軍趕上,砍倒,前面的也依舊馬不停蹄,絲毫不管。 越往前,山間道路崎嶇不平,兩側(cè)荊棘遍布,怪石嶙峋,卻漸漸變得開闊起來。 山宗抬頭看了看兩邊,疾馳中朝后方抬手,迅速示意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