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又低頭看了看周圍毫無波動(dòng)的河水，低聲道：“若是穿不回去的話……”

    “不會的！”魏子豪赫然打斷她：“別擔(dān)心，一定能。”

    蘇傾依舊接著道：“到時(shí)候你就悄悄的在我老家給我買塊墓地，埋了我。別舍不得那點(diǎn)錢，一定要讓我落葉歸根。也別告訴我爸媽，我回來過。時(shí)間，總會沖淡一切的?！?/br>
    魏子豪咬著牙偏過頭，忍著不讓淚留下。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一個(gè)小時(shí)，可能兩個(gè)小時(shí)，久到那些游客都覺得他們太不對勁，忍不住要過來詢問……

    正在此時(shí)，蘇傾覺得河水有些不一樣了。

    她猛地抬頭看向魏子豪：“你會跟‘她’結(jié)婚嗎？”

    魏子豪曾向蘇傾求過婚，如果沒有這場意外，他們早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魏子豪看著她堅(jiān)定道：“不會。蘇蘇，我愛的只是你，而不是一具沒有你靈魂的軀體。我會將她當(dāng)做親meimei，想辦法治好她的病，讓她在這個(gè)世界好好生活，再牽著她的手將她交到另外一個(gè)男人手里?！?/br>
    蘇傾含淚笑了：“魏子豪，你可以愛上任何人，但唯獨(dú)不可以愛上她。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苛求。后會無期了……還有，忘了我吧?！?/br>
    當(dāng)水流激蕩的時(shí)候，蘇傾閉眼昏了過去，而魏子豪抱著人渾身都在顫栗。

    蘇蘇，這一世，我們后會無期。

    第62章 雁復(fù)歸

    深秋時(shí)分的河水, 帶著些沁骨的涼意。

    福祿這邊剛指揮了人架好了竹筏，就見他們大人抱著人大步走來, 便趕忙垂首躬身讓了條路出來。

    宋毅將懷里人抱到了竹筏上, 然后草草挽了袖口，用力將竹筏推下了水。

    福祿忙對其他下人揮了揮手, 帶著他們走遠(yuǎn)了些。

    宋毅推著竹筏，腳下蹚著河水朝著河中央一步一步走去，目光卻始終不離竹筏上的女人。見她瞪著雙眼很是驚恐的環(huán)顧周圍河水, 然后臉色迅速發(fā)青，扭曲，猙獰，嘴里開始念念有詞，隱約又有發(fā)癲狂之態(tài), 宋毅的目光沉了沉, 不由加快了蹚水的速度。

    她, 很不對勁。宋毅斂眸沉思。

    他甚至有幾分懷疑，她并非是在此河中失了魂，而是完完全全的換了個(gè)芯子。

    這個(gè)懷疑不是毫無根據(jù)。自那日她清醒過來后, 他就隱約察覺到了些異樣，因?yàn)闊o論從她的眼眸中, 還是言行中, 完全找不到一絲一毫他所熟悉的模樣。

    剛開始那些時(shí)日，他只當(dāng)她因之前的那番廝殺而受了驚嚇的緣故，并未細(xì)想, 只當(dāng)經(jīng)過些時(shí)日的調(diào)理自會慢慢康復(fù)。

    可時(shí)間越久，她不但沒有康復(fù)的跡象，反而是發(fā)瘋的跡象越來越嚴(yán)重，更重要的是他越瞧她越覺得與之前判若兩人，這就令他心里的懷疑越來越重。

    他的目光不由犀利的掃向她那因胡亂掙扎而隱約滲血的傷口，若不是當(dāng)日他全程都追著她過來，親眼見她掉下了水，又親自將她打撈上來，自始至終沒離開過他的眼，那他真的會以為這是兩個(gè)完全不同的人。

    竹筏上的人眼見著離河中央越來越近，瞪圓了雙眼猶如銅鈴，又開始抑制不住的瘋狂搖晃腦袋，嘴里猶驚猶恐的念念有詞：“不不，送錯(cuò)了，錯(cuò)了……不是那個(gè)閻王殿……那個(gè)閻王殿是錯(cuò)的……不去，我不去，快放開我……夫君還在別的閻王殿里等我，我要去找他！”

    宋毅冷冷看她。

    這半個(gè)月來，他沒少從她口中聽到‘閻王殿’三字，以及……‘夫君’二字！也沒少見她張牙舞爪的扯著頭發(fā)，又哭又笑的喊著要去給夫君陪葬的模樣。

    雖她神志不清說話也顛三倒四的，讓他套不出些具體的消息來，可她那十分篤定的模樣，以及哪怕失了心智都忘不了所謂的‘夫君’，他就敢斷定，她的夫君是真的有其人。

    一想到這，他的腦門就突突的有如錘子敲般，敲的他又煩又躁，莫名的就躥出股騰騰的暗火來。

    怪不得之前擰著勁的不肯從他，原來根由在這。

    宋毅強(qiáng)令自己不去想她那所謂‘夫君’是圓是扁，只告訴自己一切待她清醒后再說，這方堪堪壓了心底暗火。

    竹筏到了河中央處停下。

    宋毅見她又要失控的抓扯頭發(fā)，便一把抓過她的手，強(qiáng)制將那木簪塞到她掌心里，然后將她的手放進(jìn)河水里。

    女人臉上迅速浮現(xiàn)駭怖之色。然后就要瘋魔的掙扎，嘴里凄厲的大喊著：“夫君……”

    “閉嘴！”宋毅沉聲厲喝：“再敢喊一句，爺就扔了你進(jìn)河里喂魚?！?/br>
    聲音戛然而止。竹筏上的她渾身觳觫，臉色青白哆嗦成一團(tuán)，牙齒咬得咯嘣作響，見他如見妖魔鬼怪。

    “殺人的鬼……”她聲音哆嗦的小聲喃喃。

    不知為何，她怕極了他，自打從昏迷中醒來后見他的第一眼起，她看見他就如見了魔物的恐懼，嘴里也不斷念念叨叨的喊著他是殺人的鬼。

    當(dāng)然，之前的她也有怕的時(shí)候，可在他印象中，饒是恐懼，她至多也不過是輕微的顫了目光，抖了身子，就是怕也是隱忍的，倔強(qiáng)的，脊梁骨也是不肯彎的，仿佛內(nèi)心深處有股大無畏在……倒是與這個(gè)她，大相徑庭了。

    宋毅盯了她一會，然后轉(zhuǎn)過目光，郁卒的吐了口濁氣。

    蘇州府城里知名的大夫過來看了個(gè)遍，又說是受刺激過度才舉動(dòng)失常，需要長時(shí)間調(diào)養(yǎng)，也有說是得了失魂癥，需要常來河里招招魂，更有些離譜的，說是被水中魔物上了身，竟建議他去廟里找個(gè)高僧過來超度一番……

    魔物嗎？宋毅忍不住又看向那個(gè)神神叨叨，又開始念念有詞的女人。

    然后他的目光又慢慢轉(zhuǎn)向那木簪上。

    雖談不及魔物不魔物的，可他心里是真有幾分狐疑，之前的她有多么迫不及待的要趕來這條河中，那么之后的她對來此地就有多么的避如蛇蝎。

    太奇怪了。

    他腦中不免想起之前她三番幾次握著那吊墜入河的情形，雖覺得荒唐，可腦中卻也抑制不住的產(chǎn)生過幾些猜測來。

    究竟是不是他所猜測的那般……那就等著看吧，總有他能弄清楚的一日。

    河水一如既往的平靜。

    亦如近半月來的風(fēng)平浪靜。

    宋毅饒是習(xí)慣了此間毫無異動(dòng)，可內(nèi)心終究有些失望。

    大概是因著有些事情他弄不清楚，著實(shí)不甘心的緣故罷。

    看著周圍平靜無波的河水，再看那清澈河水中她掌心里那入目清晰的木簪，以及她那依舊恐懼入魔的模樣，宋毅正遲疑著是要再待一會還是待明日再來時(shí)，這一刻，河水突然動(dòng)了。

    宋毅的眸光陡然一震。

    河中里的異動(dòng)讓他倒抽了口涼氣。

    幾乎是瞬間，他眸光一狠，想也沒想的探手猛一把將竹筏上的人拉下了水，然后死死按住她，目光緊盯那成漩渦狀不斷徘徊的河水，任那激蕩的水流將他們二人湮沒……

    蘇傾再睜開眼時(shí)，對上的就是一雙震驚的，滿不可思議卻又隱約帶了些松快情緒的眸子。

    心里早有預(yù)設(shè)，因而此刻見到此人，她也沒多大反應(yīng)，只冷冷掃他一眼，然后就將目光別了過去。

    因剛抱著人在鋪天蓋地的水浪中沉浮了好些個(gè)時(shí)候，此刻的宋毅氣息未平，可待見了面前之人模樣，他來不及稍加平復(fù)，忍不住抬手一把鉗住了她下巴，然后強(qiáng)行轉(zhuǎn)過她的臉，一寸寸的逡巡審視著她面部一絲一毫的表情。

    蘇傾面無表情的任他審視。

    片刻后，宋毅猛地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河水，閉眸仰臉長吐口濁氣后，然后驟然睜眼，俯身從水中一把撈過她雙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這次，真的讓他賭對了！

    岸邊等候的福祿等人，之前聽見河水傳來鋪天蓋地的水浪聲，還心下發(fā)驚，正擔(dān)心著他們大人安危的時(shí)候，聽得水浪聲漸漸了下來。隱約聽得大人那廂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危險(xiǎn)，這方將心稍稍安了下來。

    大概又等了會。

    那廂安靜了些許后，傳來了嘩啦嘩啦蹚水的聲音。

    與此同時(shí)，自那河中驟然傳來他們大人暢快無比的大笑聲。

    “爺?shù)男母?，回來了！?/br>
    宋毅大笑著說著，無限暢意卻又有些咬牙切齒。

    抱著人，他腳步不停的往河岸上走去，待上了岸，臉上的笑意皆一寸寸的收斂了去。

    “福祿，填河！”

    福祿一驚，下意識抬頭望去，卻只見到他們大人抱著人沖著馬車疾步而去的身影。

    大概知道他們大人此話并非玩笑，福祿不敢將此令輕而視之，匆匆吩咐那些個(gè)護(hù)院趕緊去村里找人，找工具來填平此河等等事宜，然后就匆匆朝著馬車方向小步追趕了上去。

    “回府?！彼我愠谅暦愿?。

    “是，大人。”

    福祿趕忙應(yīng)了，跳上車轅，握了韁繩，然后熟練的養(yǎng)了馬鞭。

    “駕！”一聲令下，馬車悠悠的朝著蘇州府城的方向而去。

    宋毅死死將人擱置膝上，攬抱在懷里，從在河中確認(rèn)的那刻，直到此刻抱她于馬車中，他的目光始終未離她的面上分毫。

    她沒有看他，饒是被迫與他面對著，也盡量別開眼不與他對視，臉上也是副涼冰冰的模樣，仿佛多看他一眼多給他半個(gè)表情都欠奉。

    偏的，他覺得這小模樣真的是順眼極了。至少這冷靜自持的模樣，比這些日子來，那或張牙舞爪或觳觫瑟縮，或?qū)に酪捇?，或瘋瘋癲癲嘮嘮叨叨的鬼模樣，順眼的多。

    哪怕她都這般給他冷臉子，他竟絲毫提不起惱意，反而越看越得勁起來。

    宋毅咬牙笑了聲。大概，這些日子里，他這廂也是染了些瘋病罷。

    目光不經(jīng)意劃過她緊攥的掌心時(shí)，他的眸光瞇了起來，然后就伸手要去掰她的掌心。

    蘇傾咬著牙不松手。

    宋毅沉著臉手上用了幾分力。

    蘇傾心下一狠，猛一用盡全力掙脫了他，然后抬手沖著他的面上用力擲了過去。

    “給你?！?/br>
    啪嗒。碎裂成兩半的小箭正中他面門，然后順著他陰沉的臉龐，緩緩落下。

    宋毅猛的深吸口氣。

    他死死盯著她，他覺得此刻他應(yīng)該是惱怒的，應(yīng)該是怒不可遏，應(yīng)該是怒火中燒，更應(yīng)該是要大發(fā)雷霆的……可見了那清凌凌盯著他看的小模樣，他竟覺得還是這副模樣得勁。

    宋毅僵硬的別過眼，長吐口濁氣。大概他這廂還真是得了幾些瘋病罷。

    俯身將那斷成兩截的小箭拿到手里，宋毅眸中迅速劃過震驚、狐疑、些許了然等各種復(fù)雜情緒。片刻后，又恢復(fù)平靜。

    他盯著她又好生看了會，忽的冷笑了下。

    不急，他的有是時(shí)間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弄清楚。

    無論她是妖也好，魔也罷，既然入了他的帳，就別再想逃開。

    即便她會飛天遁地……宋毅又是一聲冷笑。他亦有法子擰了她的翅。

    第63章 不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