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念頭不過是一瞬間冒出來的，但李言很是愣了一下，他的別的兒子都出落得很優(yōu)秀，但那種優(yōu)秀只會觸動他心里的隱憂，并不會像李瀾這樣叫他覺得欣悅。

    他收回手，攬過李瀾的肩膀，樂然已經(jīng)提了李瀾的靴子過來跪著給這個小祖宗穿上了，父子兩個一道走回龍床上。

    李言很突兀地問：quot;下午召見陳勉是為什么，瀾兒聽懂了么？quot;

    李瀾仰著臉眨巴了一下眼睛，說：quot;因為有皇長孫了，父皇大喜，所以要……慶祝？quot;

    quot;知道什么是皇長孫么？quot;李言笑了笑，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后頸：quot;是你大哥的兒子。quot;

    李瀾輕輕扭過頭，十分坦率地道：quot;瀾兒不喜歡大哥。quot;

    李言就被他逗笑了：quot;朕知道。朕還知道你不僅不喜歡你大哥，還不喜歡你三哥和四哥。他們不要緊，要緊的是……你知道，怎么才會有孩子么？quot;

    李瀾這次被問到了，他努力想了好久，似乎是記得什么的，但他看過的那些奏折里從來沒寫過怎么會有孩子……

    半晌他才說：quot;小時候，娘教瀾兒。娘是父皇是媳婦兒，娶了媳婦兒，才會有瀾兒。所以是不是，要先娶媳婦兒？quot;

    李言笑了一聲，他其實不記得李瀾的生母長什么樣子了，只記得是明艷的。但他一直都記得李瀾的生母心心念念就是要看到他封王開府。

    他把李瀾的臉扳回來，十分和氣地問：quot;瀾兒想要媳婦兒么？quot;

    李瀾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李言就被他逗笑了：quot;你知道什么是媳婦兒么，就不要？quot;

    李瀾就往他懷里鉆，嘀嘀咕咕地：quot;不知道！可娘說，娶了媳婦兒就要從宮里搬出去，不能待在父皇身邊啦……quot;

    第六十五章

    李言當然是不舍得把李瀾放出身邊的，可這并不合規(guī)矩。李瀾如今大了，不比小時候能跟在他身邊也只會叫人說是父慈子孝，成家立業(y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事連謝別都勸過幾次了。

    李言時常會想，不如就這樣，給瀾兒細心挑選一個好女孩。相貌是一定要配得上的，瀾兒從小就是個色胚，喜歡美人的。家世倒不需多好，世家貴女往往養(yǎng)刁鉆了性子，他的瀾兒畢竟與常人有別……

    便覺得心疼起來，又想著要把孩子在自己身邊多留一留。

    患得患失，一至于斯。

    他摟著李瀾，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quot;不要也好……你就陪著父皇吧。quot;

    然而世事從不能盡如人意，這是李言早就知道的；后宮將李瀾銜之入骨，李言也早有預(yù)料。自從李瀾開始長個子之后，李言就吩咐過，叫樂意樂然他們帶著李瀾玩的時候，盡量要避開后宮內(nèi)苑。

    但還是出事了。

    李言聞報趕到的時候，場面仍舊混亂不堪。那是皇宮西面一處偏僻的殿宇，李言的父皇昌平帝曾經(jīng)用來煉丹。李言對這里的印象絕對說不上好，若非是李瀾出事，他甚至從沒想過余生還要踏足此處。

    但畢竟是昌平帝舊日起居之所，掃灑歸置還是有人照應(yīng)的，殿內(nèi)有桌有榻，李言一眼就看到李瀾蜷著身子縮在窗下的榻上哭，樂然等幾個內(nèi)侍圍著他正哄。另一邊則是好些仆婦女官簇擁著一個衣衫凌亂的少女，也在哭。

    李言聽得心煩，正要作色，就見外面又進來一個宮裝麗人，看了眼殿內(nèi)的情景，見李瀾哭的比那少女還厲害，也愣了一下。

    但片刻之后她就想起了自己是來做什么的，兩眼里一下子涌滿了淚，帶著哭腔向李言行禮道：quot;叩見陛下。quot;

    不料皇帝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的時候眼神就像刀子一樣，漆黑而冰冷，嚇得她一下子失了語，只能抽抽噎噎地看著皇帝。

    李言看了她一會兒，才認出這是德妃，他抬手指著一旁的少女，寒聲問：quot;那是你什么人？quot;

    德妃是在李言登基后進宮的，與李言見過面的次數(shù)扳著手指可能數(shù)不清楚，加上腳趾就嫌多了。她印象中的皇帝冷淡得陰沉，高傲得刻薄，竟還不及此時的怒火來的生動。

    她在一剎那間晃了晃神想，我這半輩子，過得到底都是什么日子？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哭得更厲害，她膝行了兩步抱住了皇帝的腿要哭訴，卻被李言下意識地一腳踢開，德妃心里更覺得凄涼，伏在地上哭得越發(fā)真情實感：quot;這是、這是臣妾苦命的娘家侄女兒??！quot;

    皇后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她一步跨進殿內(nèi)，就看見李言燃燒著漆黑火焰的眼睛向她看過來，看得她幾乎收回這一步退回去，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向她的丈夫福身行禮。

    她說：quot;臣妾忝為六宮之主，執(zhí)掌鳳印，聽說出了這樣駭人聽聞的丑事，不得不前來看看。quot;

    李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皇后，德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趴著去抱皇后的腿：quot;皇后殿下明鑒啊，我這可憐的侄女兒quot;

    李言低低地笑了一聲：quot;你是該來了。quot;

    皇帝這句話雖然帶著笑，但語氣叫所有聽到的人都覺得不寒而栗。李言向前走了一步，低下頭認真地看著皇后的眼睛，他的眼神有時候比刀頭舔血的將軍還可怕，看得皇后幾乎要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