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輕巧，竟似與他全無關(guān)系。

    黎平當然是不信的。

    他用力地揉了揉臉，指了指孟惟，一時間除了quot;你quot;，竟是說不出話來。

    孟惟看著他，想起謝別之前指著李瀾，除了quot;你quot;什么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心頭一跳，正要再說話，就看見樂然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遠遠地喊著：quot;黎掌院，黎掌院您快去看看陛下、陛下他quot;

    黎平被他嚇得半死，一把推開孟惟就往寢宮跑，孟惟也顧不上什么風度了，撈起下擺扎在腰里，跟著也跑出去了。

    他當時被李瀾誑著入伙的時候，還以為這膽大包天的小皇子有多綢繆縝密，哪里想得到李瀾向他雙手一攤，什么應對都要他以頭搶地現(xiàn)撞出來。

    他覺得自己一夜之間老了恐怕十歲都不止，現(xiàn)在滿心的思緒都是亂的，不過是咬著牙撐著一口氣，如果皇帝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駕崩，他就真的該自己拿刀抹脖子了。

    跑到殿外，沒聽到哭嚎聲，孟惟和黎平都是松了一口氣，先后踏進殿里，就聽到李瀾不可思議地驚呼道：quot;父皇！瀾兒在這里，瀾兒就在這里??！quot;

    緊接著是皇帝虛弱凄切的斥聲：李淪！你六弟他，他都那樣了，你就不能放過他么？quot;說著聲氣又軟下來了，近乎懇切地哀求道：quot;就當父皇求你了，你就放過他吧，放過我的瀾兒……quot;

    黎平猛地瞪大了眼睛，罵了聲娘，又喃喃自語了句什么，趕緊小跑著進去了。

    孟惟隱約聽得他說：quot;娘喂，可別他娘是氣成失心瘋了吧？！quot;

    第九十一章

    李言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微微蹙著眉，憤怒里透出困惑不解來。他還在發(fā)著低燒，蒼白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衣襟松松地散著，露出支棱的鎖骨。

    黎平?jīng)]有急著上前，停步在隔開寢殿的屏風前，看著皇帝蒼白的嘴唇，下意識地想，皇帝近些日子委實是清減了不少。

    他仔細地端詳著皇帝，李言向內(nèi)床縮了縮，看著李瀾，用一種戒備又哀傷地環(huán)顧著四下：quot;瀾兒呢……李淪，你把我的瀾兒還給我……quot;

    一股涼氣從骨頭縫里一絲絲地往外冒，侵入臟腑凍傷神魂，李瀾掉下來了，他急切地攥住皇帝的手腕，抽噎著道：quot;父皇，李淪已經(jīng)死了……他已經(jīng)死了！我是瀾兒啊，我就是你的瀾兒啊父皇，你別、你別這樣……父皇你別嚇我……太醫(yī)呢！太醫(yī)怎么還沒過來！quot;

    孟惟腦子里一團亂麻，腦內(nèi)滿滿的都是失心瘋?cè)齻€大字，幾乎有沖動現(xiàn)在就去偏殿把他師相弄醒，叫處理這種事最有經(jīng)驗的人來安撫眼前神志不清的皇帝。

    李言用力地搖了搖頭，低聲喃喃道：quot;你不是……你不是……瀾兒呢！我的瀾兒呢……李淪，你要什么都行，朕立你做太子你拿詔書來，朕用璽就是！quot;

    李瀾握著他的手跪在床邊吧嗒吧嗒地直掉眼淚，李言掙扎著想要抽出手，氣力竟是不急，李瀾下意識地越握越緊，直把皇帝腕上捏出了深深的指痕來。

    黎平終于上前去，一把握住李瀾地肩膀叫他撒手讓開，自己坐到床邊去，問李言：quot;陛下可還識得臣么？quot;

    李言仍舊驚疑哀懼地看著李瀾，只抬眼看了看黎平，眼神并不很聚焦，但似乎是有些熟悉地，輕聲問他：quot;你見到我的瀾兒了嗎……？quot;

    黎平神色一肅，皺著眉頭換了稱呼：quot;言哥兒，你還認得我么？你仔細想想，我是平哥兒，是你大姨家的平哥兒！想起來了嗎？quot;

    李瀾淚眼汪汪地看著李言，堅持不懈地試圖自證身份：quot;父皇，父皇我是你的瀾兒啊……瀾兒就在這里??！quot;

    孟惟在后頭暗自心驚，仔細打量了黎平幾眼，深以為訝異。

    先前竟然全沒聽說過，黎掌院竟是皇帝的表兄。

    仔細一想倒又覺得很說得通，黎平素日行事頗為無禮，一心鉆研醫(yī)道，皇帝待他的親近信任卻不比自家?guī)熛嗌?，想來應是有緣由的。母家沉迷醫(yī)道不太會做人的表兄弟，倒是很說的過去。

    李言抿了抿唇，低聲叫道：quot;平哥……？平哥……quot;

    他抬手用力地按著額角，慌亂地道：quot;平哥，平哥你快去找瀾兒……瀾兒是朕最最喜歡的小兒子，瀾兒……朕找不見瀾兒了……quot;

    這樣說著，猛地就抬起了指著床前的李瀾：quot;是他！是李淪！一定是李淪把瀾兒藏起來了！李淪三哥兒，淪兒！你把瀾兒還給父皇好不好……quot;

    李瀾頹然地坐倒在地上，抱著頭泣道：quot;怎么會這樣！父皇怎么會、怎么會不認識瀾兒了……quot;

    黎平扭頭狠狠瞪他一眼，道：quot;還不是你做的孽！quot;

    說著便吩咐樂意：quot;快去煮安神湯來，要勁力最強的那個。quot;

    而后又轉(zhuǎn)將回去，安撫似的拍拍李言的手背：quot;別怕言哥兒，你兒子好著呢……你的瀾兒，好著呢，我代你去看過了。你別怕，我給你看著這小子，一定讓你的瀾兒好好的，啊。quot;

    折騰半晌，好不容易把李言哄得喝了藥睡了，也沒見皇帝的神智清楚多少。

    黎平憐憫又疼惜地看著睡夢中都皺著眉，驚慌得極不安定的皇帝，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堅持要跪在皇帝床前的年輕人，神色便冷了許多，道：quot;陛下本就有心疾*……quot;

    李瀾露出了些許疑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