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爺?shù)膭分節(jié)閱讀_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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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xiàn)在呢,他被澆得透了,山里的水清冽,帶著塵世外的味道,替他浸滿眼窩,替他淌下眼睫。他睜開眼,看四周懸著白茫茫的云霧,耳畔是呼呼的風聲,喻余青因為背了他,不僅雙腳,雙手也要在崖壁上負力,卻也沒有被前頭薄暮津和龐子仲甩下了。王儀雖然體態(tài)輕盈,但長途攀爬氣力不濟,這會兒兩人顧著她,不時地幫一把手。 喻余青是面子上好相與,但骨子里爭強好勝的人,若沒有這點心氣,怕也難在如此年輕的歲數(shù)和那般不重視武功的家族之中得有如此進境。他雖然多負了一人,卻也不愿意居于人后,此刻渾身沸然如蒸,氣息輪換周天,奔騰澎湃。直走得這百丈崖如履平地,身上的肌腱繃緊,仿佛一張滿弓;蒸騰而出的內(nèi)息連著王樵身上恰才淋濕的衣裳頭發(fā)都一并蒸得干透。王樵心下疼惜,卻又毫無辦法,誰叫自己曾經(jīng)該當練功的時候都躲懶去了呢?若是當初自個能有一分上進,是不是如今便能多為他分擔一點? 他心有所感,嘆道:“那也好啊,那時候我便學得會用我自己這雙腳走路了。阿青,我拖著你跟我這樣一個憊懶無用的家伙二十年,你怎么能還這般地好?倒是我一無是處,卻拖累你至今;想想也是該放手了?!彼杂X得自己這段話說得十分圓滿,終于把兩人之間種種解脫干凈,從今往后便不能再那樣曖昧行事,他從來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人,這會兒居然也不覺得崖高駭人,總覺得不能再如幼年時那般親密依仗,立刻把緊緊環(huán)抱對方的雙手松了一松。 喻余青正在運功行氣的關頭,片刻分神不得;只聽王樵胡亂說些不中聽的話,越想越氣,卻又偏生沒法在這會兒出聲反駁,這時聽他說“該放手了”,便感到王樵環(huán)抱著他的手松了,嚇得他魂飛魄散,一口氣倒提起來,惶然出聲叫道:“三哥!”關心則亂,這一下便行岔了氣,腳下一晃,便要踩空。王樵也沒料到陡變?nèi)绱?,情急之間,哪還顧得上別的,伸手往半空胡亂一抓,抓住半空中一道藤蔓,雖然登時便斷了,也好歹阻了一阻,有了這一頹之勢,喻余青已經(jīng)一掌擊出,效仿先前龐子仲的功夫,擊碎一塊巖壁,掛住了身形。但他一只手撐著力氣,身上還背著一個人,剛才為求阻滯根本沒有吝嗇力氣,這會兒只覺得手骨一陣劇痛,也許錯位了也不可知;于是使不上力氣,經(jīng)不住兩個成年男子的體重,還在一點點地下滑。 王樵仰開頭,看見他原本一只白璧雕成、骨節(jié)分明細長好看的手,這會兒磨蹭腫脹、傷痕累累地不成樣子,心中大痛,暗道如果不是背著我,他早上去了,又何苦受這樣罪?當即想要放開手,從他身上下來。但這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位置,哪里有落腳的位置,必然是個死字;但一個人死總好過兩個人死,若沒了他著一身懶rou,喻余青便輕松能上去了??伤€沒放手,喻余青另一只空著的手卻將他摁住,道:“不準放手,你若敢放手……”他單臂掛勁,提著兩人一起往上,只見那山壁石頭縫中簇簇落下石粉,顯然已經(jīng)是用勁到了險處。薄暮津與龐子仲看到了情形,苦于帶著王儀,并沒有可以落腳的點,龐子仲帶著王儀繼續(xù)往上,薄暮津提氣叫道:“尋腳踏!”吐氣間隙,身形下墜,急向他們追來。 王樵怕?lián)尾坏侥菚r候,急得左右一望,伸手在石壁上摸索亂抓。這一下去,手卻陷了進去,驀地發(fā)現(xiàn)右側的山壁上似有孔洞,被爛泥糊住,外面也小心地做了偽飾,顯然是人做的機關。他撥開爛泥,伸腳掛進去,道:“這兒有個借力的地方。”將身子重量慢慢從喻余青身上卸開。尋思著不可能在這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方只有這么一個人為鑿開的孔洞,既然有一,必然有二。他叫道:“幫我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這樣偽裝藏起的腳洞了?” 喻余青也登時省悟,他身上省了力氣,便分得出精神來,雙腳踏住巖壁,換手一扣,替下了自己那只傷手,左右一看,道:“三哥,你伸手去摸你頭頂右上方,似乎也有一個被泥封住的洞?!?/br> 王樵站也不太站得穩(wěn),哪里敢抬頭去看,整個人都趴伏在山壁上以穩(wěn)住身形,單手往上胡亂拍摸,喻余青在一旁指點:“再往左一點、再往右一點!”他終于碰到了那偽裝成山壁的干裂泥漿,咦了一聲,手指摳開,把身子牢牢吊住。 喻余青這才吁了一口氣,道:“是誰在這山壁上鑿洞?倒是救了我們一命?!?/br> 王樵道:“我剛才摸過去時,覺得這山壁上隆起的位置好似卦象?!彼焓帜艘荒?,看那山壁上隆起的橫斷脈絡:“咦,這個隆起的部位看起來好似一個震卦。這個洞就正好是陰爻中間分開的地方,凹了下去。”他瞧了瞧腳下,剛才胡亂間踏腳的部分果然上面也有隆起的磚石,落腳處在上爻,是個“巽”卦。他笑道:“上震下巽,是個‘雷風恒’啊。” 喻余青道:“難道還有人在這絕壁上算命?怕不是個什么陣法??磥碜哌@絕頂之路上山去的,我們也不是頭一遭了?!?/br> 薄暮津這時也下到近前,見他倆無事,也掛在崖壁上,用武器蹇出一個淺坑,真氣灌注指尖,便似一只蝙蝠那般牢牢穩(wěn)住身形,但也并不能堅持許久。聽了他二人的話,也四下一望,道:“這么說來,似乎這上面也有類似的卦形孔洞。只是我們久未從此處登頂,也從沒在意過?!?/br> 王樵心中一動,朝他叫道:“薄世兄,你看下你左近側旁,還有沒有最近的一個卦洞?” 薄暮津伸掌往石壁上一貼,突然猛地掌力一吐,震得塵埃碎土一片簌簌,果然有一處向上丈余的山壁上泥塊崩落,露出洞口的輪廓。三人都喜道:“是了!”薄暮津將腳踩實,換了一口氣,道:“看來的確有人在這崖壁上做過手腳。”喻余青道:“這洞口層層向上,都剛好是一足的大小,會不會是有人攀上頂去的‘天梯’?這設置的卦象,指示的會不會是前進的方位?”王樵點頭稱是,三人之中,只有他粗通易理,小時候曾被一個看上去像是叫花子似的算命瞎子算逮著算過,傳授了些易數(shù)的算法,但很快便興趣缺缺,只學了個能裝神弄鬼的皮毛。他見喻余青瞧著他,心想小時候糊弄他的那些吹破的牛皮如今果然現(xiàn)世報,只能苦笑道:“我那點三腳貓的本事哪能算出這個?況且單看我們踩出的這三個洞的方位判斷,若按周易來解則方位亂七八糟,其中數(shù)術,倒有點像是《歸藏易》里的算法?!?/br> 薄暮津道:“不若這樣,我仍然先一步上去。一路擊打崖面,看看能不能再震出些泥土,露出洞口。你們從后便來,尋著落腳路徑,總是好往上借力了?!?/br> 三人議定,當下薄暮津仍然一馬當先,朝上躍出。喻余青再背了王樵,輕聲道:“我剛剛以為你要扔下我,撒手就這么跳下去了?!?/br> 王樵慢慢挪回他背上,聽他這么說,倒也無法全盤否認,只好笨嘴拙舌地安慰道:“……好了,我這不是沒跳么?”沒聽見回聲,只得又順著胳膊去摸他那只傷手,道:“你手指怎樣了?傷得重不重?” 喻余青不去看他,只伏了身子,任他上來,曳聲道:“三哥,你抱緊我。”手和他扣得緊了,拖著他越過自己的肩頭,盍在胸口上,但聽得那心跳狂浪一般地作響,砰咚砰咚地撞得幾欲破腔而出。 兩人自小到大,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端得是青梅竹馬,好得不分彼此,身體上親呢接觸更是習以為常,因此即便是三少爺有一日突然開竅,發(fā)覺自個待對方不同,卻也不會像別的情竇初開的青年那般,拉拉扯扯碰了身子都會覺得火燒火燎,猶不知足。他倆牽手而行,抵足而眠,同盤而食,同衾而臥,都再自然不過,也不至于隨隨便便就生出旖旎妄想。但此時對方一聲低潮暗啞的“你抱緊我”,卻生出了不同的意味似的,纏綿耳畔卻又如焚五內(nèi),身體相觸的同時俱生生地打了個顫,方才嘗出點彼此間相待的不同來。他依言雙手寰緊,便像把這求不得的人攬入懷中,感受他肌理震顫,呼吸細促,情難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