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尹沒有說完，忽見阿蓮的眼中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突然，阿蓮揚起手中的東西，對著白尹的腳下就摔了過去！

    脆弱的陶罐在白尹的腳邊炸開，里面的雪白的液體，流淌在他的腳邊，那是他跑去給燕宛買來的熱粥，但是現(xiàn)在這粥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熱氣。甚至在這種極冷的環(huán)境里，連蔓延都顯得無比困難。

    白尹眼看著自己的東西被阿蓮狠狠摔在地上，他甚至都來不及生氣，那邊阿蓮已經(jīng)冷聲開口道：“白大人，你幾次三番的還沒鬧夠么！我家主子就叫燕宛，沒有別的名字，你所謂的那個什么深愛過你聞人司，已經(jīng)是個死去的人了，現(xiàn)在這里只有燕宛，別再弄出這種可笑的事情了！我家主子會有喜歡的人，但是那個人已經(jīng)不再可能是你！”

    阿蓮本來也是個挺伶俐的小丫頭，但是這次可能是已經(jīng)氣極了，沒有注意到自己說的那些東西，完全是些廢話！以至于白尹完全都在低著頭看自己腳邊的那灘爛粥。

    阿蓮氣結(jié)，不由得跺腳罵道：“你聽見沒有！”

    白尹抬頭微微看她一眼，暗淡的眸子，卻是有些微微的波動：“明早還要叫你主子去核對案子，你還是趁早給他做些吃的吧……他很餓?！?/br>
    白尹丟下這句話，卻是已經(jīng)從阿蓮的身邊擦肩而去！阿蓮就是再傻，也看出來白尹沒把自己放在眼里，她不由得再次跺腳，恨恨看著白尹的背影消失在灰暗的清晨之中。

    阿蓮放過白尹的背影，立刻便向著燕宛的房間里跑去，她跑進燕宛的房間。燕宛的房間依舊地暖溫存，很是暖和，但是在床上，燕宛的身子卻依舊整個縮在被子里，如同一個球。

    “喂！”阿蓮忙著跑上去揪燕宛的被子，“你這個樣子不怕憋死么？”

    被子被揪開，燕宛的身子完全顯露在阿蓮的面前，他整個人如同嬰兒般蜷縮，他背對著阿蓮，但是阿蓮能看出燕宛肩頭微微的抖動。

    阿蓮忍不住輕輕咬了下自己的嘴唇，伸出手來，有些擔憂地輕輕拍拍那不停抖動的肩膀：“喂……”

    燕宛一直抖動的肩膀，注意到了對方對自己的召喚，總算慢慢轉(zhuǎn)過了自己的身子。

    出現(xiàn)在阿蓮面前的那張臉龐，既沒有淚水，也沒有太多的失態(tài)，有的只是更加的蒼白。

    “你……”阿蓮有些擔憂地摸摸他的額頭，“你餓了吧，想吃什么？”

    “阿蓮，我們什么時候回去？”當躺在床上的燕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種感覺實在是疲憊到了極點！

    “回去？”阿蓮皺皺眉頭，在他們之間，“回去”這個詞是個敏感的詞匯。

    “我們……還不能回去。”阿蓮輕輕摩挲著他頭，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溫柔起來。

    燕宛沉吟一下，卻是忽然說道：“阿蓮，我最近又開始夢見他?！?/br>
    阿蓮?fù)ｎD了一下，她當然明白燕宛說的人是誰。

    燕宛將頭向著枕頭上縮了縮，像是一個小動物在尋求著溫暖，他緩緩閉上眼睛，像是在呢喃：“紀箬……我真的搞不懂他。也許當初我就不應(yīng)該幫他做事，這樣我就不會回到北冥，不會再遇見白尹?！?/br>
    “算了，別說傻話了。”阿蓮輕輕撫摸著他頭發(fā)，“當初如果沒有他，你現(xiàn)在早就死在昆侖了?！?/br>
    “曾經(jīng)……曾經(jīng)我在昆侖的時候，在娼寮里的時候，我就不止一次地想著，如果有一天，我萬幸能夠活著離開哪里，活著回到北冥，再與他見面，將會是什么樣子……他如果知道我已經(jīng)變成了那個樣子，會不會嫌棄我……直到紀箬將我從哪里救了出來?！?/br>
    阿蓮皺眉道：“哪里要顧及他的感受，是他先拋棄了你……”

    “我記得紀箬也是這樣跟我說的，”燕宛的嘴角微微扯起一絲笑，“可是他自己何嘗不是，我們都是被人拋棄的人罷了。既然被一個人拋棄過，自然也就不用再對自己如今的遭遇感到不安。”

    阿蓮沉吟一下，卻是沒有立刻接口。她的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想什么，但是當她終于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的時候，這才想起要同燕宛說什么，但是映入她眼簾的，卻是燕宛那張熟睡的臉龐，他已經(jīng)再次陷入了沉睡。阿蓮看著這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怒還是該笑，她轉(zhuǎn)眼看看外面的天色，昏暗晨光已經(jīng)快要收回，她似乎是才意識到，新的一天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了。

    阿蓮是一個時辰后，才將燕宛重新喊醒的。燕宛從昨晚開始，就一直睡地斷斷續(xù)續(xù)的，因此當阿蓮將他從被窩里拽出來的時候，眼上自然而然就掛上了黑眼圈。

    阿蓮在外面邊清掃昨天摔碎額陶罐，便大聲笑話著燕宛的熊貓眼。燕宛頗委屈地將頭放在胳膊上，由著阿蓮在一邊取笑。其實他是沒看見，阿蓮昨個晚上睡的其實比他還少，眼周圍的黑眼圈不比他輕。

    燕宛昨晚因為受過范郢重新接骨，傷勢竟儼然有了大幅度的好轉(zhuǎn)，受傷的一只胳膊已經(jīng)可以稍稍用力，所以自己便百無聊賴的摩挲著自己給自己穿衣服，阿蓮看燕宛能勉強穿衣服了，心里到頗有些安慰，總有種孩子終于長大的感覺，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這樣未免將自己弄得太老，于是恨恨又拿拖把好好拖了下地面。

    阿蓮這一拖把下去的時候，恰逢申恩這時跑來告知該請燕宛上路核對案子了。阿蓮沒抬頭仔細看人，不料一拖把下去，竟是硬生生拖到了申恩疾馳而來的靴子上。

    申恩眼見自己的靴子給阿蓮的拖把弄臟了，臉都白了，他一個大男人，其實啥都好，但就是有點潔癖，如今被阿蓮平白拖了一下，這哪里能忍，立刻就要張嘴去罵！

    但是他還沒罵出聲，那邊阿蓮卻是一瞪眼，搶著罵道：“跑跑跑！跑什么跑，后面有狼么！”

    申恩簡直要罵娘了，抬頭瞪了阿蓮一眼，他昨晚因為天黑，沒仔細看阿蓮，只知道這婢女有雙極為大的眼睛，不料今日趁著天明一看，眼睛竟是比夜里更大一些。申恩眼睛也不算小，但是遠不如阿蓮的眼睛大，這光眼睛上一對比，申恩的氣魄便被生生壓低了一大截：“我……好端端的誰知道你會在這里站著拖地！”

    阿蓮冷笑一聲，持續(xù)瞪著申恩：“什么??！瞧你這話說的，姑娘我就是喜歡干凈怎么了！”

    申恩頓時感覺心頭一陣憋悶，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他也算執(zhí)金吾里的二把手，論能力出身只比孫堅差些，但是因為孫堅向來是有些沉悶不說話的，所以各種對外交流的活，一般都是落在他的身上的！

    別看申恩這小子長得唇紅齒白的，他要是真的跟人爭論起來，那就整個一不分青紅皂白！他自小可是眼看著自己當正房的母親與一眾小妾吵吵罵罵長大的！嘴上功夫?qū)嵲谑橇说茫∧f是在執(zhí)金吾，便是在北冥的官場上，也是有些名氣的！如今突然受了阿蓮這“惡人先告狀”的一頓擠兌，心中怒火噌地一下就起來了！

    “喂！拖地是理由么？原來看你長那么大個眼睛，以為你眼睛有多好使呢！原來只是個擺設(shè)，只好看不好用！”

    阿蓮聽了這話，眉頭終是皺了起來。申恩看阿蓮眉頭皺了起來，先是一樂，但是旋即就想到了他剛才所說的話，隱隱中，竟是有些暗中諷刺燕宛！

    眼睛中看不中用的，在這里不正是用來形容燕宛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