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選定的方向
時間,在至深之夜中毫無意義。 但對于行走在這座死寂之城的外來者而言,卻并非如此。 他們的時間……極其有限。 水以及食物的短缺,是最直接也是最迫切的壓力,而再往更深一層,則是無處不在的黑暗混沌的侵蝕即便是伊格納緹那樣傳承了先民之血的榮光者,在漫長時光的侵染下,也不是一只腳邁入了另一邊的世界?更遑論尚未植入圣痕的預備役持劍者……現(xiàn)在雖然看不大出來,但早則十來天,晚則一兩個月,身上遲早會出現(xiàn)妖魔化的特征。 如果……他們真的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年輕的榮光者眸光微微垂落,對未來倒沒有生出更多的憂慮,說到底他們現(xiàn)在連眼面前的生存危機都無從解決,根本沒有必要思慮長遠。 無論食物,還是水源都是大問題。 “只剩下不到三天的食物,”考伯克檢查著行李箱中的食物,四人組隊后,權(quán)責相對明晰,戰(zhàn)力不那么出眾的矮個子少年包攬了小隊的后勤工作,“飲用水的話……大概還能堅持半天?!?/br> “怎么損耗的這么快?”漢森問道,這位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戰(zhàn)斗的金發(fā)大漢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珠,“我記得飲用水昨天還剩下不少?!?/br> 距離一同迎戰(zhàn)地底妖魔已過去了一天的時間,盡管是互不熟悉的四人,但在數(shù)次戰(zhàn)斗的磨合之下已配合的有聲有色,以艾米為核心的小隊已漸漸出現(xiàn)雛形。 但這代價卻是,食物與水的大量損耗。 “昨天確實剩下不少,”回答漢森問題的是漢娜,這位有著健碩形體的少女看問題比他要清晰很多,“但今天經(jīng)歷的戰(zhàn)斗卻不算少,每次戰(zhàn)斗都伴隨著食物與水的大量消逝,而且我們偏偏只有出賬沒有入賬?!?/br> 沒有人會對妖魔的血rou gan興趣至少教團的人不會。 雖然就rou質(zhì)來說,大部分妖魔都是可食用的,但誕生于黑暗混沌侵蝕的妖魔其血rou中天然蘊涵著與秩序格格不入的混亂之力,食用過的人將會變得更容易受到至深之夜的侵染,更容易陷入妖魔化狀態(tài)中。 況且……真正的大問題不是食物,而是水源。 在浮空艦上準備干糧的人不多,但終歸是有的,比如漢森,這個相貌粗獷憨厚的男人有著與倉鼠類似的囤物天性,他的行李箱中準備有足夠他單人行動七天的干糧只是他的本領(lǐng)再怎么大,也沒辦法儲藏足量的飲用水。 一來是攜帶不便,二來則是無法長期保存。 這個問題恐怕不單單困擾著他一個人,在這片黑暗中還活著的人,哪怕再如何的節(jié)儉,再如何的遲鈍,恐怕都已經(jīng)認識到了阻礙他們生存的不僅僅是面前的黑暗,也不單是蠢蠢欲動的暗夜妖魔,更是食物與水源的危機。 意識到這一點,艾米反倒稍稍安下了心。 這很可能是教團組織的一場實驗。 這是前天,在組成四人隊伍之前便得出的結(jié)論。而若真是如此,那么作為實驗對象的他們,在達成實驗?zāi)康闹埃氡夭粫敲摧p易的步入死境。 也就是說,在這座廢棄的死寂之城中,必然存在著能夠飲用的水源與食物補給點。 只是……需要點運氣。 “再繼續(xù)找找看,還不到放棄的時候?!北绕疬\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年輕榮光者更相信的是實實在在的努力,“我們的情況教團本部那邊應(yīng)該非常清楚,被徹底放棄的可能性雖然不是沒有,但很低。” 教團的行事風格冰冷而高效,不放棄一人這種天真想法在世界瀕毀的情況下理所當然不會存在,在很多時候,人類的生命不過是一個冷冰冰的數(shù)字,會讓人感受到沉重、壓抑,但也僅此而已了。 “現(xiàn)在也只能如此了?!笨疾藝@了口氣在至深之夜中,每個人所能依靠的除了自己,或許只有自己的同伴,“確定下今天的路線吧?!?/br>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簡易地圖,這算是昨天最大的收獲。 通過不斷的戰(zhàn)斗與探索,這位來自拉姆斯登的矮個子少年用碳素筆繪制出了一幅簡單、甚至稱得上簡陋的地圖通篇只有簡單的線條,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建筑群的整體布局以及走向,粗制濫造的可以。 但在這個陌生的地域,卻是一件貨真價實的寶物。 “我們必須做一個決定,”考伯克的筆尖在手繪的簡易地圖上微微停駐,視線在三人身上游離,而后落在了年輕的榮光者身上,“是前往中心區(qū)探尋可能隱藏的秘密,還是向郊區(qū)進發(fā),尋找脫身的辦法?!?/br> 通過建筑群的布局與走向推斷出城市中心并不難,在一座城市、尤其是一座在至深之夜侵蝕下漸漸失卻生機與活力的城市,其人口、建筑的分布必然呈現(xiàn)出由中心向四周遞減環(huán)形排列的特點,而從考伯克繪制的簡易地圖中不難看到,東邊的建筑明顯比西邊的要密集并且繁華許多。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艾米并沒有直接給出答復,憑借實打?qū)嵉牧α颗c救命的恩情,他有足夠的把握能讓其他人接受他的決定,但沒有必要,沒必要把情分讓在這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之上,“無論是就此離開,還是繼續(xù)探查,等待我們的都是未卜的前路,現(xiàn)有的情報根本無法指引我們行進在正確的道路上?!?/br> “我隨便,”漢森撓了撓頭,“動腦子的事情我不參與?!?/br> 以言語簡單直接的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其實這也是一種生存智慧的體現(xiàn),在團隊中,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定位,這個身材高大體格魁梧的金發(fā)大漢雖然沒有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但在戰(zhàn)斗中是僅次于榮光者的主攻手,他沒有必要也不需要參與到這場討論之中。 “我個人更傾向于城鎮(zhèn)中心。”肌rou型的黑色膚色少女在短暫的沉默后給出了她的da an,“離開這座城市不等于脫離危險,在這座不知名的城市之外,是廣袤無垠的黑暗,若僅僅是離開這座城市,我們所要面臨的局面根本無法得以改善而與之相對,探尋這座城市可能存在的隱秘,很可能能改善我們眼下所面臨的窘迫局勢?!?/br> “嗯,”艾米打從心底認可愛娜的看法,但他并未直接予以肯定,而是看向了最初的發(fā)問者,繪制出這張地圖的考伯克,“你對此有什么看法嗎?” “我也贊同愛娜的觀點,”矮個子的棕發(fā)少年攤開了手,“只是看待問題的出發(fā)點與她截然不同,我更傾向從可能性的角度進行論述一座已被至深之夜吞沒的城市占地面積不會太大,而我們一路上又自西向東而來,可以說離城市的中心已然不遠,探索未知區(qū)域所需付出的機會成本相當之廉價,足夠我們搏上一搏。” 他頓了頓,沒有說什么“反觀”之類的話語,在另外兩人已經(jīng)表態(tài)之際,他所要做的不是陳述觀點,而僅僅是簡單的陳述利害,為猶大心中的天秤再加上一道砝碼,讓最終的決定不再保有懸念。 “我知道了?!蹦贻p的榮光者只是抱著拾遺的心態(tài)下意識的詢問,面對這預料之中的結(jié)果并沒有太過驚訝,只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以市中心為目標出發(fā)吧?!?/br> 決定下達的相當簡單輕巧。 艾米十分清楚,其實現(xiàn)在重要的不是糾結(jié)到底往回走離開這座死寂之城,還是繼續(xù)深入探尋其中可能蘊涵的秘密,而是……確定一個方向。 預備役持劍者的確是教團花費了力氣培養(yǎng)出的精英,但再如何精銳,終究是學院出身的學生兵,在缺乏磨合的情況下驟然投入危機四伏的至深之夜,精神上必定會累積不小的壓力,平時日常相處或許看不出什么,可一旦突如其來的危險在黑暗中展露獠牙,那么這個基于共同利害所構(gòu)建的團隊很容易就分崩離析。 比如……日益緊迫的食物、水源危機。 他不信任身邊的這群臨時隊友,盡管他們在昨天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他們值得信任的一面榮光者不會低估人類的求生意志,也從來不奢望生死存亡之際的道德品質(zhì)。 所以,他所做的只是,盡可能杜絕這種情形的出現(xiàn)。 給他們一個共同的方向,以及足夠在這個方向下咬牙堅持的……希望。 “最后休息一次,”艾米尤利塞斯以這個簡單的命令為今天收尾,“明天一口氣穿越城市中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里有我們急需的食物與飲用水?!?/br> 他的語氣平靜的不帶一絲顫音,面容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 剛剛說出的只是他的推測,沒有任何道理的,基于直覺的推測。 但那就夠了。 他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希望,一個盼頭,一個鼓舞士氣的理由或者借口,一個……善意的謊言。